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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 中国女人【第四章】

时间:2014-07-03 00:57:10     作者:紫英      浏览:9910   评论:0    来源:广东校园文学网

第四章  

1

人事科长管明下巴肘在桌上,爱眨巴的鱼泡眼睛贪婪地盯着手里把玩的闪泛蓝光的金嘴钢笔。想想忍不住又在稿纸上写上几个字,心里美滋滋的:唷,滑溜溜的。这么漂亮的钢笔,看不出林海还真舍得。正自欢喜,电话铃响了,是行长袁忠诚的声音:“喂,管明吗?来我办公室一下。”管明把笔锁进抽屉,扣上敞开的衬衫衣领,把头发往后掠一下,快步走去行长室。 

袁忠诚把眼镜往上扶了扶,还没等管明坐下便直截了当道:“跟你商量一下信贷科副科长的人选问题。你觉得戴军怎么样?他搞了几年信贷,有经验,人又老实。” 

戴军是袁忠诚的“关系户”,管明当然赞成了,他刚想表示点什么,忽然问道:“你们行长开会讨论过了吗?” 

袁忠诚摇了摇头道:“我现在就通知你,明天早上9时在会议上开会讨论这件事。叫你来是先和你交换一下意见。我想叶利华不一定同意戴军,她肯定想提拔伊婷。” 

袁忠诚本不忍心伤害伊婷。第一次见面便对她印象极好,很想接近她。那双撩人的长睫毛一扇一扇,显现出一种清纯的女儿态,不由热血男儿不心动,见了就觉得舒坦。只可惜她是叶利华的人,权衡利弊……“总不能为叶利华培养羽翼呀!” 

管明是个老油条,一下子就看出了袁忠诚的用意:找我来是想拉我站到他这边。可这事不能模棱两可,二者必取其一:要不向着他,要不向着她。可是不管如何,绝不能提拔伊婷!她是叶利华的耳目,不然陈伟斌的日子不好过。若提拔戴军,他虽是袁忠诚的人,但阿斌肯定能“吃住”他,袁忠诚也会感激我。唔,必须支持袁忠诚,他是行长,人事安排当然由他说了算。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管明表态了,语气十分真诚:“我认为提戴军最合适,因为他干信贷工作比伊婷时间要长,业务水平也比她好。伊婷是叶行长一手提携的,提拔上来不好领导。其实啊,您是一行之长,提拔谁您说了算,根本不需要问其他人。” 

看似不经意的话象给袁忠诚打了支强心针,他的脸立时放出亮光,他一拍桌子:“就这么定了。这提拔干部的事我都拍不了板,还当什么行长!” 

管明伸出大拇指恭维道:“行长就是行长,有魄力!”  

袁忠诚声音洪亮道:“记住,明天的会不要迟到!” 

记住了。”管明喜出望外。趁袁忠诚高兴,管明接着道:“袁行长,还有件事要向您请示:北城办事处出纳林海需要照顾上学的女儿,提出调到离家近点的网点,这可是个实际问题。会计科提出要增加人手,您看能否考虑一下他?” 

袁忠诚手一挥,语气有些不耐烦:“这种情况就不要请示啦,你看着办就是。” 

好咧!” 

会议室里人声嘈杂,墙上的标语和锦旗几乎被满屋子的烟雾遮盖。低矮的天花板更给人们增添一种压抑感。叶利华在门口站住了。她穿了件素色西服上衣,一条深蓝长裤,配上整齐的齐耳短发,显得精明能干。 

会议室已坐满参加行务会议的中层,袁忠诚靠在椅子上吞云吐雾。他一反往常整洁装扮,长袖白衬衣袖口和衣领边发黑,嘴边一圈黑溜溜,一看就知道几天没刮胡子了。 

叶利华大步走进会议室,见状皱皱眉头,示意管明把所有壁挂风扇打开。会场上“嗡嗡”的耳语声停下来,立时一片寂静。几个男科长悄悄将指头夹着的大半截香烟掐灭在白陶瓷烟灰缸里。 

袁忠诚把香烟一摁,两根指头顶了顶眼镜,漫无目的扫视一下会场,大声宣布:“开会!”使劲咳了一声,慢条斯理从文件夹中拿出一摞文件:“首先,我给大家传达上级行下发的文件。” 

哇!”看到那么大迭文件,中层们头都大了。 

袁忠诚一份接一份读着,一直没有停顿,也不留意会场上的动静。叶利华伏在桌上批贷款。手腕累了,便停下笔,把短发往后一扬。见会场上有的交头接耳,有的在纸上乱画,有的干脆闭上眼睛打瞌睡。她摇摇头,又拿起笔继续干自己的。文件读了足足一个小时,袁忠诚干瘪的声音终于停下来,“嗡嗡”的讲话声也逐渐停止了。 

会议室一角响起了沉沉的鼻鼾声,一声比一声大,一次比一次密。原来是管明靠在椅背上睡着了,脑袋歪一旁,头发散乱,鱼泡眼不时眨巴一下,又允一允两片薄嘴唇,嘴角耷拉着涎水。在场的人大笑起来。方大任推了推管明,他才揉揉鼻子“唔唔”地睁开眼睛。 

袁忠诚十分不满,狠狠瞪了管明一眼,声音干涩:“现在,由叶行长给我们传达分行信贷处文件。”全体中层干部马上坐直身子。管明急忙用手掌擦一下嘴角,和其他人一样恭恭敬敬听叶利华传达文件。 

叶利华挑着每份文件的重点部分读了,并简单解释了一下。其后,她提高了声音的分贝:“我们的信贷任务完成得很好,信贷科被市分行授予先进集体称号。我们对区内企业合理注入的资金,有效促进了地区的经济发展。为此,区政府对我们支行通报表扬,还授予一面锦旗。” 

人们兴奋地鼓起掌来。 

叶利华扫视一眼袁忠诚,继续道:“支行信贷工作已经打开局面,需要加强信贷工作力度。经支行领导班子研究,报请市分行批准,决定提拔伊婷同志为信贷科副科长。” 

管明的心“咯噔”猛跳一下:那天开会不是定了戴军吗?怎么…… 

那天早上,管明依时来到小会议室,袁忠诚和叶利华相继而至。 

会议内容终于进入讨论信贷副科长人选。袁忠诚抢先表态:“我认为戴军信贷工作时间长,业务水平高,提他当副科很合适。”说完看了管明一眼,意思是让他表示表示,管明连忙点点头。 

可不管袁忠诚这个正行长如何斩钉截铁,叶利华坚定地发表自己的看法:“不错,戴军搞信贷的时间是长,也熟悉业务,但我们现在挑选的是副科长!戴军为人粘糊,遇事优柔寡断,不适宜当领导。而伊婷有魄力,悟性好,我认为应该提拔她。” 

管明见状马上把头低下,感觉如坐针毡。他怕袁忠诚,但更怕叶利华。袁忠诚会记仇,但喜怒形于色,容易哄骗;叶利华却深藏不露,啥时把自己吃了也不知道。从眼角余光中看到俩人剑拔弩张的样子,管明越发害怕起来,干脆握笔低头象在认真记录。 

管明,说说你的意见!”袁忠诚知道管明是墙头草,却不管他那一套,点名道姓要他表态。 

唔……戴军和伊婷都是好同志,都各有千秋,还真的难以选择。唔……”管明的话语模棱两可。袁忠诚真想挝他一巴掌。管明心里却道:打死我也不表态,你们自己争去吧! 

随着辩论的不断升级,伊婷在袁忠诚心里的分量越来越轻了。最后他一拍桌子:“就这样定了,我是一行之长,我来拍板:戴军上!” 

叶利华拂袖而去。 

管明大喜。会议一结束,他马上回办公室赶写了任命通知,随即拿到袁忠诚的办公室。袁忠诚见了管明,气不打一处来,刚要发火,管明急忙陪笑着递上任命通知道:“袁行长,这是戴军的任命通知,您看几时发下去?” 

拳头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他跟得那么紧,以后还有用他的地方。这么想着,袁忠诚便消了气,在任命通知上签了字,把通知递给管明:“等行务会议一宣布,你就向全支行发通知。” 

于是,管明把关于戴军升职的任命通知打印好,就等袁忠诚一声令下。 

……

管明抬头看看袁忠诚,见袁忠诚正儿八经的坐着,表情始终如一,金丝眼镜里的眼睛透露出无可无不可的神情。管明万分诧异:果然‘世事如棋局局新’,正行长竟然斗不赢副行长! 

所有中层干部的视线在叶利华和袁忠诚之间变换着,却不知该如何表示。其实,这已是公开的秘密。为了这个信贷副科长人选,两个行长暗地里较劲,几乎到了白热化程度。袁忠诚是行长,有决定权威;叶利华走“上层路线”,有分行支持。戴军和伊婷便成了两个行长各自的棋子。 

看来,叶利华终于险胜了这一“局”。 

会场里静悄悄的,直到散会,人们才从几乎窒息的气氛中“逃”出来。 

2

血红的夕阳把余晖撒向大地,街道的能见度比以往更清晰。马路两旁的树木、楼房象洒满了色彩,显得那么活泼,那么有生命力。 

伊婷的心情比夕照的色彩还漂亮。下班铃刚过,便兴冲冲往家赶。一路上,她觉得碰见的行人都那么亲切,那么和蔼,那么友善,真想一一和他们打招呼。回到家里,她把手提包往衣架上一挂,便挽起衣袖帮邵援朝干起活来。自打调到信贷科,她还是头一遭准点回家。 

看着伊婷激动得发亮的眼睛,邵援朝诧然不已,道:“今天好象太阳转方向了,有好消息?”  

你猜猜!”伊婷脸上露出深深的笑涡,显得比往常更靓丽。 

袁行长表扬你啦?”邵援朝故意逗她。 

伊婷斜了他一眼:“去,谁稀罕他表扬?” 

那,是叶行长表扬你了?”又逗道。 

算了,别瞎猜了。”伊婷终于忍不住了,得意道:“今天叶行长在会上宣布,我升任信贷副科长了!” 

是吗?!”邵援朝眼睛一亮,把正洗着的米往灶头一放,顺手解下格子围裙,拉起她的手道:“恭喜你了!阿婷,咱们干脆别干了,到  州酒家为你庆贺庆贺。” 

南州酒家?不行,那里的菜太贵了,单位请吃都极少上这么高档的酒楼。”伊婷有些犹豫。 

邵援朝道:“高档怕啥,我们也学别人享受享受。” 

伊婷又指指已准备就绪的肉菜:“可这些东西怎么办?”  

他把肉菜塞进冰箱,笑道:“这些更好办,留着明天吃。” 

伊婷把半湿的手往屁股两旁拍拍干,高兴道:“那好,咱们也学着享受享受。等我去打电话。” 

打电话?干嘛?”邵援朝很诧异。 

怎么,不把明明喊上?” 

咳,让他陪爷爷吧,好不容易才接他回去住两天。” 

两口子“打的”来到  州酒家。宏伟的大门,古色古香的装潢,大红的地毯,豪华的摆设,伊婷不禁有点心虚。她挽着邵援朝的手臂,小心踏上铺着“欢迎光临”的红地毯。 

茶水上好后,邵援朝向穿黑套装的部长招招手。样貌姣好的女部长轻盈地走过来,递上装潢精致的菜谱,从口袋掏出笔,托着菜牌礼貌问道:“两位想吃点什么?” 

有什么好介绍吗?”邵援朝问。 

鲍参翅肚山珍海味我们都有,想要什么价位的?”女部长口齿十分伶俐,然而彬彬有礼。 

来点普通的吧。”伊婷轻道。 

脆皮乳猪、北京烤鸭、文昌鸡、深井烧鹅、白斩鸡、酱汁鸡、东江客家酿豆腐 鱼类有鲈鱼、桂鱼、鳊鱼、鲫鱼……”一连串的菜谱唱歌般蹦出来,伊婷听呆了。 

邵援朝翻看一下菜谱,道:“来个脆皮乳猪、东江酿豆腐,蒸条一斤左右的桂花鱼。” 

伊婷忙不迭插嘴道:“还来一瓶桂花陈。” 

女部长很快把菜单写好,再重复一遍菜名,说了句“请稍等”便点头离开。 

酒菜上来后,邵援朝往伊婷和自己的酒杯各倒小半杯酒:“来,首先祝贺你荣升‘上校团副’。”他笑着学《智取威虎山》里的口吻,举杯轻轻与她对碰,抿了一口。 

伊婷猛喝一口,放下杯子,稍微侧着头,征询的目光看着“老夫子”:“你好像还有话说?” 

你很聪明,我最看重你这一点。”他夹了片脆皮乳猪放进她的碗里:“话又说回来。今非昔比,你手中有权了,聪明必须用在正道上。你有这么大进步,我很高兴。但正如老爸所说,这是万里长征迈出的第一步,路途还很遥远。我赠你一句话吧:机遇很重要,但有了机遇还必须充实自己。靠小聪明不行,说不准会误了自己。” 

又来了,肯定又是读书学习!”她嘴里正吃着,声音在咕噜。 

读书是必不可少的,知识会不断老化,不学就会落后。读书还不够,作为领导者,必须有学识、懂业务,还要会用人。用人是一种真正的领导艺术,成大业者必会用人。”邵援朝又苦口婆心向她灌输大道理:“秦汉时项羽兵强马壮,刘邦与他兵力悬殊。最终项羽自刎乌江,刘邦成就霸业,就因为项羽不懂用人,舍不得封官许愿,把金钱看得比自己生命还重要;而刘邦礼贤下士,花重金笼络一帮谋士,就是这帮人拥他坐了皇位。” 

伊婷捂住耳朵讨饶:“行了行了,我的大哲学家。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副科,又不是打天下,跟成就大业差远了,有必要扯那么远吗?再说了,我哪儿来钱去封官许愿、笼络谋士啊?” 

谁叫你封官许愿、笼络谋士了?那只是个比喻。我的意思是,作为领导,首先要以身作则,再就是要有气量,就是所谓‘宰相肚里能行船’。这样的话,别人就服你。” 

一个服务员过来殷勤倒酒,邵援朝点头表示谢意。等服务员走开,他接着道:“不管是古代还是今天,道理都一样。国企谁都能当官,少了谁地球照转,然而,你能驾驭手下,工作就轻松多了。否则给你捅些漏子,还得想法补窟窿,既影响工作,又要花精力应付。这便是‘水能载舟也能覆舟’的道理。” 

你不当领导真是太浪费了。”伊婷由衷佩服他这个“书呆子”。 

邵援朝哈哈笑道:“我不是当领导的料。做领导太花心思,总要想法子对付别人,还是干我的业务好。咱家已经有个领导,就让我当你的后勤兵吧。” 

伊婷感动不已,举杯与他对碰,听着玻璃撞击的清脆声音,两人相视而笑。 

3

雨花淅淅沥沥敲打半山别墅的落地玻璃窗,模糊了窗外花草遍地的小园。远处维多利亚港的美丽景色,层层叠叠的高楼大厦,在丝丝雾雨中虚化。 

别墅分上下两层。上层四个房间,室内大床、柜子、躺椅、妆台全是西式摆设,绕房四周宽大的玻璃窗把香港远景一览无遗。下层是大客厅,全套仿古酸枝木家私。一盆红红的西洋鹃摆放在花架上,使冷色调的装修平添生气。 

秋风沙沙,使人感到几分惆怅。 

上官衡穿了套丝绸睡衣斜靠在沙发上,原本潇洒倜傥的他变成了另一个人:海浪般往后梳的黑发东倒西歪,睿智的大眼睛失去往日的风采,眼圈已显浮肿,有棱有角的嘴唇耷拉下来,笔挺的鼻子也似歪了般松弛,样子十分颓丧。 

上官衡百无聊赖地按动遥控器,节目频道已反复多遍,他却不知电视里播放什么。 

他从未似今天这般清闲。自公司宣布破产,他打发太太去英国“陪太子读书”,公司所有债权债务由经纪人全权处理。太太担心他寻短见,要留在香港陪他,他强笑道:“我不会干傻事的,只是想一个人清净清净,想想今后怎么办。”太太于是吩咐佣人芳姐随时留意先生的动静。 

送走太太,上官衡躲在家里谁都不见,连日来以玩电视遥控打发时间。原本健硕的身子开始消瘦,精神几乎崩溃。 

先生,杨生来了。”芳姐轻轻走到上官衡跟前,弯下腰小声向他禀告。 

上官衡瞪起大眼狠狠道:“我不是吩咐过,有人来找就说我外出了吗?”自进他家做佣人以来,芳姐从未见过先生如此发狠。她害怕地低下眼睛,声音颤抖:“是表少爷,刚从大陆回来,说一定要见到你。” 

上官衡的眼睛猛闪一下:“请他进来吧。” 

表少爷杨远生这时已笑吟吟走进来,他是上官衡姑妈的儿子。两人从小一起上学读书,亲密无间。上官衡与杨远生身材相貌有点相象,但不管是眼睛鼻子还是嘴巴,表哥都比表弟小一圈。 

阿衡,”西装革履的杨远生一进屋,便关切地上下打量:“呀,你瘦多了。” 

表哥,回来了?”上官衡无精打采的招呼一声。 

寒暄了几句,杨远生问:“才离开几个月,怎么就发生这么大件事?你不是刚做完一单大生意吗?” 

别说了,就是这单生意害的。我的货发出去,迈克却没依合同付款,后来竟一点消息也没了。”上官衡懊恼不已。 

表少爷,请喝茶。”佣人芳姐捧上一杯普洱茶递给杨远生。 

麻烦你了芳姐。”杨远生微笑接过茶。转脸接着问:“迈克一向守信用,怎么一下就翻脸?”  

人心叵测啊。”上官衡深深叹了口气:“十几年的老交情,说变就变。这单生意已孤注一掷,我是血本无归啊!”他双手抱头,手指紧紧扯住头发,身子微微颤抖。 

杨远生把宽大的手掌搭在他肩上:“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咱们重打江山从头再来!” 

上官衡沉重的摇摇头:“谈何容易啊。资本、场地、货源、销路,缺一不可。尤其是资金,没有钱怎么做生意?只能收山了。” 

这么快宣布破产,我想你是想保住资本。手头还有几百万吧?”眼神狡咭。 

就算有几百万,能干啥?还不够租房装修。再说有钱只能还债,怎能做生意?” 

杨远生眨眨狐狸般的眼睛:“今天来除了探望你,我还要给你指条光明大道。” 

好多谢你来看我。不用安慰我了。我头痛,想睡觉。”上官衡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杨远生一把扶住他,急道:“我真的是有办法帮你!记不记得去年年初我曾邀你一起到大陆投资?” 

记得。”上官衡想了想道。 

杨远生绕过上官衡的椅子又问:“你当时说,大陆的政策不稳定,还是留在香港好,反正做了那么多年生意。是吧?”见他点头,杨远生继续道:“大陆的外商投资政策十分优惠,我和蔡生、刘生几个回去,在  州投资了厂房、酒店,风生水起越做越大,所以这一两年很少回香港。昨晚抽空回家,妈咪把你的事说了,要我想法帮你,便一早赶来了。” 

上官衡黯淡的眼睛发亮了:“你的意思是 ……

拿出部分资金到南州投资,不够可向大陆银行贷款,那里贷款非常容易。到时我介绍你认识政府官员和银行的人,他们都很热衷招揽外商投资。这是个好机会,凭你的本事和口才,绝对可以重创新天地。”杨远生眼睛炯炯地盯着上官衡。 

上官衡忘却几近孱弱的身体,跳将起来,一把握住杨远生的手:“表哥,你真是送来救命仙丹啊。好,我跟你去大陆,咱们一起大干一场!” 

杨远生喊来芳姐为上官衡换了杯茶,问:“话又说回来,你打算投资搞什么?”  

做老本行吧?”上官衡试探性地问道。 

重操旧业?不不。”杨远生拨浪鼓似的摇着头。随后想了想,道:“我认为你最好是搞个夜总会。” 

大陆不是不准搞夜总会吗?况且,我不想涉及黄色架步,这是我做生意的底线。” 

你还是老样子!”杨远生笑道:“夜总会不等于黄色架步,看你怎样经营,我们可以打擦边球。大陆刚刚开放,没有完善的法律,什么事都是人说了算。目前,那里开夜总会的人不多,赚钱比搞其他行业来得快,等到他们禁止,你也赚够收山了。”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好,就按你说的办!”上官衡觉得表哥的话挺在理的,便爽快答应了。他感激地对杨远生道:“表哥,干脆你到我投资的公司入股吧,我给你记干股。” 

一世人两兄弟,别跟我计较这些。只要你能重新振作,我就非常高兴。我现在还算过得去,等表哥倒霉了你再出援手吧。哈哈!”说着,杨远生拍了拍上官衡的肩膀道:“言归正传,你先把资金准备好。过两天我回南州找人帮你提出投资意向,到时你就和他们直接面谈。凭我的经验,不会有什么问题。” 

4

管明来到行长室门口,竖起耳朵听了听,确定没其他人,他一闪身走到袁忠诚面前,把袁忠诚吓了一跳。管明讨好地笑了笑,眨巴几下鱼泡眼问道:“袁行长,听说劲发物资公司破产了?” 

袁忠诚今天换了套烫得笔挺的毛料,配上新买的金丝眼镜,很有一副儒生味道。听管明这么一问,他舒心地踱到木制沙发上坐下来,摇晃着干瘦的腿。少顷,他放下腿伸直腰一字一顿道:“是啊,这意味着我们支行贷出的50万收不回了。这是南珠区第一家企业申请破产,也是我们支行第一笔收不回来的贷款。” 

这笔贷款阿斌要负责任吗?”管明盯着他问道。 

袁忠诚这才明白他此番来意:我说呢,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管明来这里原来是为陈伟斌操的心。 

阿斌是科长,他揽回的贷款肯定要负一定责任。不过这笔贷款已分给了伊婷,她就要负主责。”袁忠诚装着不在意,语气仍不紧不慢。 

可叶行长怎会让伊婷担待?我想,她肯定会找替罪羊的。”管明担心道。 

袁忠诚“哼”了一声:“叶利华主管信贷,本身就是泥菩萨过河,还顾得上帮伊婷找替罪羊?这次一定要让伊婷尝尝苦果,煞煞叶利华的威风!”他的脸上虽露得意之色,可心底仍对伊婷存一丝恻隐,毕竟她也是一个替罪羊。 

听袁忠诚这么一说,管明浑身发热:咳呀,幸亏这“苏州屎”及时推到伊婷身上了,不然……哈,阿斌这一劫肯定会过了!他把上衣脱下往椅背上一放,脸上满是兴奋表情:“伊婷整天屁颠屁颠跟着叶行长,这下子终于尝到苦头了。哼,这狐狸精把谁都不放在眼里,还在科里跟别人说你没魄力,是靠资历才当的行长。其他人都怕事,只有阿斌仗义执言,马上反驳她。” 

袁忠诚“呼”的跳将起来。不知是被管明撩动,还是恨自己掰不过叶利华,袁忠诚怜香惜玉之心霎时烟消云散,发狠道:“我就趁这次机会把她‘废’了,让她连信贷员也没得当!” 

伊婷回到办公室,把公文包往桌上一扔,拿起纸巾对着小镜子轻轻揩去额上的细汗。镜中人依然清丽秀美,白里透红的两颊更添几分姿彩。她对自己笑笑,把笑容调到最佳状态,才拿起茶杯准备倒水喝。 

陈淑文走进科里,见伊婷在科长室,便进去对她说:“阿婷,你回来了?刚才叶行长找你。”伊婷一听,马上放下杯子,忙不迭往行长室走去。 

叶行长,您找我?”伊婷那笑盈盈的脸上还渗着汗。 

叶利华招招手:“进来进来,坐。”顺手拉过一把椅子。 

受宠若惊的伊婷恭敬地问道:“叶行长,您有什么指示?” 

望着她甜美的笑脸,叶利华顿了顿:“劲发物资公司贷款追回多少?” 

已追还10万。我这几天有笔贷款急着跟踪调查,劲发公司的贷款交给小刘追收了。有问题吗?”伊婷的额头又渗出密密的汗珠。  

叶利华声音有些沉重:“劲发公司申请破产了。” 

伊婷“轰”的一下头皮发胀,脸色“唰”的变白,嗫嚅道:“这,这么快就 …………50万啊!可不是个小数目。她的心里一阵迷乱:这笔贷款虽然是陈伟斌揽回来的,但前段时间已划归我负责,并说好由我追回,自己也拍了胸口。现在贷款出事了,是严重过失,别说处分,搞不好连信贷员也没得当。这可怎么办?她浑身燥热,眼泪差点掉下来。

伊婷抬头看了叶利华一眼,见她虽不责怪自己,但看得出心情相当沉重。叶利华见伊婷魂不守舍,如霜打的秧苗般楚楚可怜,便倒了杯热开水给她。

伊婷接过茶杯喝了几口,心情慢慢平复下来:叶行长是信贷行长,而这笔贷款由我负责追收,现在出事了,我们俩都脱不了干系。可这责任决不能推给叶行长,她是我的保护伞,若她有事,我跟着倒霉。正如古话说的:“覆巢之下无完卵。”这个“锅”还是由自己背吧!

伊婷咬咬牙,把脸转向叶利华:“叶行长,是我的工作没做好,也连累了你,你处分我吧。我……话没说完,泪珠已忍不住唰唰往下掉。 

别太担心,这件事我会想办法解决的。”见伊婷主动承担责任,叶利华有些感动,她扯了两张纸巾递过去,安慰道:“这笔贷款当时是陈伟斌搞的,袁忠诚批的贷款,兜兜转转已几年。我让你负责追收,是怕拖久了会出问题,谁知真的不幸而言中。”她拍了拍伊婷的肩膀:“你已经尽力了。放心,我会把情况如实上报,让分行定夺。” 

伊婷即时定了心,用纸巾揩干眼泪,觉得很欣慰。没想到叶行长能把这么大件事推得一干二净,还要想法为自己脱去干系。那双泪汪汪的丹凤眼看着叶利华,透出几许感激而又敬佩的神情。 

叶利华继续道:“劲发公司的事,相信分行会派人下来调查,找你来是想让你知道事情的始末,我们俩统一了口径,工作就好做多了。不过,你要有思想准备,万一分行抓住这事不放,可能你会受点处分。” 

嗯。”伊婷点点头。听了叶利华的话,她已经没有太大担心了。 

还有,以后不要光顾自己干活,多关心科里的工作,显身手的日子长着呐。” 

伊婷摁住激动得怦怦乱跳的心:“谢谢您叶行长,我记住了。我回科里了?” 

唔。”等伊婷走到门口,叶利华又连忙喊道:“阿婷,刚才说的事千万别透露给袁忠诚和陈伟斌,以免节外生枝。懂吗?” 

伊婷急忙点头:“我懂我懂。” 

5

陈淑文拿着资料走到小刘旁边,问道:“小刘,陈科呢?” 

不知道,可能又到人事科串门去了。” 

阿婷呢?”陈淑文又问道。 

也不知道,可能又被陈科派差了,刚刚出去。” 

小刘说着挤了挤眼睛:“如有急事就来请示我吧。” 

陈淑文无奈地摇摇头,心里道:还真的不知该请示谁呢! 

小刘办公桌对面的小张装模作样长长地叹了口气,插嘴道:“唉,请示陈科又不管,请示伊科嘛陈科又不高兴,我们当马仔的真难做。” 

陈淑文走过去用资料轻轻拍了下小张的头,便不再搭理这两个不知深浅的小青年。其实她也很清楚,两个科长矛盾越闹越深,一触即发,她表面上又不敢向着伊婷,真为难。她叹了口气,把手上的资料放回办公桌上。 

这时,准备到信贷科的叶利华喊住匆匆走下楼梯的伊婷:“阿婷,正要找你。这么急去哪儿啊?” 

伊婷边随叶利华折回行长室边答道:“去轻工局找张处长,我怕他们的贷款也会出问题。” 

轻工这条线不是陈伟斌负责吗?你插手了,不怕他对你有意见?”  

伊婷忙不迭解释:“陈科说他分管的单位多,所以分了一部分给我。” 

叶利华一脸狐疑,“哦”了一声,吩咐道:“你先回科电话联系区府办关主任,看黄区长几时有空,我想宴请区政府领导。” 

好,我这就回去跟陈科说。”伊婷随口答道。 

跟陈伟斌说?为啥?”叶利华更奇怪了。 

他说凡对外联系都由他负责,他跟区里熟。” 

等等。”见伊婷转身要走,叶利华喊住了她:“陈伟斌有几项工作急着要办,恐怕一时抽不出时间。我看联系区里的事由你办吧,就说是我说的。”她走到伊婷身边,把手搭上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阿婷啊,该做的工作就积极去做,不要怕别人说闲话,也不要怕别人有看法。瞻前顾后的会变成个没用的人,别人也不会把你放在眼里。懂吗?” 

伊婷闪亮的美目充满了感激。回到办公室,她认真地思索着叶利华的教悔,被叶利华轻轻一点,她仿佛有点醒悟了。正踌躇满志,蓦地,几个月前发生的事又在脑海闪现…… 

劲发公司出问题后,管明叫人事科的陈燕用电话通知伊婷到他的办公室。 

管科你好,有什么事吗?”伊婷知道“劲发公司”的事确实影响很大,对自己肯定不利,便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知道由于你的工作失误给支行造成了多大的损失吗?我相信你肯定知道。分行的有关领导为这事很生气,正准备派人下来进行调查核实。”管明竟然打起了一副官腔。 

伊婷低头不语,她知道现在说啥都没用,没人能帮她。唯一能帮自己的副行长叶利华又去了外地脱产学习,啥时候回来还不知道。 

袁行长说了,为了让分行调查组尽快结束调查,这段时间你暂时调离信贷科,先到总务科实习实习。明天早上你把手上的工作与陈伟斌交割,下午就去总务科报到。” 

啊!”伊婷知道管明会想法刁难自己,却没想到他竟然使了这一招! 

你有什么意见和看法可以提出来,但行长命令必须执行,知道吗?”管明的神情简直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伊婷不想让管明看到夺眶而出的泪水,便转身冲出人事科。刚跑到信贷科门口,她收住脚步,转身钻进了洗手间。陈伟斌现在就在信贷科里,又怎能让他看到自己泪眼朦胧? 

伊婷穿了一身皱巴巴的工装坐在总务科角落的一张专为她准备的办公椅旁。管明交代过,她是属于“借调”的,不用安排办公桌。她被动的等待领导们安排她和其他科员核对各科室和网点的财产,可科里也没人敢大方地和她接触,怕惹事上身。 

下班铃响了,伊婷缓缓地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忽听到背后有人小声喊道:“阿婷,阿婷!” 

伊婷抬头一看,是陈淑文!陈淑文扫视了一下总务科,见人们都走了,便轻轻把办公室的门关上。 

阿文!”伊婷冲了过去,一把抱住陈淑文,泪水随即象断了线的珍珠猛撒。 

陈淑文轻抚着伊婷的背,直等伊婷哭够了,才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了,安慰道:“阿婷,我知道你这些天很委屈。人生的道路不可能一帆风顺,磕磕碰碰总会有的,经历多了你就知道如何应付了。”她拉过伊婷的手:“哎呀,你的手怎么啦?” 

伊婷哽咽道:“摔的。前两天搬柜子,不小心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没骨折吧?有没找医生看看?”陈淑文焦急道。 

看过了,还好,是皮外伤。只是流了好多的血,把我吓坏了。” 

陈淑文仍然十分担心地上下检查了伊婷一遍,才生气道:“那帮大男人干什么吃的,自己不去干,倒要你爬高爬低?” 

科长说科里的人都派出去了,下面又急着要柜子用。其实我知道,他们是故意的。可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啊。” 

邵援朝知道你的事吗?”陈淑文又问。 

知道。他昨天还请假陪我去医院检查。”伊婷擦着眼泪回答道:“他也不时的安慰我,还说‘天之将降大任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什么什么的……我也明白其中的意思,可就万万没想到有那么些势力的人,搞到支行上下断不了闲言碎语,还有幸灾乐祸的,我整日都好像生活在冰窖似的。” 

来,把眼泪擦干了,别让人看你的笑话。”陈淑文递了张纸巾给伊婷,道:“你这段时间别象一个霜打的黄瓜那样,一定要提起精气神,一来别让人小瞧了你,二来也别让你那老夫子替你担心。别难过,等叶行长回来就好办了。” 

嗯。”伊婷感激地看着她这个知心的朋友。听了陈淑文的一番话,她的心里舒坦多了。 

走,快回家去吧。”伊婷边推着陈淑文边道:“你先行一步,免得管明看见我们在一起也给你小鞋穿。”陈淑文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闪身出去了。 

好不容易盼回了叶利华。听到传唤,伊婷疾步走去行长室。满腹冤屈化成了滚滚热泪,她真想在叶利华面前大哭一场,好把这几个月所受的窝囊气和委屈全倒出来。可走到半道,她的脚步慢了下来:在叶行长面前哭诉,有什么好处吗?正如援朝所说的:“就算叶行长回来后让你‘官复原职’,你以后还要和管明他们‘同朝为官’,闹得太凶没好处,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为好。”于是,她擦干泪水,没事人似的走进叶利华的行长室,强笑着喊了一声:“叶行长!” 

阿婷,来,坐!”叶利华一见伊婷的精神面貌和皱巴巴的工装,就知道这几个月她受到了什么样的“待遇”。可又见她没有如想象般难过,觉得很安慰:伊婷真的成熟了,看来她真是个可造之才!她把伊婷拉到身旁坐下,抚着她的肩膀笑眯眯地安慰道:“阿婷,别难过,别埋怨,人生肯定会经历无数挫折,经历多了,你的感觉就会迟钝,慢慢的,你就理解什么叫‘百炼成钢’了。” 

经叶利华这么一说,伊婷的泪水“唰”的一下流了下来。她用衣袖擦了一把,对叶利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不敢说话,怕一出声眼泪又会淌出来。 

阿婷,经过这一次,你以后凡事都要多个心眼,别和他们对着干,要圆滑一点。懂吗?”叶利华安慰似的又拍了拍伊婷的手背。 

嗯。”伊婷含着泪使劲地点了点头。从得知自己要回信贷科的那一刻起,她就决定自己以后做事尽量做到八面玲珑,以免再有什么事情发生。还有,陈伟斌与袁忠诚、管明过从甚密,以后在科里也要事事处处迁就他…… 

想到这里,伊婷心里一个激灵:这么长时间了,我一直在迁就陈伟斌,可越迁就他,他越不把我放在眼里。叶行长说得很对,当领导的必须心狠手辣。一如她对袁行长那样,象陈伟斌对我那般。什么都不争取,就象袁行长那样被撂起来。对,轻工局的事先放一放,办好叶行长交代的任务再说。 

于是,伊婷壮起胆子,用温和的声音对刚刚返回科里的陈伟斌道:“陈科长,把区政府的内部电话本借给我用一下。” 

你要电话本干什么?”陈伟斌马上警觉起来。 

找政府办关主任。”伊婷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 

又高又胖平常行动迟缓的陈伟斌“唰”地猛一转身:“找关主任什么事?” 

伊婷这下子被陈伟斌高大的体型吓得倒退一步,眼睛不敢直视:“叶行长吩咐找他联系一些事情。”  

什么事告诉我,让我联系吧!”陈伟斌从抽屉里拿出《区属部门电话联系本》。他把科里唯一的一本“内部电话”锁起来,防的就是这一招。 

是关于宴请的事。叶行长说,你这段时间很忙,这事让我办。”见陈伟斌盯着自己,她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将原话说了。 

听伊婷抬出叶利华,陈伟斌的气不打一处来,瞪着与管明十分相象的鱼泡眼大声嚷道:“我很忙,难道你很清闲吗?该干的工作自己干好了再说,别又出大问题,小心再来一个破产!” 

被一下戳到痛处,伊婷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不顾一切冲口而出:“有意见你找叶行长说去,干这种事我还不稀罕呐。” 

陈伟斌也不示弱,他的声音喊得更大了:“你别拿大,以为别人都是傻瓜。真是的,想要权想‘坐正’就挑明,何必背后捣鬼。” 

两个科长长期积累的矛盾终于爆发了,小刘、小张、陈淑文等见状迅速逃离办公室。 

伊婷强忍着不让泪珠滴下,壮着胆子嚷道:“我几时背后捣鬼了?你说话要负责任!那是叶行长分派的任务,你有意见就提,不要讽刺人。要不,我去把叶行长找来,咱们当面问清楚。” 

陈伟斌脸色越发青紫,指着伊婷大吼道:“好啊,一口一个叶行长,狐狸尾巴露出来了。这算啥,有本事靠自己上啊!你不用去找她,电话本就在这里。好好干吧,这科长的位置迟早是你坐的!”他把联系本用力往桌上一甩,气哼哼走出办公室。 

伊婷的眼泪又流了下来,顺势趴在桌上小声哭泣。良久,她止住眼泪,反而觉得舒畅了。擦干泪后,她翻开了电话本:“关主任吗?您好!我是东城支行的伊婷,您还记得我吗?真的?那当然了!”她用甜美的声音与关主任谈了足足20分钟,并约好明天上午听回音。 

6

陈伟斌憋着一肚子气噔噔噔跑上三楼人事科。他把上衣往椅子上一扔,一屁股坐在管明对面,伸手问管明要烟。管明从抽屉取出一包烟扔给他,笑问这位火爆性子的姑表兄弟:“我说老表,又有啥不顺心了?” 

陈伟斌一看手上拿的是精装“红双喜”,双眼发亮。他一把撕开封口,抽出一支放到嘴边,又从管明的抽屉掏出个镀金打火机,把玩一下后才把烟点燃,美美吸了一口:“你这人事科长当的真不赖,不吸烟不喝酒,却总有人给你送烟送酒,我们搞信贷的却比你差多了。今晚要我当‘搬运’吗?” 

管明道:“我正要去找你。今晚我要帮表嫂进货,你帮忙把这袋东西拎去店铺。对了,今晚我们一起去陶然居饮夜茶。” 

陈伟斌从管明手中接过一个布袋,摸得出里面装的是几条烟和两瓶酒。“举手之劳,没问题。是谁又有求于你?”陈伟斌瞪大眼睛羡慕道。 

有人让我帮忙搞调动。这次难度挺大的,所以……”指了指布袋:“怎么推也推不掉,只好……” 

陈伟斌知道这表兄的德性,没再继续问,靠在椅子上仰起头惬意地喷着烟圈。 

管明笑问:“嗳,你还没回答我,又和谁生这么大的气?” 

还有谁?还不是那个狐狸精!”这一问挑起了陈伟斌满肚子的火,他跳将起来,一只脚踏在椅子上,连珠炮嚷起来:“妈的,就仗着叶行长当她的靠山,整天和我作对。枉我一直关照她,真是‘养狗咬脚跟’。我看用不了多久就要跟她换位了。刚才又捣鼓叶行长让她和区府办公室主任拉关系,还一口一个叶行长的,你说可气不可气……” 

管明把食指往嘴边一放,“嘘”了一声:“注意影响。”走去把门关上,回头瞪了陈伟斌一眼,口吻带着教训:“你啊,说你用屁股思考你还不服,光会发脾气。那时我就叫你不要关照伊婷,到时会有你好果子吃,你却说那是因为叶利华与她的关系。怎么样,被美女蛇咬到了吧?整天色迷迷的!” 

陈伟斌被一语中的,十分尴尬,心里却道:谁象你啊,一门心思往上爬,除了想升官之外对啥都不感兴趣,连个名字都叫“官迷”,还说自己坐怀不乱,屁! 

管明以为陈伟斌心虚了,继续教训道:“要不是袁行长象你那样色迷心窍,事情也不至于这么糟。” 

陈伟斌忍不住了,懊恼地反驳管明:“你还好说,要不是你把伊婷调回信贷科,我也根本不用受这鸟气。” 

你以为啦,”管明也跳了起来:“叶利华发那么大的脾气,连袁大头都怕了,我还能怎样?死顶?”便想起叶利华出差回来时的那一幕…… 

管明,来行长室一下!”电话里传出了叶利华严厉的声音。 

完了,母老虎回来了!”管明的心怦怦乱跳,嘴里不经意的叨咕了一句,便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叶利华的办公室。 

伊婷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去了总务科?”管明刚露面,叶利华就厉声问他。 

是这么回事。”管明早已想好用什么话来搪塞叶利华的质问,因为他知道,这肯定是免不了的事,于是答道:“分行派人来支行调查劲发公司破产一事,袁行长说,当事人最好不要在场,让我把伊婷先借调到总务科,等调查结束后再作处理。” 

那么,调查完这么久怎么她还在总务科?”叶利华仍然单刀直入。 

袁行说,估摸您也差不多学习回支行了,干脆等您回来再行处理吧。” 

管明是出了名的滑头,叶利华知道再问也问不出啥,心想:管你和袁大头搞啥名堂,只要把人还我就行。遂道:“既然如此,伊婷今天就‘归还’信贷科。你先把她找来我办公室,我给她布置任务。” 

是,是!”管明忙不迭地点头退出行长室,才发现额上满是汗水…… 

陈伟斌见管明的脸开始变色,便道:“算了算了,咱们别互相指责了,你说怎么办吧,我已经被她气得脑子一片空白,你好歹给个办法。” 

放心吧,我会帮你搞定她的。”管明把耷拉在额前的头发往后甩了甩:“伊婷在劲发公司问题上栽了跟斗,这事肯定不会就这样算了。袁行长说,等分行处理完叶利华后,他就给伊婷好看。等叶利华倒了台,我就有办法对付那狐狸精!” 

太好了,就看你的力度了。一定要替我出这口恶气!”陈伟斌松了口气,边穿回上衣边道:“说真的,把我挤走了,你也少了个同心同德的人。” 

我们不能只守不攻,要双管齐下,一起在袁行长面前给她小鞋穿,让她尝尝咱们的厉害。”管明说着,走到陈伟斌耳畔小声道:“记住了,要拣袁行长最不喜欢、最敏感的问题说事,才能挑动他。学精点,对袁行长多说些好听的,反正说多少好话都不用掏腰包。” 

你真行!”陈伟斌脸上现出笑容。 

整人要讲究策略,骂啊打的整不死人。”管明继续“循循诱导”:“象袁大头那样大会讲小会骂有鸟用,那是发泄。叶利华的做法那才叫绝,吃了你都不知道。记住,整伊婷的事千万不能透露半点风声。万一袁忠诚倒霉,咱也吃不了兜着走。” 

袁行长好好的,怎会倒霉?要倒霉也是叶利华啊。”陈伟斌很不解。 

你不懂,人际关系本身就是一种学问,也是一种本事。好了,废话少说,无论如何这事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放心,我又不傻。”陈伟斌猛吐了一口烟。 

俩人又商量了一些对策,陈伟斌便离去了。 

回到科里,陈伟斌象啥事也没发生过,拿了资料走进伊婷的办公室,语气很平和:“阿婷,我家里有急事,明后两天补休。这里有几笔贷款,很急的。你先写贷款调查,写好放我桌上,我回来再补签。另外,汇通公司和粮食局的贷款不符合条件,你先写出意见,到时我再补充。” 

陈伟斌的态度整个雨过天晴般:“还有,你把小刘的扣奖问题处理一下,按我们讨论的办,人事科急着要上报。如果科里有什么问题,你先处理了,等我回来再汇报给我听。” 

伊婷忙不迭答应着,她甚至有些感动:没想到陈科气量那么大,看来还得好好向他学习,宰相肚里能撑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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