浅谈余华小说《兄弟》中的叙事手法 余华,中国当代先锋文学的代表作家,他以其独特的叙事方式和语言风格震惊文坛,而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贯穿其作品中的“暴力”叙事,荒诞幽默叙事,狂欢化叙事和批判性叙事。多种叙事手法相结合,凸显出余华作品中的内在含义,同时也体现出其对叙事的熟练性。在这样诸多的叙事手法中,他们贯穿了余华作品的整个脉络。下面具体以他的作品《兄弟》为例,分析它的叙事手法的灵活使用。一、暴力叙事余华小说以现实和历史为其暴力叙事的对象,用一种极端的手法———死亡来引起我们对人类现有的生存状态的高度反思和警醒。在《兄弟》小说中,暴力是随处可见,有学者评论说,《兄弟》的暴力场面在《兄弟》上部中表现的是一种赤裸裸的暴力对抗,而在《兄弟》下部中则体现的是一种软在力量的暴力对抗,这两种暴力的对抗贯穿整部作品的每个角落。在叙写宋凡平汽车站被红卫兵的暴打的场面,血腥来得让人不堪入目。“这时守在码头的五个红袖章赶到了,他们知道宋凡平在车站被抓以后,兴致勃勃满头大汗地跑来,他们手里的木棍接着用上了,对着已经 走去时十一个全是一拐一瘸了。苏妈看着 ?一动不动的宋凡平又是一顿疯狂的抽打,直到所有的木棍都打断为止,他们又开始用脚踢。用脚踩、用脚蹬上了。前面六个吃饱的红袖章从点心店里走出来后,这后来的五个红袖章进了苏妈的点心店,轮到他们吃早点了。这六个加上五个,总共十一个红袖章继续轮流折磨着宋凡平,宋凡平已经一动不动了,他们还在用脚将他的身体蹬来踢去。”画面的内容让人看了都感到心惊肉跳,可是就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上演了这样似乎脱离现实又具有强烈的现实感,让人回想当年的“文化大革命”带给人们揪心的痛楚,却又不敢说出来的那种隐隐暗痛。“六个红袖章捡起红袖章围打着刚刚从昏迷里醒来的宋?地上打断了的木棍冲了上去,他们劈头盖脸地打向了宋凡平。这一次宋凡平开始反抗了,他一边挥起右拳还击他们,一边走向检票口。那个检票员吓得哐当一声关上了铁栅栏门,拔腿就逃。宋凡平没有了去路,只好挥拳打了回来。六个红袖章围打着刚刚从昏迷里醒来的宋凡平,他们把宋凡平打得鲜血淋漓,从候车室里打到了候车室外的台阶上,宋凡平拼命抵抗,打到了台阶上时他一脚踩空了,身体滚了下去,六个红袖章围着他 红袖章围打着刚刚从昏迷里醒来的宋 ?一顿乱踢乱踩,还将折断以后锋利的木棍像刺刀一样往宋凡平身上捅,有一根木棍捅进了宋凡平的腹部,宋凡平的身体痉挛了起来,那个红袖章又将木棍拔了出来,宋凡平立刻挺直了,腹部的鲜血呼呼地涌了出来,燃红了地上的泥土,宋凡平一动不动了。”“刚刚休息过来的六个红袖章再次冲了上去,再次将宋凡平打倒在地。宋凡平不再反抗,他开始求饶。从不屈服的宋凡平这时候太想活 又拔了出来,宋凡平身体像是漏了似的到处喷?下去了,他用尽了力气跪了起来,他吐着满嘴的鲜血,右手捧着呼呼流血的腹部,流着眼泪求着他们别再打了,他的眼泪里都是鲜血。他从口袋里摸出李兰的信,他要证明自己确实不是逃跑。没有一只手去接他的信,只有那些脚在继续蹬过来踩过来踢过去,还有两根折断后像刺刀一样锋利的木棍捅进了他的身体,捅进去以后又拔了出来,宋凡平身体像是漏了似的到处喷出了鲜血。”余华就像是一个嗜血的艺术家,将鲜血,将死亡通过暴力叙事的方法一点点剖析给人们看,于是我们胆战心惊地看到了许许多多、各种各样的死亡场景,而他却像是置身度外,冷静地继续编织着他一个又一个关于死亡的故事。余华曾这样说道,“暴力因其形式充满激情,它的力量源自于人内心的渴望,所以它使我心醉神迷。”可以看出,余华把暴力和死亡看作是从古至今一种最真实的生存状态,因而他将暴力和死亡渗透在其几乎所有的作品之中。余华认为这个世界是不真实的,他“意识到生活实际上是不真实的,生活事实上是一种真假杂乱、鱼目混珠。”所以他努力创造出一个新的世界,一个真实的现实,而这表现手段自然成为暴力和死亡,而人性恶又是这一切暴力、杀戮的根源。不难看出余华是人性恶忠实的信奉者。二、狂欢化叙事余华作为早期先锋作家的重要代表,其作品一直具有较强的先锋意识。他在《兄弟》的后记中说:“他们的生活在裂变中裂变,他们的悲喜在爆发中爆发,他们的命运和两个时代一样地天翻地覆, 最终他们必须恩怨交集地自食其果。 ”而与之相对应,狂欢化的风格主要用来表现一种死亡与新生、交替与变更的精神。 也许是受到了狂欢化理论的影响,也许是作者的自我创造 ,余华《兄弟》的叙事风格体现出了强烈的狂欢化色彩。这种狂欢化的叙事风格主要体现在狂欢化的场景、狂欢化的人物形象两个方面。1、狂欢化的场景巴赫金认为,狂欢节的本质特征即全民性 。 在《兄弟》之中,这样的全民性场景描写很多 :(1)狂欢化的游行场景。 小说最初的游行场景是少年李光头因在厕所偷看女人屁股被抓之后的游街。 游街的过程被作者演绎成了一个盛大的节日游行, 刘镇的各色人等全部到齐,各色嘴脸也同时上台演出。 除了李光头之外,表面上各个都是义愤填膺,占据着正义和道德的制高点 ,而实际上,他们内心却是兴高采烈、乐此不疲。 他们在乎的只是参与到这种狂欢之中,发泄自己的欲望。 对他们而言,李光头错与对其实根本无关紧要,只不过是给他们的狂欢提供了一个契机而已。 之后,文化大革命的到来更变成了刘镇全体村民的狂欢节日。 在这个狂欢节中,平日的禁忌被自然而然地打破,人们压抑已久的欲望、激情被重新释放。 在余华看来,文化大革命其实是一种狂欢化的生活方式, 全国的每一个人都怀着崇高、英雄的态度参与其中。 文化大革命之于全国,正如李光头游街之于刘镇一样,它们都只是一个狂欢的契机而已,其对错优劣、荒谬与否根本不是他们关心的。这正如巴赫金所表述的狂欢节理论如出一辙:狂欢节使人摆脱了一切等级关系,特权、禁令,它使人们不是从封建国家、官方世界看问题,而采取了非官方的、非教会的角度与立场,所有的人都暂时超越官方的思想观念,置身原有的的生活制度之外。(2)狂欢化的暴力场景。巴赫金认为,殴打和暴力是狂欢化叙事体系的一个基本要素。《兄弟》在描写文革的时候,着重刻画了很多血淋淋的暴力场面,如孙伟父子从虐待者和施暴者到被虐待者和被施暴者的转变过程中就伴随着大量的暴力场面;又如宋凡平遭受的一系列非人虐待,其死后的收殓,更是因为尸体装不进棺材,只能砸断膝盖让小腿弯曲,而用的砖头砸碎了几块之后,干脆就用菜刀的刀背砸。这样的场景描写,一方面让读者体会到了一种惊心动魄的残忍,另一方面也会引发人们的不解,为什么会这样?上文说过,狂欢化的核心就是改变和创造。狂欢的本质就是一种反叛,只要是反叛都会带有一种强烈的暴力化倾向。 当然,暴力也具有双重性,毁灭的同时也是创造。文章中所描述的文革是一场对原有权威、特权、旧世界的完全颠覆,新世界就诞生其间。 因此在这个狂欢中的暴力不仅正常不过,而且还变得正义和崇高,反而成了一种欢乐的、节日般的行为,成为了狂欢活动的必要点缀。2、狂欢化的人物形象《兄弟》的主要人物之一就是李光头。 在余华笔下,李光头就是一个狂欢节中的万人瞩目的主角。 如何才能得到人们的关注? 作者选择了夸张、怪诞地狂欢化描写。有人说《兄弟》算得上一部成长小说,并作了详尽分析。 确实,小说情节始终围绕着李光头的成长历程展开。 李光头小时候是一个小无赖 , 一个沉迷于与长凳“摩擦”、与“电线杆”摩擦的小流氓 。 之后 ,利用自身的无赖和流氓特质,历经坎坷之后,李光头获得了成功,成了所有人心目中的“英雄”。 他的发迹史颇为荒诞无稽,像足了一个狂欢式的神话:看似正常的渠道全部失败,反而是一个奇怪的门路———倒腾垃圾使其成功。 另外,不仅其具有商业头脑 ,可以赚钱 ;而且还具有超强的性能力:可以和林红做爱三个月,并睡过刘镇所有的女人,不仅如此还“睡了港澳台及海外侨胞的女人,就是外国女人他也睡过十多个”。 这种狂欢化的人物形象塑造和这狂欢化的故事叙述的背后正是当今的商业社会中,人们拼命追求经济地位和肉体享受的折射。 采用这种狂欢化叙事方式,初读可能嗤其夸张,笑其荒诞,但是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人回味并且会有当头棒喝之功效。李光头从一个落魄的失败者变成了刘镇和所有男人的偶像,成了所有女人的梦中情人。之后,狂欢节中的必不可少的一系列小丑角色纷纷登台,比如赵诗人、余拔牙、刘作家、童铁匠、关剪刀等。余华利用这些人物的职业特点和社会身份来构成矛盾冲突,对他们的言语行为和为人处事进行了夸张的漫画式描绘。他们就是狂欢节中跟随在在英雄主角周围的小丑,以其奇怪的着装和滑稽的动作令人捧腹, 同时也推动着叙述的前进。除此之外,余华还为他们设置了一个接一个的狂欢化的细节,造成了一种滑稽的漫画式的效果。三、荒诞幽默的叙事人物命运的悲剧性与人物行为方式的喜剧性构成一种张力,呈现出悲喜的交替。有时小说被一种悲剧的氛围所笼罩,有时却演变成喜剧色彩极强的荒诞,在荒诞的背后,隐藏着更深邃的东西。如在李光头偷窥事件中,就形成了一种荒诞,周围人表现的如此体面、正义,而在背后却有着强烈的偷窥欲,李光头凭借这个,吃了许多碗三鲜面,吃得油光满面。一方面,人们越是表现的义正辞严,另一方面,他们内心的贫病荒凉和扭曲变态就展露的淋漓尽致,读者也就越感觉其荒诞不经,往往不禁一笑,笑他们的虚伪,笑他们的滑稽,但笑过之后却又有一种辛酸和沉重的感觉,在他们虚伪变态的背后是他们精神的贫乏,在荒诞中夹杂着痛感。在《兄弟》中,许多细节的描写并不是刻意造成的荒诞,但在客观叙述时,人物的具体行动中就带出了荒诞,紧接而来的或者是超脱的悲剧氛围,或者是由细节所体现出来的一种人生态度。例如在《兄弟》(下)第一章中有这样一段描写:“宋钢走到了开票柜台前,解开了裤子,一边看着柜台里开票的女人,一边在自己的内裤里摸索着,让站在身旁的李光头嘿嘿直笑,柜台里那个四十多岁的女人面无表情的等着宋钢摸出钱来,好像这样的事她见得多了。宋钢从内裤里准确地摸出了一张一元钱,递给柜台里的女人,提着长裤等她找钱回来。两碗阳春面一角八分,找回来八角二分后,宋钢将钱由大到小叠好了,还有两分的硬币,又摸索着放回内裤的口袋,然后才系上外面的长裤,跟着李光头走到了一张空桌前坐下来。”这是一种黑色幽默式的叙述,细节表面显得荒诞不经,这构成了故事的一极,而另一极,却显示了宋钢开始行使兄长的家庭职责时所展现的谨慎、虔诚,甚至不乏几分庄严。这种细节的呈现,不一定是上述那种黑色幽默式的真实现实的叙述描写,有时这种荒诞的细节可能呈现为一种幻觉的荒诞离奇,而幻觉的荒诞却是另一种真实。在《兄弟》(下)第四十七章有这样一段描写:“他舍不得自己的眼镜,怕被火车压坏,他取下来放在了自己刚才坐着的石头上,又觉得不明显,他脱下了自己的上衣,把上衣铺在石头上,再把眼镜放上去。然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人世间的空气,重新戴上口罩,他那时候忘记了死人是不会呼吸的,他怕自己的肺病会传染给收尸的人。他向前走了四步,然后伸开双臂卧在铁轨上了,他感到两侧的腋下搁在铁轨上十分疼痛,他往前爬了过去,让腹部搁在铁轨上,他觉得舒服了很多。驶来的火车让他身下的铁轨抖动起来,他的身体也抖动了,他又想念天空里的色彩了,他抬头看了一眼远方的天空,他觉得真美;他又扭头看了一眼前面红玫瑰似的稻田,他又一次觉得真美,这时候他突然惊喜地看见了一只海鸟,海鸟正在鸣叫,煽动着翅膀从远处飞来。火车响声隆隆地从他腰部辗过去了,他临终的眼睛里留下的最后景象,就是一只孤零零的海鸟飞翔在万花齐放里。”这段关于宋钢临终前幻觉状态的描写是荒诞的,然而在这种荒诞里却拥有了一种想象的真实,这种荒诞的幻觉象征着一种美的消逝,宋钢感受到这个世界是美的,然而他已无力把握,想爱却不能,只有在自我毁灭中,才能解脱与林红、李光头之间道义、情感上的瓜葛,然而这一切又是一种无耐的选择。在这里荒诞通过幻觉真实的透出人生的悲欢。
2012-11-02 23:10:34
作者:覃发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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