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
南珠区政府引以为自豪的引进项目——东方夜总会落成。总经理上官衡邀请了区内的头头脑脑及所有牵涉到的部门官员参加开业剪彩仪式。门前约十平方的地面铺上鲜红地毯,两旁一溜大花篮前各站一列身着大红缎子面料花旗袍斜挎黄缎子绶带的礼仪小姐。
各个层面的要人应邀云集夜总会。
但见四层楼的建筑金碧辉煌。三米多高的圆形大拱门旁立着雕工精细的罗马柱,深蓝色玻璃幕墙在阳光折射下闪闪发亮。进门是个大厅,高约7、8米,十分气派,式样各异的水晶吊灯射出璀璨的金光。里层是豪华DISCO舞厅,转灯不停向四周回转闪烁,放射出赤橙黄绿青蓝紫各色灯光,直觉头昏目眩。二层以上以房间为主,卡拉OK厢房、酒廊、雀牌室、桌球室、健身室一应俱全。
上官衡精神爽利,身着一袭黑色西服,口袋上插了一支小小的绢花,洁白的衬衣配上浅红斜纹领带;中分头发抹了头油,更显得神清气爽。高挑的身材、有神的眼睛、浑厚的男中音、风度翩翩的体态,使人到中年的他有种不可抗拒的魅力。他领着贵宾们逐一参观室内的布局、装饰,有声有色地介绍他的管理理念,人群不时发出“啧啧”赞叹声。
副经理微笑着向参观出来的人们打招呼:“各位请到大门口,剪彩仪式就要开始了!”
随后,五位身材高挑的礼仪小姐用精致的礼盘捧着彩球剪刀鱼贯进入会场。她们排成一列恭候领导们剪彩。
人们陆陆续续围满了会场,翘首以待。20分钟过去,音乐仍在不停播放,主席台前的上官衡仍在兴致勃勃与客人闲聊,礼仪小姐捧着礼盘的手已发酸,笑容开始僵硬,剪彩仪式仍没宣布开始。
人们不耐烦了,会场上嘤嘤嗡嗡的说话声越来越响。
“怎么还不开始?”
“死蠢,这还用说,肯定是重要人物未到!”
“还要等到几时啊?”
“应该不会太久。”
“你怎么知道?”
“大人物不迟到显摆不出身份,迟到太久又会讨人嫌,所以……”
“对,来了之后一句‘不好意思,工作太忙,来迟了’,就行了。”
人们哄笑起来,其实都已习惯这种场面。心急的人干脆盯着会场进口,等待领导车驾光临。
“上官总,几时开始剪彩?”副经理轻声问。
“区长几时到几时开始!”上官衡斩钉截铁,又回身和颜悦色和客人聊起来。
“嘀嘀!”远处传来清脆的汽车喇叭声。人们朝着慢慢拐进会场的小轿车嚷起来:“来了,来了!”人丛随即闪开一条路,上官衡疾步迎过去,跟在后面的人一溜小跑。上官衡老远就伸出双手:“张区长,徐区长,欢迎,欢迎!”
“不好意思,工作太忙,来迟了。”张区长朗声向主人表示歉意,人们捂住嘴巴偷笑。
“哪里哪里,大驾光临,荣幸之至!”上官衡回头对副经理扬手道:“剪彩仪式可以开始了。”
这时,入口处又响起汽车喇叭声,人们愣住了:“怎么,还有比区长更大的人物驾到?”上官衡对张区长抱歉一句“不好意思”,便分开人群,快步迎过去。
小车里钻出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养尊处优的官员。“哎哟郑处长,是您啊!我还以为您不来了呢。”上官衡惊喜喊道,上前紧握来人的手。
“您的夜总会开张,我怎能不来呢?这不太不给老朋友面子了嘛?”被称为“郑处”的男人“呵呵”朗笑道。
“逑!只是个处级,还学人姗姗来迟!”
“真不知天高地厚!”
“就是……”
人们又小声议论起来。
“请,请!”上官衡绅士般拥着“郑处”,来到区长们面前。他礼貌地对张区长点点头,回头颇为热情地对那位“郑处”笑道:“我来给您介绍,这是张区长,这是徐区长。”随后转身向两位区长介绍:“这是南州军区的郑处长。”
“您好!”
“您好!”
又是热情握手。
“哗,军区的,怪不得!”有人轻轻发出感叹:“连军区都有人来贺,上官先生的靠山真硬。”
礼仪小姐在副经理带领下,笑容可掬走到贵宾前面,准备领他们到指定位置剪彩。
“郑处,您请!”上官衡拉着郑处长的手臂盛情邀请。郑处长拱拱手:“我参加老朋友的开业仪式纯属个人行为,并不代表某个单位部门,剪彩就免了。”
“那好。jasmine,你来招呼郑处长。”上官衡对女秘书喊了声,又笑着对郑处长点点头,便转身向台上走去。
女司仪轻快地走向麦克风,甜美地宣布:“东方夜总会剪彩仪式现在开始!”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足足响了十分钟。
“有请张区长讲话!”
2
主席台旁,杨远生与上官衡调倜:“老表,啥时候认识的军界人物?还说是你的老朋友,真了不得!看来我还真不如你,来大陆的时间比你长多了,关系却没你多。”
“说笑了。你介绍的叶行长是郑处长的太太,我在贷款时与她谈得很好,她便介绍我认识郑生。”
“well done!阿衡,你有这些人做靠山,很快就会‘猪笼入水’的,想不发达都不行。”望着代表区政府发言的张区长,杨远生对上官衡挤着眼笑道。
上官衡回道:“希望吧。不过我还有些担心。大陆很多情况不明就里,真怕得罪了什么大人物,被人装弹弓。就怕到时把我卖了,我还追着帮人讲价钱。”
杨远生摇了摇手:“大陆的生意比香港好做。只要买通管理部门,熟悉黄白黑道,就会路路通,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那么聪明,根本不用我指点,很快就会有得出卖。哈哈!”
张区长一千多字的讲话刚结束,又响起司仪甜美的声音:“有请东方夜总会上官衡先生致答谢辞!”
上官衡潇洒地快步上台,彬彬有礼地向来宾鞠了个躬,声线十分圆润浑厚:“尊敬的张区长、王区长,各位嘉宾,女士们先生们,大家好!在各位的热心支持下,东方夜总会顺利揭幕了。感谢区政府给我一个报效祖国的机会,感谢各位友好对我的鼎力支持。我代表夜总会全体同仁向你们表示衷心的感谢和热烈的欢迎!”
上官衡擦一下脑门上的汗珠,动情的声音在会场缭绕:“有人问我为什么要搞夜总会,说这与中国国情不符。我不这样认为。东方夜总会只不过比其他娱乐场所多些娱乐项目而已。我是一个商人,同时也是一个中国人。在这里我向各位郑重声明:东方夜总会是作为中国开放改革的点缀,我们决不搞se情项目。我们的目标是在取得经验的基础上办好办大,成立东方实业有限公司……”
上官衡的讲话赢得满堂喝彩。
美丽的司仪小姐满脸笑容宣布:“有请张区长、徐区长、外经委陈主任、李主任,东方夜总会上官先生为我们剪彩!”
5位礼仪小姐袅袅婷婷走向嘉宾,5把精致的小剪刀被5双粗旷的大手笨拙地舞动着,鲜红的绸花慢慢落入礼盘。随即响起暴风雨般的掌声。
再次响起司仪小姐甜美的声音:“各位请移步二楼宴会大厅。”
一袭碎花布料连衣裙的伊婷轻盈走进会场,吸引了一大群人的眼球。她早已习惯这种目光,所到之处目不斜视。她是叶利华的代表。当叶利华收到邀请她出席东方夜总会剪彩仪式请柬时,却突然接到同一天参加省行信贷会议的通知,于是委派伊婷作全权代表。
当夜总会总经理上官衡上台致辞时,伊婷顿时呆住了:“啊,他怎么在这儿?”她强压狂跳的心,使劲揉了几下眼睛:唉,肯定是看错人了,他怎么可能在这里!她自失地一笑,却心笙摇动:这上官总象极阿力,尤其那双乌黑的双眸和有棱有角的嘴唇,只是少了那种淳朴憨厚,却比阿力风流倜傥。不过,要是阿力收拾一下,肯定比他还风度翩翩!
离她远去的甜蜜和酸痛一下子回到记忆里。会场的一切她全不在意,美丽的双眼只朝着上官衡的方向转动:那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还有说话时的表情。只是他的演说连一句都没听清。
人们开始移步宴会大厅。
“我一定要认识这个老总!”不知为啥,伊婷有种要与上官衡交往的强烈愿望。俟看到郑春和,一个想法马上浮现伊婷的脑海:“嗯,我不但要认识上官衡,还要认识那些区领导!”在袁忠诚和叶利华的明争暗斗中,她参悟了关系网的重要性。就凭贷款失误那一条,要不是叶利华被分行领导赏识,十个她都被赶下台了!
伊婷用力拍了拍两颊,白皙的脸上马上现出红晕。她又使劲抿了几下嘴唇,再用门牙上下轻咬几下,两片嘴唇竟象滴血般鲜艳。当上官衡领着众领导步向贵宾室,伊婷故意站到显眼的位置。
郑春和果然看到与众不同的她,惊喜地迎上前伸手紧握:“阿婷,你也来了?”
自从在邵长河家见过伊婷,郑春和便很爱见她那甜甜的笑靥,总想找些事情往邵家跑。只是碍于叶利华,当着她的面总得摆出一副长辈的样子。而在这种热闹的场合,郑春和无需装模作样了,一见伊婷,全身便象喝了半斤老白干那样热血沸腾。
伊婷抿嘴一笑,露出深深的酒窝。她假装惊奇:“郑叔叔,是您!”
“你叶阿姨呢?”其实他早知道她去了省行开会。
伊婷微微歪着脑袋俏皮道:“她到省行开信贷会议了,您不知道?”
“咳,工作上的事她很少跟我说的。”郑春和笑说着,随即抓住伊婷的手腕:“阿婷,跟我来!”遂把她拉到上官衡他们面前,道:“来,给你介绍一下我的朋友上官衡先生。还有,这是张区长、王区长。上官先生,这位靓女叫伊婷,是我老婆的手下,信贷科长,才貌双全。”
伊婷象孩子对长辈般从大手里抽回被抓痛的手,大方地递过去与领导们轻握,同时不忘向每个人展示诱人的微笑。
见到伊婷的那一刹那,上官衡被她的美貌紧紧吸引住了。这种美与见过的许多女人有别,揉合了外表的靓丽、内在的气质和浓浓的女人味。与她对握的一瞬间,她看到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种光芒,那神情几乎比当年的荆惟力还热烈。
伊婷心跳加速脸色绯红,她强压住激动,又送过去一个甜甜的微笑。她知道这个微笑将会给对方留下深刻的印象。
3
荆鸿已长成大男孩摸样,人们都称赞这孩子是爹娘的优良品种。
“优良品种”这会儿正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走回家。他蹑脚走近门口,抬头觑里屋一眼,猛然打了个寒战:呀,阿爸铁青着脸坐在椅子上,好象是专门等候他回来,看来老师已经提前“告状”了。
见儿子在屋外踯躇,荆惟力喝道:“给我滚进来!”听到这声吼,荆鸿浑身哆嗦一下,缩着头蹭进屋。正在喂鸡的俞兰从未见过丈夫发这么大火,想起刚才他接完电话时黑沉的脸,心知大事不妙,也急忙跟着儿子进屋。
“好哇,你大了,心也野了,开学才多久?竟然和同学打架了!”荆惟力拍起了桌子。
荊鸿委屈地低头嘟囔道:“是他先欺负我的!”
“你还有理了?难道你们老师还说谎不成?批评你了还不服气,还跟老师狡辩!”荆惟力吼道。
“我没狡辩,我是向老师解释!”荆鸿抬头看着阿爸,稚气的脸上淌下了委屈的泪水。
“你还顶嘴!你把同学打哭了,还撕了同学的作业本,没错吧?过来,我也让你尝尝被打哭的滋味!”荆惟力起得拿起一条干柴枝就要揍儿子。
“阿力!”俞兰冲过来挡在儿子前面,右手往后扯了扯荆鸿,意思是“快跑!”儿子却一动也不动。小妹小莲跟随妈妈后头颠颠的跑进屋,抱住阿爸的腿,一连串嚷道:“别打阿哥!别打阿哥!”荆惟力那举着干柴枝的手放了下来。
俞大海刚回到家门口,听到里屋的嘈嚷声,很诧异,疾步进入。见到外公,小莲象拾到救命稻草般跑过来拉住他喊道:“阿公,快,阿爸打阿哥!”俞大海急问道:“阿力,怎么回事?为啥打鸿儿?”
“你问他吧!”荆惟力转脸对儿子严厉道:“说吧!現在给你个解释机会。”
荆鸿抹着泪,声音哽咽:“今早刚回到我们班,陈金贵就拿了我准备交给组长的数学作业,说他昨晚没做,要拿我的作业去抄。我追着向他要回,他不肯。后来,他说了句‘一拍两散’就把我的作业本撕烂了。我一急,和他打起来。见老师跑过来,陈金贵躺在地上大哭大喊,说我打他,还说我撕烂了他的作业本。老师把我拉到办公室,也不给我解释就批评我,还说以后不准再发生这样的事情……”说着说着竟大哭起来。
俞兰嗔了荆惟力一眼,心疼地用衣袖帮儿子抹泪,问道:“陈金贵究竟是什么人,这么霸道?”
荊鸿哽咽道:“他是场长的孙子,是个留级生,在班上总爱欺负同学,所有人都怕他,但老师却向着他。”
荆惟力听了,心里象堵着一块石头似的,真想把儿子搂到怀里。他相信儿子,知道他从不撒谎。他忍住心痛,把荆鸿拉到身边,道:“阿爸没有调查了解,是我不对。但不管什么理由,和同学打架都是不对的。中国是礼仪之邦,同学之间要友好相处、相互帮助。以后不能再和同学发生矛盾了,记住啦?”
荆鸿连忙点头。
荆惟力轻轻抚了抚儿子的头,道:“去做作业吧。”
望着荆鸿离去的背影,俞兰才对丈夫道:“瞧你这急性子,了解情况再发脾气也不迟啊。差点冤枉儿子了不是?这只是在家里,要是队上的人咋办?”
“就因鸿儿是我们的儿子我才会这么急。他是个乖孩子,但响鼓也得重锤敲,不然长大了就难调教了。你是老师,这个道理总会懂吧?”
“你还有理了?‘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孩子虽小,也是个人,也有自己的自尊心。我们也应该懂得尊重孩子。”俞兰这回有点不依不饶的样子。
“行了俞老师,我错了,以后改正行不行?‘知错能改就是个好同志’嘛。”荆惟力笑道。
俞兰莞尔。
荆鸿进了房间,伏在桌上做作业,不时用衣袖擦一下眼睛。见荆鸿还在委屈,俞大海有点心疼,温和地问道:“鸿儿,还在生气?”
荆鸿摇了摇头,却不吱声。
俞大海搂着外孙的肩膀安慰道:“你已经是个大男孩了,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别怪你阿爸,他是恨铁不成钢。不管你多么有道理,打架就不对。你说是吗?”荆鸿抬眼望着阿公,俞大海又因势利导起来:“一个男人要气量大,要懂得尊老爱幼。”
“陈金贵还比我大两岁!”荆鸿鼓起了腮帮子。
俞大海笑了:“我的意思是要懂得尊重别人,不要斤斤计较,更不能仗势欺人。象陈场长家那小子,长大后绝对是个败家子。以后啊,你要让着他点,学会忍辱负重没坏处。”
“那他要欺负我呢?”荆鸿不解地睁大了眼睛。
“傻孩子,你就绕着他,别让他靠近你嘛。”进来喊爷孙俩吃饭的俞兰插嘴道。
“阿妈,你的意思是‘惹不起还躲得起’吗?”荊鸿忽然想起那次让阿妈解释的这句成语。
“对!”俞兰无奈地对俞大海笑了笑。
4
“阿文,那几笔贷款资料核实了吗?”伊婷刚回到科长室,就向在外面值日的陈淑文喊道。
“核实好了。”陈淑文放下扫帚,把资料找出来拿给她。
伊婷轻拍一下陈淑文的脸:“真是好拍档。”随即向对面办公室挤了下眼睛:“趁他没回来,我马上把资料拿给叶行长。”
陈淑文憨厚地笑笑。她比伊婷稍大,以往又是她的师傅,所以一直以大姐自居。可成了伊婷的手下之后,她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在外人面前非常尊重伊婷,尽管在伊婷落难期间多次帮助过她。
伊婷知道叶利华参加省行组织的行长学习班昨天下午结束,便一大早拿上资料直奔行长室。一进门便笑嚷道:“叶行长,您回来了?有什么收获?”
“阿婷,你来得正好!”叶利华转过身,声音带着兴奋:“我们的信贷工作得到了省行的肯定,会上还发了通报。来,把这些资料拿回科里,鼓舞鼓舞士气。”
“太好了!”伊婷浏览一下,高兴道:“叶行长,跟着您工作,我觉得越来越有奔头了!”
叶利华拍着伊婷的肩膀道:“好好干,干出个样子给袁大头他们瞧瞧!”
“是。”伊婷小心回答。其实她根本不想与袁忠诚为敌。
沉思间,叶利华问道:“对了阿婷,你找我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想请您先看看这几笔贷款调查。”伊婷说着,把陈伟斌交给她办的那一摞贷款材料递给叶利华。
叶利华让伊婷坐下,接过材料:“哦,这么快就搞定了?工作效率还挺高的嘛。咦,”叶利华连翻几下:“陈伟斌怎么没签名?”
伊婷的回答很随意:“陈科说这两天有事补休,材料是他让我搞的,说搞好了再让他签。您回来了,想先给您过目,等他回来再补签。”
“唔。”叶利华抬眼看了看伊婷。
伊婷继续轻描淡写地向叶利华汇报:“这里还有两笔贷款,一笔是‘汇通’的,一笔是粮食局的,陈科说他们的贷款不符合条件。我和信贷员调查了两次,认为可以支持。由于时间太急,我昨晚连夜把贷款调查写好,等您修正后再给陈科签批。”
叶利华讶然:“什么,不够条件?陈伟斌不是说这两天就可以放贷吗?怎么搞的嘛?”她顿了顿,没再往下说。
精明的伊婷恍然大悟:原来陈伟斌搞了个圈套让我钻,等我写好了贷款调查,他再拿给行长予以反驳,以证明我业务不熟练。她恨恨地攥紧拳头:这陈伟斌真可恶,我差点又上当了!幸亏我棋高一着,不但不让他邀功,更没让他阴谋得逞。唉,小小的官场竟然成了战场,援朝还说我好学不学学叶阿姨的心术,看来真是不学不行了!
想到这里,伊婷把头发一甩,矜持地问:“叶行长,材料是放您这儿还是先给陈科?他今天下午上班,可以加意见。”
“放这儿吧,下午让他到这里来取!”
“好的。”伊婷明白行长的意思,抿着嘴满心欢喜地站起来:“我回去了?”
“等等,”叶利华喊住她:“小刘的扣奖问题你报给人事科啦?”
“是啊。”伊婷知道又要节外生枝了:“怎么啦?”
叶利华盯着她,眼神有点不满:“人事科反映这次扣奖太重了。大问题经行务会议讨论,问题不大就不需扣这么重,会影响情绪的。再说,小刘的爸爸在分行,好象不太给面子。”
伊婷感到委屈:“是陈科的意思。”
叶利华马上明白了陈伟斌的用意。她知道伊婷很聪明,虽说响鼓不用重锤,但仍然得敲打敲打:“那你是副科长啊!记住,决定问题前要掂量掂量,意见不同一定要提出自己的看法,再解决不了就找行长反映,由行长协调。别忘了,扣奖通知是由你交给人事科的。”
伊婷知道自己欠考虑了。她原以为陈伟斌真的放她一马,没想到……她咬咬牙,把口水往肚里一咽,道:“处理这事我有责任。叶行长,现在该怎么办?”
叶利华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暗自点头:唔,能屈能伸,真真是个可造之才。遂笑道:“我已交待人事科把信贷科的扣奖通知发还你们。你们再讨论讨论,把结果向我汇报。”
伊婷非常感激:要是在别人手里,她早栽了。她庆幸在前进的道路上有这么一个人提携自己,尽管夫家曾帮了叶利华的大忙。
5
办公桌上铺了张四呎熟宣,袁忠诚用两根指头顶一下眼镜,两腿岔开,提起加健大狼毫,满满沾上墨,在墨砚上揩几下,提气收腹,摒住呼吸一挥而就。他把笔往笔座上重重一放,用手托着下巴,满意地欣赏起墨汁未干的横幅。旁边的椅子上已放了好多张写过的宣纸。
有人在开着的大门敲了两下。
“老袁你好。”随着问候声,一位年过五十衣着讲究高高瘦瘦的男人走进了行长室。袁忠诚抬头一看,马上迎过去,伸出双手与对方紧握:“咳呀老胡,什么风把你这个钦差大臣吹来了?嘿嘿,还跟我讲起客套来了。”
被称为老胡的是南州市分行的人事处长。一番客套后,老胡打量了袁忠诚一下。只见他衣服不再讲究,脸色发黄,胡子拉茬,比以前显老多了。老胡心里叹息:唉,这行长当得真窝囊,原本斯斯文文衣着整洁的人竟然变成这样子。想是对付人事上的精力太多,已力不从心。人啊,就这么复杂。
老胡拍拍袁忠诚的肩膀,违心道:“老同学,看来还不错噢,还是老样子,不显老。”
袁忠诚摇了摇手:“不行了,人老喽,记性也差了。哪象你们分行的人衣食无忧啊。瞧你这状态,看起来起码比我年轻十岁。”他也上下打量着老胡:还是那么笑眉笑眼。鼻子虽然有点往上翘,但不影响保养得十分光洁的脸。
“哈哈,过奖了。你不也是衣食无忧吗?还有空练书法呐。”老胡笑着上前欣赏起来:“‘难得糊涂’,嗬,你的字比以前进步多了。”
袁忠诚接过老胡递过的香烟往嘴边一送,自嘲道:“我是偷得浮生半日闲。有空了,练练字总比啥事都不干好,对吗?哈哈。”
“那是那是。”两人相视而笑。
袁忠诚认真地看着老胡,问:“老同学,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究竟上头有什么重要指示,要你亲自深入下层?”
见他开门见山,老胡收起了弥勒佛般的脸。却不立即作答,用力吸了口烟,慢慢吐出来,形成一串烟圈,煞是好看。良久,他叹了口气,声音有点沉重:“老袁啊,我说出来你可要沉住气噢。”
袁忠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象脱兔般跳起来,强作镇静问:“啥事?说吧,我承受得了。”
老胡走到门口把大门关上,才对袁忠诚道:“关于劲发物资公司破产的处理。”
袁忠诚舒了口气:“嘿,我还以为什么大事。支行已做好通报处分的准备。没法子,形势变化太快嘛。”
老胡坐到袁忠诚的身旁,安慰似的拍拍他的大腿:“不但通报处分,还要……”
“还要什么?”袁忠诚不耐烦他卖关子。
“分行党组专门开会研究这个问题,作出决定:支行集体通报,你提前退休。”
“啊?!”袁忠诚一下子楞住了:“你说什么?我提前退休?为什么?!这件事该处分的不应该是我吧?”他气得简直五孔流血七窍出烟:万万没想到,原来要在这件事上做文章的自己竟成了当事人!
老胡道:“因为你是支行的直接责任人。据反映,这笔款是你签字贷出的。”
袁忠诚气急败坏地嚷道:“什么据反映,还不是叶利华捣的鬼!她分管信贷,要处分也只能处分她。现在倒好,我竟成了她的替罪羊!”
老胡心里也不是滋味:毕竟老同学、老朋友一场啊。可自己是人事处长,分行派自己下来,目的是做好袁忠诚的思想工作。也就是说必须圆满完成这项任务。于是劝道:“唉,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得出一些内情。可叶利华的报告有理有据,你有脱不掉的干系。说句不该说的话,你没可能驳倒她,这点相信你也很清楚。”他又同情地叹了口气,继续道:“再加上这两年她的信贷任务完成得比较好,在省行也小有名气。分行领导不想让你过于为难,所以决定让你提前退休。警告或记过处分是小事,要是把行长职务撤掉,你更难堪。所以,你提前退休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
袁忠诚越想越觉得冤枉,气愤道:“这女人真阴毒,把干系脱得干干净净。这几年都是她一手抓信贷,出了事却让我背黑锅。”
“说实在,如果不是她,你或许不会走到这一步。不过为了安定团结,我这话你千万不能对外说。放心吧,该给你的分行都会给。”老胡的语气是十二万分的同情:“不要想太多了,回家养好身子才是正事。还有,分行同意你的建议,撤销伊婷的信贷副科长职务。”
袁忠诚叹了口气:“老实说,我对伊婷并无成见。提出撤她的职一来她是具体经办,二来不想叶利华到处安插耳目。其实她也是个牺牲品。”
老胡顺势道:“是啊,不管发生什么事,总会有人不经意就成了牺牲品,这就是天命。”
袁忠诚心里很清楚:老胡搞了多年人事工作,很会息事宁人。可他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再申辩也无济于事,便问道:“什么时候交接?交给谁?”
“暂时交给叶利华吧,是分行行长开会决定的。”老胡不敢正视袁忠诚,声音有些发虚。
“什么叫暂时?”袁忠诚这下子被气得跳了起来,眼镜差点掉到地上,眼睛象冒火般通红,声嘶力竭:“真好笑!支行信贷出问题,行长撤职,管信贷的副行长却升职。真是千古奇冤,江南一页……”他一下子摔坐在椅子上,右手捂住胸口不断喘气。
“老袁,老袁,别太激动了,身体要紧。啊?”老胡从未见过袁忠诚如此冲动,被这情形吓坏了,马上扶起袁忠诚,拍着他的背劝道:“事到如今,讲这些话是没有用的。不是我说你,你让叶利华掌的权太多了,搞到分行只知有她,不知有你。我早就暗示过,你却不把她当回事。这人际关系啊,她可比你懂多了。更何况她在分行有后台,这你也很清楚。还是‘难得糊涂’吧。”
袁忠诚好不容易缓了过来,知道事情已成定局,想想再在这里干下去也没啥意思:“是啊。以前职工也曾背后议论过,说支行好像是叶利华撑着。大家都以为我怕她,其实我只是怕闹翻了影响不好,也就由她了。没想到最后竟栽到她手里。罢了罢了,哀莫大于心死,就让她横行霸道吧。”
老胡听了甚觉欣然,又现出笑眉笑眼。他不厌其烦地安慰着、叮嘱着,直到袁忠诚恢复平静,才拱手告辞。
6
“吭吭,吭吭!”
储蓄科又响起老姚敲裂铜锣般的咳嗽声。象前两次那样,好一会儿也停不下来,还带着“咝咝”的喘气声。老姚扔下笔,用布满青筋的枯瘦的手使劲揉着前胸,直到气喘慢慢停止,才松开被抓得皱巴巴的衣服。
“老姚,你每天七转八转来来回回折腾,身体真的会垮掉,想办法调动吧。”对面办公桌的小吴放下传票,声音充满怜悯。
老姚的喘息终于停止了。小吴站起来,提起茶几上的热水瓶为他倒开水,把杯子递给他,问道:“不是说分行已经同意你调动吗?怎么还没动静?”
“谢谢!”老姚感激地双手接过杯子,使劲睁大布满血丝的小眼睛道:“分行的老李曾对我说,我的申请好像批了。可直到现在也没接到支行的通知,不知消息是真是假。支行这边我也不敢再问了,每一次去人事科,都是那句话:这不在办吗,分行不批也没办法。我虽是个老脸皮,也不好意思再催了。”说着说着,吸了口气,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胖墩墩的小王用鼻子使劲哼了一声,站起来走到老姚身旁,把圆滚的手臂搭在那干瘦的肩膀上,脸上一副嬉皮笑脸样:“我说老姚啊,你这个人哪就是老实、死脑筋。你想想看,人家陈珊珊申请调动才多长时间啊,不已经bye-bye了?告诉你,要想调动,得有窍门。信不信由你!”
“瞧你那轻浮样,干你的活吧。”科长叶梅嗔了小王一眼,正色道:“别胡说八道,给别人听到,我们吃不了兜着走。”眼角随即瞟一下门外。
小王毫不在乎地撇了一下嘴道:“没事的,我的大科长。是我说的又咋啦,有本事冲我来,我又不稀罕升什么狗屁官。”随即又嬉皮笑脸踱着方步走回去,一屁股蹶到桌上,把头往后一甩,轻佻地摇晃着圆圆的脑袋:“放心吧叶科,没有闲杂人等听到的,人事科远在楼上。听到了我也不怕,不就拍马溜须吗,谁不会啊?只是愿不愿意丢这个格。哼,除了这还懂啥?要在资本主义国家,早饿死了!”
叶梅赶紧小跑几步把办公室的门关上,走到小王身旁,狠狠揪一下他的耳朵,道:“你要是憋急了就到厕所提意见去,爱拉多久拉多久,工作干不完再加班。”
小王呲牙咧嘴装作疼得不轻,举起双手道:“我投降我投降。说说而已嘛。其实我是替老姚不值。管明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却这样对待他,真是‘食碗底反碗面’。”
叶梅无奈地摇摇头,不再吭声了。她拿小王没办法。他为人爽直,讲义气又能干,加上“朝廷”有亲戚,更是天不怕地不怕。
“好了好了,说话别扯上别人。”老姚明白叶梅话里的意思,赶紧截住小王的话:“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唉,都怨我人苯,没本事。自己不打紧,只是老伴身体不好。我天天起早贪黑,反过来要她照顾,确是于心不忍。”
老姚忽地想起小王刚才的话,便扶着桌子慢慢站起来。他弯腰躬背走到小王身边,拉住他认真地“请教”:“小王,阿珊是用什么办法搞掂的,能告诉我吗?”
小王笑着向斜眼看他的叶梅吐了一下舌头,把老姚按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了,在他耳旁说起“悄悄话”。一老一少一胖一瘦挤在一起,鲜明的反差使科里的人忍俊不禁。末了,小王的声音分贝提高了:“就这样一直跟到他家门口。以后的事你都清楚了。”
想像自己鬼鬼祟祟提着礼物跟管明回家的情景,老姚潮红的脸转成苍白。见这情形,叶梅走到两人面前,使劲一把拉过小王,再用手敲了一下他的头顶:“别胡说了,看你装神弄鬼把老姚吓的。快去干活,你那堆传票什么时候才复核完?老姚别理他,前几天我问过叶行长,她说你调动的事问题不大。”
小王又远远的插嘴道:“问题是不大,差的就这一步棋。老姚,你试试我的办法,准保一试就灵,不灵的话找我算帐。不过在决定行动之前,务必要先请教请教本少爷。”说完,一本正经地坐回座位,继续复核桌上那一摞高高的传票。
7
“阿婷。”伊婷送走信贷单位回到科里,被陈淑文喊住了:“管科长叫你去人事科一趟。”
“什么事?”美丽的眸子不经意露出几丝惊惶。
陈淑文摇摇头:“不清楚。”见伊婷如此惶惑,她便上前附在伊婷耳旁轻声道:“别怕,以不变应万变!”
话虽如此,伊婷依然有些心惊胆战:完了!管明不知又搞些什么事,看来这回真的要被他打入十八层地狱了!
这一两年间的大起大落,伊婷象是经历了一回人间炼狱,尝遍了酸甜苦辣。这时又听说管明要找自己,知道大难临头,心想:我这回死定了!唉,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用手理了几下头发,扯了扯衣襟,如“就义”般走向人事科。
……记得袁忠诚提前退休那一天,伊婷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好几次了,都想上行长室跟他道别,毕竟他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啊。但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敢这么做,更何况他是叶利华的“死对头”。可怎么也想不到,袁忠诚临退也要把她拉下马,这一棒子真的把她打蒙了。
象是被人从山颠推入谷底,她无所适从,甚至比上次“借调”到总务科还难过,因为她知道,“借调”可以“归还”,可撤了职便如被“判死刑”,在单位里将“永世不得翻身”。
邵援朝回单位值夜班了,伊婷没地方倾诉,便捂着被子哭了一整夜。
第二天早上,邵援朝下班回家,走进房间笑着推了推伊婷:“太阳晒屁股了,还不起来。快起床,早餐买回来了。”
伊婷沉沉的“唔”了一声,却没有起床。
邵援朝情知不妙,马上过去用手探了一下她的额头:“呀,好烫,你发烧了!”他手忙脚乱地给她量体温、敷凉水,然后打的把她送去医院。
烧是退了,但伊婷仍然不吃不喝,那痛苦不堪的模样使邵援朝十分担心,他把儿子送去姥姥家住几天,向单位请了两天假在家陪伊婷。经过他苦口婆心好言相慰,她的心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一天又一天过去了。这天下班回来,身心疲惫的伊婷连工装都没换就把自己放倒在沙发上。
“阿婷,还好吧?”看着妻子那日渐消瘦的脸庞,邵援朝很担心。
“还能怎么样?一上班就感觉度日如年。既要承受幸灾乐祸的话语,又要面对陈伟斌和管明双重夹击。要不是那两个人都惧怕叶行长,我的日子就更难过了。”说着说着,眼眶已有些湿润。
见伊婷能向自己倾诉,邵援朝放下心来,知道只要劝导得当,她会缓过劲来的。于是坐到她的身旁,抱着她的肩膀轻声抚慰道:“阿婷,既来之则安之,你千万不要在意别人说什么,只管做好该做的工作。对所有的事泰然处之,你的工作和生活才不会觉得那么累。还有,要学会‘示弱’,意思就是让压制你的人不再觉得你是对手,或者是绊脚石……”
连日的思想工作,伊婷终于释然。她心里道:老夫子说得对,我是太逞强了,加上叶行长的关系,管明他们不给我穿小鞋才怪呢。从明天开起,我就按他教的去做,看看奏不奏效。
虽然她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但还是尽量把工作做得滴水不漏,同时表现得百依百顺,使陈伟斌觉得她已服服帖帖。这么一来,麻烦像是少了些……
管明回到办公室后,总是坐卧不宁,脑海里满是叶利华刚才发怒的表情,到现在为止,他的背上还感觉到凉浸浸的……
叶利华与王帆研究了一个上午的工作,疲惫地回到办公室。桌上放着几笔贷款申请,她拿起来翻看一遍,不禁皱起双眉:“什么乱七八糟的!”把资料往桌旁一扔,闭起眼睛靠在办公椅上。少顷,忽地站起来,拿起话筒拨通人事科,声音里透着威严:“管明,你过来!”
管明从话音里感到少有的严肃,不禁一愣,马上小跑去行长室。他顿了顿,作一下深呼吸,小心翼翼走进去:“叶行长。”声音怯怯的。
叶利华看了管明一眼:“有件事要和你商量。坐吧。”
管明忐忑不安,侧身坐下,小心问道:“叶行长,您有什么指示?”
“劲发公司的贷款核销已由分行报总行核批。这笔贷款,袁行长负主要责任,已作处分。伊婷也撤职,把主办责任扛了。作为信贷科长,陈伟斌却有推卸不掉的责任。”叶利华直截了当,没有任何掩饰。她的眼神使管明越发慌乱:“事情过去也就算了,但这半年来信贷科的工作很被动,甚至可以说是乱七八糟。我是行长,却不时要帮陈伟斌揩屁股,这些情况你也很清楚。”
管明直觉得脊梁发麻。
“还有,陈伟斌在科里还经常讲怪话甚至拉帮结派,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管明更是骇然。记得袁忠诚曾告诉过他:“支行到处都有叶利华的耳目。”看来这话确实不假。
看到管明的表情,叶利华的声音越发严厉:“你作为人事科长,不但不制止他,还……”
叶利华突然打住,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她不想让他太难堪。停顿一下,接着道:“信贷科是个重要部门,不能这样下去。找你来的目的,是要整顿信贷科,调整科的领导。你先提个建议,把陈伟斌调去哪个部门?”
管明的脑袋又“轰”的一下:啊,这事太突然了,我他妈的连个思想准备都没有。望着犀利的眼神,他强忍慌乱,鱼泡眼猛眨巴几下,试探着问:“非调不可吗?”
“你说呢?”叶利华瞪起眼睛反问道。
“我……”管明嗫嚅着。
叶利华瞪了他一眼:“让他到其他部门当科长,已经很对得起他。还是看在你管明的面子上。你要好好教导一下他。如再发现他到处发牢骚,你的面子我也不给了。”
管明的脸由红转青,由青转红,脊背已湿漉漉,竟不知道该如何回话。良久,他才道:“叶行长,我……”
叶利华知道已经打中管明的软肋,便道:“好了,我也不再追究什么。你好好干就是,我只是不想支行再生事端。”她的口气渐渐温和下来:“说说看,陈伟斌该如何处置?”
管明擦了把汗,边说边小心地观察着叶利华的脸色:“要不调阿斌去营业部吧,他的业务水平还可以。至于信贷科,我建议让陈淑文升副科长,代理科长业务,她还是有管理能力的。”
叶利华斩钉截铁道:“不!让伊婷重任副科长,主管全面;陈淑文升任副科长,配合伊婷工作。”她故意别转脸不看他,静候他的反应。
啊!管明在心里面大喊一声:真是打蛇不死后患无穷啊!他完全没想到,才这么短的时间,叶利华就敢重新起用伊婷,这种做法在分行甚至在省行也是“史无前例”的啊。
自打袁忠诚“退休”后,叶利华主管支行工作得心应手。但眉毛胡子一把抓,总不能象以往那样把精力集中在信贷工作上。调来不久的副行长王帆还没完全进入角色,很多事情还得她亲力亲为。叶利华明知伊婷是自己的“替罪羊”,但因是分行的决定,她暂时不敢起用伊婷。同时,她也想让伊婷多点历练,所以任由管明和陈伟斌尽情“表现”了几个月。
管明这时才真正尝到了叶利华的厉害:调走陈伟斌,提拔伊婷,一箭双雕!可人在屋檐下,识实务者为俊杰。不过,管明还想“垂死挣扎”一下:“叶行长的考虑很周到。不过,伊婷撤职是分行的决定,这么短时间就重新任命她为信贷科长,分行会不会有什么看法?”
叶利华道:“这好办,你先把支行的意见搞出来,其他事情我来办。”
管明知道再说下去对自己不利,便媚笑道:“好的,我马上去办!”他顿了顿,又试探性地望着叶利华,道:“要不,我先找阿婷谈谈,让她有个思想准备?”
叶利华明白他的心思。虽然不喜欢他见风使舵,但知道他可以随时被自己利用,遂笑道:“具体工作由你来处理,先写个任命通知给我看看。至于陈伟斌的思想工作,就由你亲自去做。人事科长嘛,最善于做思想工作的。”
“放心吧叶行长,我知道该怎么做。”退出行长室,管明才发现自己已汗透重衫……
管明站了起来,恨恨的走去抽屉拿出招待客人的花茶包冲了一杯茶,便亲自打电话到信贷科。俟伊婷一进人事科,他的脸上随即堆起笑容,薄嘴唇一张一合的热情招呼道:“阿婷来啦,请坐请坐。”边说边双手把冲好的花茶递了过去。
伊婷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心想:这个管明,别是发烧了吧?好象烧得还不轻呢,要不就是有什么新花样。她满腹狐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双手恭敬地接过茶杯:“管科长,有什么指示吗?”
“啊,不敢不敢。”管明哈哈笑了起来:“阿婷还挺幽默的喔。是这样的:我和两位行长讨论过了,经过组织考验,觉得你业务熟练,管理能力强,支行准备重新提拔你为副科长,主管全面;陈淑文提为副科长,配合你工作。”
伊婷呆住了,语无伦次:“这……我……那……陈科……”
“陈伟斌调去营业部。这两天你先和他交接一下工作,下星期正式发任命通知。”
说着,管明把手递过去:“恭喜你!”
伊婷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眼睛直直的望着管明,象是不认识他。太突然了,怎么忽然间又从谷底飞上了天?最难以置信的是,管明的态度那么诚恳。她甚至被他感动了,不知如何是好。
网友评论仅供其表达个人看法,并不表明本站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