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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的喷壶

时间:2012-04-26 20:41:17     作者:洪健栋      浏览:10950   评论:0   

 

作者简介】:洪健栋,86年生,广东陆丰人,现就读于广东茂名学院,作品见于《作品》(茂名作家专号)、《诗刊》、《散文选刊》、《边缘诗报》、《象牙塔诗刊》等官民刊物及各诗歌选集。 

 

自序

身边每一棵树都低垂着,我恨不得让它们能够像人一样立挺,我知道每一件事物都有自主的意识。

然而,谁能走进它们的内心?

而当彼此说不出什么叫做默契的时候,我和他俩已经开始了在演绎什么叫做默契。

从她的手中拿过笔记本一看,封面蓝天白云下面三个人面向坐着成三角状,中间斜印着斗大的五个漂亮的艺术字:

阳光的喷壶。

阳光?

可我记起那些灰暗的日子,记起谁说过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我们不能全部看见,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孤独地过冬。我们帮不了谁。

谁也帮不了我们。

那一刻挣扎着想着时间不早了,可我一刻也不想离开你,一刻也不想离开你可时间毕竟是不早了。

四年高中的四个夏天应该会就这么地过去了。

而在我也试着向另一个没有人打扰的季节走去时,阳光突然猛烈地在我眼前要强了起来,我甚至能听到丝丝阳光碰撞的声音,比蜜蜂的甜言要细,比蝴蝶的蜜语还要轻。

而我听见了。听见了一丝丝喇叭花发自内心,像阳光一样暖暖的,暖暖的歌唱。

最后一个月的高考冲刺就快来临,在填报志愿时我坚定地写下了那个阿荣打工的城市的一所大学,因为在回信里,我已经和英华说好:

咱三个永远都要在一起。

我相信英华一定会答应。

  [NextPage]

 第一章    阳光VS阿荣

 

在紧张而有序的备考中,我开始学会了沉默,从埋头到抬头,往往就是一天的时间。

一片片的阳光像雪花一样落下。

说出这话的时候,我便感到自己有些短路了。

阳光?雪花?一个冬,一个夏,这两个东西能放在一起么?

一对迷人的鸟雀站在枝头上,却引起我无限的嫉妒,如同我面对一对陌生的旅游者一样充满不喜。

然而生活常常如此存在着,有雪花有阳光的日子才让人如此迷恋。

高中四年就要过去了,是的,高中四年,而不是正常之下的三年。

我总是喜欢在事情未结束之前就将它回忆起,想通了,才将这件事继续推进。

于是,正在复读高四的我,在面临十几天后的高考之前,我便开始整理起了自己的高中,四年。

山里的孩子喜欢大山,事实上,于我也是如此。在所谓的黑色六月中,我偷偷地爱上了村里那座被多人弃养的大山。

这一天走上山时我已没有了任何的冲动,满山的乌云,如乌鸦的翅膀温暖着山的背面,而冷却着我的心。身边每一棵树都低垂着,我恨不得让它们能够像人一样立挺,我知道每一件事物都有自主的意识。

然而,谁能走进它们的内心?

我仿佛听到风在和我说活,可惜我无法听见它具体的呢喃。

所有我走过见过的物体都在向我哭泣着,骑着的单车轮子也吱吱嘎嘎作响,尽管如此,我仍然无法得知它是否听到了我心里面的故事。

满山的翅膀酝酿成乌云胸膛里的黑,一丝叛逆的如我一般的风声举起迎面而来的乌云这把割刀,顿时我的眼前出现一片磅礴的夕阳的美丽景色,这是多么醉人的一个12小时阳光过后的傍晚!

这是六月,对于高中生来说这是一个快要高考的季节。

而此时山里的山坡只有冷冷的石头陪我崩裂,朵朵的花蕊我一手一手地摘下,没有月芽儿一样的蓝天,只有扁豆一般的满天云层,此时我害怕雨,当我独行过两节相连的禾地时,暧气开始安静地卧下,六月天,孩子脸,说变就变,乡亲们的习言开始兑现。

一朵野丛花慢慢伸过新生的寸长鸿沟,它开始窜了窜头,它和我一样试图寻找某条结成硕果的径途。那一只不知情的左鞋踩湿了小水流,我多么想一路上结伴同行的尘埃就在此处与我扬镳分道,给我的四年高中滴下干净的雨水。

四年前的那天,即是上高一的那一年,我出了花园。

出花园是村里的一个习俗,在男女16岁时所办的一件吃席,以代表这些人已成为家中有责任的一员。

那一天母亲早早地叫上几个邻居,在一阵特大的材料准备之后开餐。

“来啊,小儿今年16了,今天是他出花园的日子,要多谢各位街头邻居来帮助哈。”母亲拿着果糖乐呵呵地对着许多的亲人朋友说道。

“就要上高中了,要祝他读书进步啊。”不知道是哪一位三姑六婆说道。

“以后可要出个状元郎哈!”三叔笑哈哈地对我说。

在自己正兴奋于以优异的成绩考入镇重点高中时,我却陷入了另一方面的怯弱之中。

临近报到的前一天,爸爸突然对我说,汉东,明天你自个儿去学校报到吧,爸有点事进城里一趟。我一时惊慌,却又无可奈何,经过一夜的思想斗争后,我硬着头皮骑上单车往学校的方向骑去,要知道,这是我第一次一个人去学校报到啊。

上路后才知道,原来其实新学校并不远,骑单车也就半个钟的时间。

农村的土路并不好走,一路上满是灰尘。想起这些农村的孩子每天这样上学放学地在尘土中跑真是很难受,就算修个柏油路也好啊。

身边飞驰而过的汽车卷起一层层的灰烟,我更愿意称这些东西为顽劣的小孩童。路边几幢红绿的楼房是它们所谓的家。而此时的我思索着走进校园时的方方面面。

我一边想着学校的模样,一边东张西望的盯着身边的人和物。在一路的小怕下终于到了我的新学校。

这是一间市重点高中,因为正在申请省一级绿色学校,走进学校的第一感觉就是长和绿。细长的林荫道走下去像走在缝纫机自动拉直的的针线上,两排靠拢主教楼的桦树像散毛的绒线,我走近,靠得很近才看清它的身体纹理原来是一串一圈的。满地的树叶飞舞着,一些不知名的花开得正火,有的窝在一堆石头的角落里。走到中间的一个场地时还有一个小水池,池边的条椅上几个人坐着,旁边是一些大人们,不用想,这一些人肯定是家长了,我顿时感到一丝的温暖。

“哎,你好,你怎么还骑着车呀,快下来吧,这儿人多。”一声喊叫使我停了下来。我询声一看,一个与我差不多高的学生正站在我的左边对我笑着。还未等我回应,他便走过来对我说:“走,停车栅在那边,你也是刚来这学校报到的吧,我带你去。”他依然笑着。我立马便对着他打量起来,嗯,有和我一样的短发,还是蛮乌黑的,脸蛋也很干净,看起来让人很舒服的一个男孩,笑起来更是很阳光。

“喂,你干什么对着我直发笑啊?”他又冲着我问。

“没有啊,谢谢你!”我赶紧回应道,敢情他把我当断背山了。

“谢什么啊,我叫黄翼荣,你就叫我阿荣好了,你呢?”

“哦,我叫黄汉东。”

“嘿,你也姓黄啊,算咱有缘,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呵呵。”

“呵呵”我也跟着他笑了起来,第一次知道原来同姓的人都是一家人。

到了停车栅后,他又索性帮我把车锁好,接着转过头就跟我说:“你还没报名吧,走吧,我刚报好了,所以对于报名程序会熟点,而且我也没事做,就陪你去好了。”停了一会他又说:“那边人多,多一个人挤多一条缝,呵呵。”

“呵呵”我被他逗得笑了起来。

“让我看一下你的通知书,哪个班的?”他突然转过头对我说。

第二次还未反应过来他又拿过我手上的通知书,接着又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地大声对着我喊:“高一(11)班?咱俩同班耶!”我嘿嘿地笑了两声,回了他一句:“傻小子,咱们学校又不算很大,同班也不足为怪啊。”

其实我一直以来都不太相信什么缘分的东东,然而这小子却又发话了:“这就叫缘分啊!再说了,你是我今天见到的第一个同班同学,多少会有点兴奋嘛!”他挠了挠头,便拉着我向报名处走去。

说真的,如果没有他的话,我一定会不知所措的,路多人多,再加上绿化的树隐藏得好,这地方简直让我找不到北了。

我跟着他左拐右弯,终于来到了一个大厅,“哇,人超多的,”我不禁叫了起来。

“没关系,走,先去那边少人的地方注册。”

一路上,他总是抢在我的前头帮着我,正像他说的,多一个人就多一个缝,当我顺利地注册完后,他已经满头大汗。

“真是谢谢你。”我说,“要不是你的话,我就该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了。”我打心眼里感激他。

“没事,呵呵。”

“走,我请你吃东西去。”

“不用了吧。”

“一家人嘛。”说完我拉着他来到一家小卖店前。

“你要什么?”我问。

“随便。”

“哪能随便呢,而且我又不知道你要吃什么。”

“哈哈,你没听懂吧,我是说随便,一种叫做随便的冰淇淋。”

“哦。”我哈哈地笑了起来。

他吃得挺豪爽,我一个“五羊”还没吃完,他就已经在擦嘴了。

“走吧。”我口中的冰淇泠还没吃完阿荣就对着我说道。

“去哪?”我问。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吃东西。”

“可我口中的还没吃完呢。”

“那你就吃快点嘛。”

我一边抹嘴一边跟着他走。

来到一个小吃店的门口他立马停了下来。

“今天交了你一个新朋友,所以我请你吃饭好了。”阿荣嘿嘿地说道。

“在这里吃啊?”我惊讶地问他。

“这里,这里有什么问题么?”

“看那边。”我指着前面很脏乱的桌子说道。

“呵呵,小子,我看你是没见过农村小饭店吧,呵呵。”

“我,我是从深圳过来的。”我不好意思地说。

“哦,是个下乡的啊,那你怎么会从深圳转到这个地方来呢。”他问道。

“回老家。”我又回答说。

“哎,那家住哪?”

“华西村。”

“华西村?那咱们以后可以一起上学咯,我是华东,和你是隔壁村,我就说缘分嘛。”

“呵呵。”我安静地回答着,跟着他点了两样菜后慢慢地吃了起来。

那天我在小吃店里吃了很多,吃得阿荣一直喊着真好吃而我也没能反驳,只因这里的饭菜真的是不错。

关于缘分,我先前已说了,我并不相信这个东东。当这两个字眼再次从阿荣的嘴里说出时,我忽然又想起那一个让人郁闷的夏天,以及两年来那个一个困扰着我的心的名字。

明婉。

在我心中,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孩。

喜欢上她是因为她那双黑珍珠一般的眼睛。

“明婉,你过来一下。”

我的眼前此时出现了一个头发黑得发亮,穿着一身绿黄色衣服的女孩,她小心地跨过门槛,说了声:“老师。”

“汉东,她叫明婉,是你班长,就让她带你去认识一下同学吧。”

“你好,欢迎你的到来。”她转过头看着我,眼睛里含着一丝光亮。

她的眼睛真的很漂亮,我不禁偷偷地多看了她两眼。

接着她便带着我向教室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她向我介绍着班里的情况,我一边点头一边假装往旁边的教室看去。因了我是个插班生,在老师及同学的“宽容包庇”下,尽管她和我的联系一直很紧密,甚至一度借着晚自习的时间在教室里逗留到关灯,却也没有引起大家的轰动。

我常常能从她的眼睛里看某种忧伤,当那一种眼神与我的眼神接触时我便会不由自主的避开,我害怕她的那种忧伤会打破我的平静。

那一夜学校所有的灯都熄灭了,我和她单独走在回家的路上。

风静静地在我们的耳边吹着,路灯在我们的眼中变得迷离,我没敢看她,却忽然从她的嘴中听到这样的话:“东,我们在一起吧。”

我停下了脚步。

静静地望着她的那一刻,我突然感到一种温暖的情怀在我的心里燃烧着。

我牵起了她有点冰冰的手。

她也是一个外地人,只是比我先来了这个城区半年,我不知道怎样去拒绝她,我只是想着能和她就这样一起学习一起走路一起看书一起聊天就很好了。

然而事实上我们所做的远远不只这些,我们开始寻找更多的相处时间,出去逛街、看电影、去游乐场玩、甚至旷课,为了去买送她的生日礼物。

她的学习成绩很好,然而和她在一起的时间里我却不敢向她请教我的弱科,以致,我的成绩一直提不上去,她却在学期末的时候被选上重点班。

那一天我安慰自己,自己的成绩本来就还不错嘛,再多加把劲,下学期时一定要和明婉上同一个班。

然而我却始终做不了把阻力化为动力。

在初中最后一年时,我放弃了。

正确地说是她放弃了我们之间的爱情而我放弃了进那个重点班再次将她带回我身边的机会。

在下定决心不再单纯地为她而努力之前,班主任是我在这个学校唯一一个很厌烦的人。

“学生的第一要务就是学习!”

当他说起这句话的时候我突然又想起他也曾对另一个学生说过这一句话。

“说说你这学期以来学习情况。”他对着那个学生问道。

“因为这个学期工作比较烦多,所以,成绩有点落下。”那个学生答道。

“工作?我问你,那你的身份是什么?难道你能对别人说你是来工作的?”他大声地对着那个学生喊道。

“学生的第一要务就是学习!”末了他补充说,眼神却是对着全班的同学,包括我。

这句话在他的眼中一直很实用。

我更相信同样的话他也曾对明婉说过。

所以直到现在我仍然清楚地记得她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和你在不同的地方出生,又从不同的城区来到这个地方,又被分配在了同班,最后,我还和你恋爱了,你说,天底下会有这么有缘份的事吗?”

顿时我哑口无言。

我没有想到我会得到这样的回声,这是一种比跳楼式的自杀所发出的落地声音更难入耳的声音。

之后的一星期里我开始学着喝酒。

他们说喝酒不仅仅是为了麻醉,还可以增加欲念,使你不会再对之前的那一点点美好而留恋。

我听惯了这些死党们忠诚的话,所以我给了他们很多很多的奖赏,里面还是包括酒。

我在酒巴里用近乎于恳求的声音打电话给她:

“你能来一下吗?”

“对不起,汉东。”

我说我就在这里等你。

话未说完电话那头嘟嘟的声音一遍遍响起。

酒巴的出口却一直没能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在这一星期里我开始躲避窗户,我开始害怕见到光线,害怕一打开窗子所有的美好事物都会在我的脑海里涌现。

然而我的寂寞我的忧伤我的脆弱对于我的爸妈我是绝对保留的。

很难想像假如让他们知道我在酒巴里和一些狐朋狗友们喝着酒的事之后的情形。

但我并不是专门做给他们看的,并不是专门要做一个坏小子的。

我确实也爱我的爸妈所以我让我的狐朋狗友们一个个对着眼前啤酒瓶发誓绝不能让我爸妈知道。

后来想啤酒瓶应该也没用了。

在第二个星期的星期一,爸爸告知我又要搬家了。

正确地说这次是回老家。

在深圳这个繁华的地方成长是我的荣幸,同时也是我的悲哀。在给我的狐朋狗友们留言时我这样写道。

他们不知道的是我本来就是一个农村人,地地道道的农村人。

也许你会说中国往前数三代每个人都是农村人。

但现在是80后,甚至是90后的天下了。

还有,你应该听说过所谓的非主流吧,对,就是那些在“前辈们”眼中乱涂乱画和以假乱真的比如图片和视频的东西。

爸爸和妈妈都是在农村长大的,我有什么理由说自己是城市人?尽管我确确实实是在深圳这个大都市里长大的,尽管我对东门步行街的一物一店充满无限的渴望,尽管我还对华强北的电子物品充满着好奇,尽管我还想去一趟深圳大学,而如果有可能,深大我还是有机会的,现在不还是初中而已么?

这样也好,现在我不就是仅仅要回一趟老家么?

没能来得及和她再说上一句话,就这样,我匆匆地离开了这个不舍也不爱的地方,来到了这个农村老家并再一次成了插班生。

插班生也不是我选择的,听我说。

爸爸坚持他的“温故而知新有时代表一个人选择的聪明”的重要“一个代表”,而我恰好一直是他的忠实理论粉丝。

再说了,在那个令人感觉暧昧的日子里我确实浪费了不少的时间,以致我一想到这些过去就会对着天空大声呼喊:“我会忘了她的,我要忘了她!”

不是说要忘了吗?不是说要让那些流过的眼泪就此枯干吗?却为什么在此时一听到一丝的有关她的事情时就会如此的心酸?

记不起从什么时候开始一颗绿色的种子已悄悄在心里萌芽并长成了一片泪海,随时准备着泪水波澜。

心里暂时的忧伤被我用表面的坚忍隐藏了起来,我不想再次将自己的感情放生。

和阿荣道别后我便独自回了家。

此时爸爸还没回来,妈妈惊讶地对我说“你怎么那么快呀?不是叫你在外面吃午饭的吗?”我回答我已经吃过了。

其实妈妈不知道她给我的3块钱午饭钱已经被我的“五羊”和阿荣的“随便”吃光了。

一天的奔波使我早早地就躺上了床,手一伸又翻起了床边的一本路遥的文集。

自从从爸爸那里拿过这本书后,我就开始喜欢上它了,而且是越读越喜欢。喜欢书里的亲情,爱情,友情,以及我所看出来的那点乡村泥土情,里面的情节更多使我感动的是少安的坚韧,少平的自强,晓霞的奉献,润叶的无奈,以及老一辈们的那股牛蛮劲。

但同时我也不是很欣赏一些情节,比如少安到底为了什么而选择放弃润叶,难道这样才叫做爱情吗?

静静地翻开书才发现,那些记忆里的远去的村子,那些我至今想起都会觉得刺眼的阳光地,和为沉静的历史作出伟大功绩的大地上的人们,我发现他们至今仍在被喋喋不休的吵杂所烦忧。

在白天他们没能说话,在夜里他们只能独自呢喃,远去的年代尽管曾让许多的人牵肠挂肚,但显然的是没人能活在书里,书也没能活在人们的心里。

那些远去的日子,我是真的一点也不思念。

  [NextPage]  

第二章 阳光VS英华

在这里我常常会埋起头将自己沉浸到书里去,真的,我只喜欢看书,所有的乱七八糟的事我已不再去想,我开始真正地爱上爸爸的书房。一大叠一大叠的诗歌散文小说集,一捧常常便是一天,直到爸爸迈着蹒跚的步履走进家门。

当爸爸回来的时候一些黑幕下的虫子已开始了叫欢,这个夏季远行打工的人没回来,耕地的人只守着那块宝田。

每次一见到爸爸回家,我都会觉得他头上的白发又多了一些,也许还有更多的埋进了外层的黑头发中。

爸爸是一个作家(当然还不算是很有名的作家或很出色的作家,否则我们不会在那个疯狂的城市里呆不下去。尽管如此父亲仍对我说,生活可有可无,文字一定保留)。那时的我常常会想,也许是他沾了太多的泥土气,以至和其他的作家朋友有些合不来。

合不来的结果就是被排斥在城市之外。

罪恶的泥土气则来源于家里的一亩田。

爸爸说他以前曾喜欢往田埂里一坐就是半个太阳,“地里的活并不好干,写作的东西更加困难。”父亲的一席话常使我抓不着边。

“那你就干点别的呀,三叔还不是经营了一家商店,不也过得挺好的么?”此时妈妈总是如此回应。然而一看到爸爸疲惫的烟斗时,她又禁不住停止了说话。

我们的村庄没有更多的光彩,自我来到这里的那天开始我所看到的就只有黑暗。

是的,黑暗。

清晨,奉献了一晚的蜡烛终于壮烈地牺牲了,并随着村头的狗吠声连躯体也不见了影踪,而我所记得的阳光便庸懒懒地起床。

此时的爸爸便刁一根烟下了田,我清楚地知道城市在爸爸的心中已经淡化了,甚至可以说没有更多的概念了。现在的那些永远的文化与辛劳的耕作就像是之前的社区和法律一样清晰,没有什么其它的东西会比生活本身还要可靠。

在这个对村民来说还算暖和的夏季,天气却一次又一次地变脸,下雨,大旱,下雨,大旱,六月天啊,我再次听着外面的村民说道。

六月天,孩子脸,说变就变。

这是我来到这个村庄后听到的最多的一句名言。

书桌上一支钢笔孤独地躺着,在等着我亲爱的爸爸么?我在心里轻轻对着黑暗问道。

这些该死的黑还没有完全散去。

一个星期后,学校正式开学,很合时间的是,我的另一本小说也快看完了。妈妈见我整天抱着本书,便对我说“别太熬了,看一点就行了,瞧你整天看书,认真地安排个时间了么?”

此刻我便会合上书,往自家的菜园子里兜着去。

在过去的城市生活里我从未见过如此的菜园,我甚至还不知道原来妈妈的农活做得如此优秀。

一排排的菜花怒放着,我忽然想起那一天我把酒洒向明婉,而她对着我一动也不动的样子让我很是心疼。

然而她依旧站着不动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是真的没希望了。

怎么这里的菜有那么多的洞呢?

我叫来妈妈后才知道这边的虫子很厉害,不像城市里的,杀虫剂一下去什么东东也不见了。想到这里我突然对以前吃过的菜有些厌恶了起来。走进家里往井里打了些水洗了洗手后便又躲进了书房。

正式上课的那一天,有了上次阿荣指导的经验,我顺利地将车锁在正确的位置上,便径直往教室里走去。

教室里已经有许多人了,我没能找到任何一个位置坐下,老师在讲台上看见了,便对我说:“汉东,你过来。”

我慢慢地向讲台走了过去。

“这是我们班新来的同学,叫黄汉东。”老师介绍道。

接着又对着我说:“汉东,你先去那个角落坐吧。”

突然我看到了翼荣,他正向我这边望来,并挤着大大的眼珠子指示我过去。

我朝他那边走去时才发现他已经在他的位置旁为我留了个位置。

我很高兴和他坐在一起,我是真的高兴。从那一次和他见面后,我就知道他是一个很豪爽的人。

“哎,英华,他叫汉东,是华西村的。”

“哦,你好,我叫刘英华,是后坎村的。”

随着一个甜美的声音,一个很好看的女孩映入我的眼帘,个子不高,花裙,两条马尾辫,一个蝴蝶发夹正甩在她头上的左边,而这正好显露出她的活泼。

笑着向她应过招呼后,我没有问翼荣他两是否认识或是如何认识的,因为我相信对翼荣来说,要认识一个人并立马变得很熟悉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下课时我把桌椅搬到了室外准备去洗,因为有些地方有点脏,这时英华向我走了过来,对我说:“我来帮你洗吧。”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可以了。”我感激地说道。

“没关系,我是女孩子,肯定洗得比你的干净,呵呵。”她答道。

“呵呵。”我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我也来。”阿荣此时也跑了过来。

“我来帮忙搬出去。”他说。

“傻傻滴。”英华看着阿荣说道。

我很感激地看着他们,至此,我的高中生活已展开了它舞动的眉目,翼荣和英华也开始走进我的生活。

而当彼此说不出什么叫做默契的时候,我和他俩已经开始了在演绎什么叫做默契。

说到底他们俩都是农村来的孩子,自然彼此的话题并没有多大的差异。然而有了我的加入之后就开始反常了。正确地说是不走正经路了。

比如三个人常常一起放学回家。

三个人一起回家也许还不算走歪路,再后来阿荣建议说,以后每天都在村头的那个亭子见面,然后再一起上学。虽然翼荣的家离学校最近,但他仍然坚持要跑到那个距他家更远的我们所约好的地方,一起碰面后再回学校,乐此不疲。

“汉东,你家里有几兄弟?”

“我三个,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姐姐。”没等我回答阿荣就脱口而出。

“我只有一个。”

“不是吧?只有你一个啊。”阿荣立即又大惊小道地喊。

“这有什么奇怪的,汉东他是从外地搬来的嘛。”英华接着说。

“不对,汉东本来就是这里的人,只是从小在外生活罢了。”阿荣依旧快速地说。

“呵呵,那你呢,英华?”我对英华说。

“我有三个弟弟,”

“三个弟弟啊?”阿荣惊讶地问。

“喂,你让我说完嘛,傻傻滴!”

“好好,不好意思哈。”阿荣笑着回答。

“另外一个妹妹送人了。”英华说。

“送人?为什么啊,好好的为什么要送人啊?”这次轮到我惊讶地问道。

“这就是你不知道的了。”阿荣紧跟着说,“这在农村是很平常的事。”

“很平常?”我疑惑地问,将亲生孩子送人耶。

“我妈生了我之后又生了我妹妹,我奶奶当时就不让了,说是女孩子留那么多也没用,不如扔掉算了。”

“扔掉啊?”还未等英华说完我就叫道。

“没有。后来,我妈妈不同意,但是又呦不过我奶奶,最后只好答应送给我三叔家了。”

“噢,这样啊,真可惜。”我说道。

“嗯。”英华静静地说。

“后来我妈妈又生了三个弟弟之后也开始后悔了。”英华又说。

“哦。”我也有点难过地说。

“哎呀,没关系啦,反正以后还能相认的。”阿荣见状马上说道。

“呵呵,就是就是,哎,阿荣,你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介绍吗?”我对阿荣挤着眼睛说道。

“好玩的地方啊,没有啊。”

“怎么会没有呢,比如你没上课时常去的地方啊。”我又对他说。

“噢,我家的果园。”

“果园,嗯,听起来不错,要不我们去你家果园走走吧。”

“欢迎之至。”阿荣笑着说。

“英华,你说呢?”我转过头对英华说。

“好呀。”

“那好,阿荣。”

“干吗?”

“带路啊,笨死了。”我笑着说。

“傻傻滴。”英华补上一句。

“呵呵。”我们三个都笑了起来。

走在长长的山村小道,我的心顿时亮光了许多。来这里已快接近一年了,我忽然发现这里是多么地有趣,邻居们常常会说,我们哪,是抬头,凡事由天,低头,就得快速地将地翻上两翻。我问什么意思。看天吃饭休息咯,他们回应。

此刻的秋风清静地吹着,远处山岗上的果园人影浮现,在这么个季节,人们正忙碌于为果林添粪,捉虫。

“哎,阿荣,你平时来这儿都做些什么呀?”英华突然转过身问道。

“跟我爸爸来这儿照看一下果树咯,也没什么事做,好像。”阿荣轻声地说。

“对了,等一下进去果林时别太大声知道吗,要悄悄的。”

“为什么?”我问道。

“进去你就知道了。”

“哎,你还秘密。”我不满地说。

“嘿嘿。”阿荣扮着鬼脸地嘿道。

来到果园的前方,只见果园四周被长满小刺的树密密地围着,跟着阿荣来到一个小门口,一个柴门裸露着,“就从这进去。”阿荣说道。

我们跟在阿荣的后面,听他之前的话,我们俩都慢慢地走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看,那是什么?”阿荣突然转过身对我们说。

“哪?”

“就那树上,看,有一团草的那地方!”

我俩循着阿荣指的地方望去。

“哇,鸟啊!”英华马上眼尖地叫了起来。

“嘘,小声点。”阿荣再一次小声地说道。

我和英华很快兴奋了起来,悄悄地走近果树,天哪,这棵树上有三个鸟窝啊,小鸟在窝里窜出头,吱吱地叫着。我们又来到别的果树下,出乎我们意料之外的是每一棵树上面都有鸟窝,有的更是有五六个。我和英华兴奋到了极点,左窜右转,要知道,这可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鸟啊,而且一下子就亲眼看到了这么多的鸟窝!

“在我小的时候,我的表哥和表姐们常常会带我来这儿玩。”阿荣说。

“那时的我好开心啊,我每天都要叫他们带我来,而且一来我就不肯回去了。”阿荣开心地说着。

“你看,这些鸟儿多么快乐,蹿上蹿下的,多活跃!”

“不过,那时的我还是很不懂事。”阿荣又低声说。

“那时一来到这儿我就要求我表哥和表姐拿一支竹竿把小鸟捅下来给我玩,小鸟在我手中张着小口嘶叫着的时候我觉得很快乐,再把鸟放在那些弧形的窝草内,这些可爱的小精灵就被我带回家了,所以,每次都要被我弄死好几只,因为,我喂它们吃东西时它们都不吃。”阿荣有点激动又有点感伤地说着。

此时我可以想到在这个朴素的村庄里人们的心灵是如此的安静。我仿佛听到阿荣的心里在呼唤着:表哥,表姐,再带我来一次果园,我不要一直坐在这块青石板上,我不要那支已长满青苔的竹竿,我不要暖绒绒的小鸟!

这个地方已不再单纯的是鸟儿栖息的乐园,而是他奔放快乐的童年!

一走进这儿的最初想法本来是想捉几只小鸟来玩玩,但在听了阿荣的话后我放弃了这个想法。

在回去时,英华建议走另一条路回去。这一次让我们都玩得很尽兴,我们高兴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耳边不停地回响着那些美好的鸟声。

此时夕阳在风的搀扶下慢慢地从山头走来,我突然看见在家的方向两只风筝在空中飘动着,仿佛跳着优美的舞蹈,眼前是几棵几棵的松树摇曳着身姿。在走到差不多接近一间山屋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这儿竟还有一条河,河不大,却很宽很清澈。河的码头边停摆着一条小船。

“我们怎么过去啊?”我迷惑的对着阿荣问道。

“嘿嘿,坐上去。”阿荣指着旁边的小船说道。

“不是吧,坐这条小船过去?”我还是满脸迷惑。

“英华,来,这边。”他对着在一旁只顾着看风景的英华喊道。

“哦,好的。”英华立刻朝船上跨去。

“没事的,来,我来撑船。你们俩坐着别乱动就行。”阿荣见我还一脸无助便又对我说。

在阿荣的鼓励下我终于向小船走去,坐下去的那一下子感觉很摇摆,然而船身虽小,吃水却很深。阿荣拿着船桨慢慢地撑着,几分钟后我就习惯了这种过渡,我终于静下心来观赏着河两边的景色。

在我们的身边,另一条渔船在忙着收网,夕阳落在水面上,像一束束木制的梳子在梳洗着河面,从我眼前梳到岸那头的村庄。河的对岸几个女孩在洗着衣服,我看到她们的身后有很多的野花,突出的背景颜色成就她们美好的身姿。突然一群鸟掠过水面,接着我又看到一只水牛哞叫着从我们小船的不远处游过,它的主人坐着另一条农船看着它往回游。

村庄的黄昏是如此地诱人!

此时我已经记不起多少日子了才有这个机会见到这么美丽这么干净的河流。那些恶心的被环境所污染的污水一时间又浮现在我的心头,见怪不怪的那些人说着“这河水反正迟早都是要变成污水”的话,工厂一座一座开业,记忆中的那些日子我是一直站在一条消失了的河流的源头上看风景的。

从果园,哦不,应该说逛了一场村路回来,妈妈已经在等我开饭了。习惯性地我望了望书房,一切没有意外,爸爸还没有回来。

“明天我和你去找你的数学老师,看看他是否有什么办法帮你提高下成绩。”妈妈一边从厨房里将菜端出来一边说道。

“哦。”我轻轻地说。

对于妈妈这样的话我并不表示反对,尽管这并不是我真正想要的,而且,我确信这对我确实没多大作用。顶多就当是去找家教了,我在心里默默地说。

其实我知道妈妈的用心良苦。转眼间来这儿快一年了,可我的成绩一直还是没有多大的出息,本来在转学的情况下以前算是读过一年了,照理说成绩应该会很好的呀,可为何,哎,特别是这个数学。此时我的心里反倒会埋怨起老爸来了,谁叫他是所谓的作家呀,文科基因传到我这儿来了,啊不,是非但无法传给我一点理科基因,更是连文科基因也没传给我啊,不然为什么我只喜欢看书而不喜欢写书呢。哎,什么乱七八糟的,吃了饭再说。

“过两天就要期末考了,准备好没有?”我问道。其实往往最没准备好的就是最喜欢问别人有没做好的。

“还没有,我家最近有点忙。”英华说。

“要不我去帮你吧,英华。”阿荣说道。

“去我家的渔塘帮我么?你不怕渔腥哪。”英华说。

“不怕,我连工作都做过怎么会怕渔腥?”阿荣坚定他的立场。

“好啊,汉东做证,下次你可别想跑。不过,现在快考试了,学习最重要。”英华说道。

“呵呵,没事偷着乐嘛。”我帮阿荣理论了一下,其实是自己从未去过渔塘也想要去看看的原因。

“不知道你们俩有没阴谋,竟合起来说话,好吧,有机会带你们去‘尝尝鲜’!”英华嘿嘿地说。

“这个周末来我家,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这天期末考后英华对我们说道。

“什么地方?”阿荣及不可待地问到。

“到了就知道,记住,7点钟准时哦。”

“哇,那么早啊?周末和放假的‘交集’耶,我想睡多会啊。”阿荣使用上了新学的数学名词。

“不行,你这个阿荣,贪睡和懒惰才是你的‘交集’,必须来。”

当阿荣哭丧着脸转向我时,我嘿嘿地对英华说,“行,到时我6点30分去找阿荣,然后一起去你家。”

“什么?”阿荣又大叫了起来,“6点30!”

我低声对他说,“顺路嘛。”

“我晕死,快扶住我啊,汉东。”阿荣叫了起来。

“嘿嘿,敢情天下叫‘荣’的都是懒汉。”我说道。

“什么意思?”阿荣不解地问道。

“你看电影黄飞鸿里的那个猪肉荣是个懒汉,古龙小说地墓里的荣三多也是个懒汉,再加上你,嘿嘿。”

“加上我怎样?”

“再加上你就是‘一座宴席三个懒汉醉’了。”

“死汉东,连你也取笑我。”阿荣说完就要假装要来打我,我和英华乐呵呵地在前面跑了起来。

那天去找阿荣时,他果然还窝在被窝里。他爸爸准备下田了,出门前他对我说:“今天放假你们就出去玩一下吧,我和阿荣说了,今天不用他和我下田了,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打过招呼后,我扑向阿荣的房间。阿荣摸摸那双还闭着的眼睛,不太情愿地应着,我拉着他去洗脸,又督促他吃好饭后,就拉着他出门了。

此时英华已经在她家门口等我们了。

“嗯,时间刚刚好。”她笑着说道。

“这都是汉东的功劳!”阿荣喊道。

“哈哈”我们两个顿时笑了起来。

“去哪?”我问英华。

“去看鱼鹰!”

说完她变魔术一样地从背后拿起一个相机。

“瞧,今天咱去与鸟同影!”

“哪偷来的相机?”阿荣问道。

“什么偷来的。”英华反驳道,“好,就算是偷来的,那你要不要跟我们去啊。”

 “去,当然去。早就听说过你们这里有鱼鹰看的了,这次终于有机会了。”阿荣一听到有栖鸟看立马又乐了起来。

鱼鹰是一种又叫鸬鹚的候鸟,它并不喜欢鸣叫,所以在我们到达湖边的时候并没有听到想像中美妙的鸟叫声。

“看,好漂亮的鸟啊!”人还未到阿荣的声音就已经传开了。

这一片沙滩的景色很美,旁边的滩上看上去更像是金色沙岸,波水在那一刻温柔地向着我们来的方向环绕过去,多么像一幅艳丽的玻璃世界。

我静静地往沙滩那边望去,一群全身为带有紫色金属光泽的蓝黑色的鸟在盘旋着。有的正低飞着,轻轻地掠过水面;有的单独或结群在水中捕鱼,潜水;有的排成人字形飞行过我的上空,如此丰盛的鹰鸟的存在我还是第一次看见。

“来,汉东,你摸摸。”英华突然捉住一只来到我跟前说道。

“不要啊,它会不会咬人啊,哎,你拿远点,英华,叫你拿远点。”

“不要怕,它不会咬人的,来,过来嘛,男子汉这个都怕,傻傻滴。”

我慢慢地停住不走了,探过头去小心地看着英华手中的鱼鹰,我忽然很勇敢地从英华的手中拿了过来,我开始观察这个可爱的小生命。它全长有几十厘米,拿在手中感觉还蛮重的,我突然发现它的嘴很厚重,奇怪的是它的眼及嘴的周围都欠缺羽毛,裸露的皮肤呈黄色,裸出部份的周围有幅宽广的白带。再看它的头部及上颈部份都有白色丝状羽毛,后头部有一不很明显的羽冠。我问英华:“它们没羽毛耶,这么冷的天它不会觉得冷吗?”

“噢,这鱼鹰啊,平时就在中部和北部繁殖,听说它们会大群聚集在青海湖。然后迁徙经中部,冬季至我们南方这边越冬,所以它当然不怕冷啦。”

我们悄悄地来到另一处比较没有那么多鱼鹰的地方,在一棵树的上面发现竟然这里有它们的“房子”,似乎是用树枝、海藻和杂草之类的东西做成的,从树下看上去有棱有角,端端正正。

此时所有的鱼鹰都在水边安静地走着,英华停下观察对我们说:“我们这里有许多人家驯养着这些鱼鹰,到了出来打鱼的时候,村民们就会将小船划到鱼多的地方,一排排的鱼鹰那时就会被村民赶离小船然后全都往水里飞去,那情况就好像一只只野鸭,在水中游来游去,一会潜入水中,一会又浮上水面,再把它连推带衔地拖到船边,这时渔民就会立即用准备好的渔网捕捉这些鱼。”

“不过可惜呀可惜。”

“可惜什么呀?”我和阿荣不约而同地问道。

“可惜这会儿是早晨啊,要是黄昏的话你们就能看到它们捉鱼的情景了。”

“那还不是你叫我们这么早来的呀!”阿荣急忙忙的说。

“对啊,既然这会儿见不到好看的为什么又叫我们过来呢?”我也不解地问道。

“因为,从明天开始这里不再让人养鱼鹰捉鱼了。”英华有些伤心地说。

“什么意思?”我问。

“听我爸说这里规定从今天开始不准农民再来利用鱼鹰捉鱼了,那些下乡来的县干部说鱼鹰是省级保护动物,国家要好好看管,不再让村民随便乱养它们了。”

“那,那这样那些捕鱼的怎么办啊?没了鱼鹰他们还怎么捉鱼生活啊?”阿荣接着说。

“听说政府有补贴,不过好像没多少钱,几餐饭就花光了的那种。”英华回答。

“那他们可以买渔网来捕鱼啊。”我说。

“买了渔网捕了鱼那鱼鹰吃什么?所以政府也不让买。”英华的回答让我很惊讶。

“那还真是可惜了。”阿荣唠叨道。

“可惜什么呀?”我和英华异口同声地问道。

“可惜我们再也见不到鱼鹰捕鱼了啊。”阿荣嘟着嘴说。

“呵呵,你又犯糊涂了。”英华笑着说。

此时我忽然想起在福建等地海面上的一种所谓的‘夫妻船’,在小小的渔船里,他们一生流浪着,漂浮着,像一只不知疲倦的海欧。他们世世代代在船上生活着,不管东西南北,也不管那里的鱼多与少,就在伟大的海面上努力生存着,海洋是他们的家。

远方的船桨开始摇晃着,我似乎此时才感觉到回到家乡的味道。河边的柳条也在我的眼前摇晃着,那多像是在朝我扮着可爱的鬼脸,近处的河畔上,一个十三岁般的女孩踮着脚尖,在她的手中是一个小小的篮子。

“在看什么啊?”英华凑过头来在我耳边说。

“那个女孩手中的篮子里面是什么啊?”我问道。

“香竹饭咯,这个也不知道啊。”

“傻傻滴。”

“傻傻滴。”

我和她同声异口地说道。

“哈哈。”我俩都笑了。

这种可爱式的语气在英华的口中一说出我们的心情就像盛满花香一样四处飘扬。

“香竹饭?这个时候拿着个香竹饭做什么呀?”我又问道。

“送饭呢,哪,瞧,那边就是田地,也许她爸妈就在那边耕地呢。”

我循着英华的目光往河的左边望去,果然有几个农民在地里弯着腰干活。

“那么早就过来了,他们。”我禁不住说道。

  [NextPage]

 

第三章 阳光VS日记本

 

然而在这么美好的村庄中我不得不心痛地说,这是一个穷山庄。虽然还没听说过有饿死人的例子,但许多人的生活处境一看就让人心有不甘。

阿荣家就是一个例子,虽然说起这话时心里还是有些心酸。

他可以说是家境很不好的那种,我还记得那天在学校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正穿着一件很旧的蓝道织布衫子,麻麻布裤子,我相信那应该是他妈妈织给他的。

第一次去他家时一进门我就看见他的母亲卧在床上,听阿荣说他妈妈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这时我才知道他家只靠他爸爸常年累月在外做泥水工过日子,而田里的活是家人一起帮着做。

所以,一有空,阿荣就会去找些兼职来做。

然而当他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他并没有感觉到一丝的悲伤。

他说,“有一次是冬天,我去上门推销棉被,有一家人见我背着棉被跑了十楼后满头大汗二话不说便把棉被买了下来。”说到这里的时候他自豪地笑了,“当然,这并不能单凭别人的这点同情便说我没有推销能力啊”,接着他便兴致勃勃地向我他介绍起他的工作经验来。

“要会交流,不怕被拒绝!”阿荣说。

“还有,要学会坚持。就算大热天也要坚持住。”

我说如果让你大热天去推销棉被你会去么?

“会。”他斩钉截铁地说。

“凭什么?”我问。

“凭关系。”

“什么关系?”

“农民关系。”

“说清楚点。”

“我们这里的人都很穷,所以他们学会了在夏天买冬天的日用品而在冬天的时候就买夏天的日用品,因为在夏天那些冬天的日用品就会便宜点,而在冬天买夏天的日用品则会比冬天买时便宜点。”

“所以在夏天卖棉被你就会去找那些穷的人家?”

“冬天时基本上不找穷人家。”

我知道学生做兼职当苦力在很多时候已经是太习惯了的事,送牛奶送报纸,到小店去当服务员,这些工作显然已成了那些贫苦学生生活的一部分。很多人从中学到了独立与勇敢,然而我却不得不说有些人对此还是保留着对立意见的。

对于兼职,阿荣在班里其实是不忌讳让人知道的。有一些人对于这方面的东西却还是有所保留,而他却不。听他说起第一次去寻找兼职工作的经历,自己还是觉得有些佩服。

那是一个更燥热的夏天。

“我跑了几个店找小工做,然而结果都是一样的不如意。”

“不是说我没经验,而是他们不愿意请我们这些高中都未毕业的‘中学生’啊。”阿荣有些不满地说道。

功夫不负有心人的是跑了一天最后在一间送餐小店里他被留用了。

“当时我不断地对那个老板说我做得来,他才答应让我留下来先做着试试看。”

“那你留下之后就要更努力了啊。”我说。

“是啊,所以在以后的送餐工作中我保持着很好的信用和坚持,比如送餐时间从未迟到,服务员的工作也没有出过什么差错。”阿荣很自豪地说着。

这点倒挺让我羡慕。

在深圳我常去的地方是网吧,自然玩的最多的就是游戏。但对于那些所谓的‘CS’和‘梦幻西游’我是绝对不会入迷的。

原因是我的身边总是放着那只明婉送给我的小闹钟。

一只像蓝牙一般大小的闹钟。

一个钟头后嘀咕嘀咕的声音就会在我身边响起。

紧接着是‘我想你,我想你’的可爱声音。

我还喜欢在大街上穿梭,一个人漫无目地地乱走。

但这并不证明我是一个游手好闲的人。

原因是我在走马观花的时候身边总是跟着一个人。

这个人不是明婉。

她是我的妈妈。

然而我很快地就又将她甩得不见人影。

甩得不见人影的还有那一次妈妈的失踪。

正确地说是我把妈妈带迷路了。

但这种事情只发生了一次,有些事只要发生一次也就够了,也就够我们用一生去歉疚。

那天我又回过头去找妈妈找了半天找不到后终于去报了警。警察听我说完后就径自把我带回到我的家里去。

当我正郁闷于他们怎么会知道我的家时才发现妈妈正坐在沙发上干着急。

原来我已经在外面逛了一天零半夜了。

无奈之下妈妈只好报警找我。

而所谓的兼职工作对我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再看看英华的天方夜谭。

英华家也是很穷的农民。

她的父母是养鱼的,她爸爸将村里那一口池塘承包了下来,于是,她妈妈和她爸爸就整天忙于照看鱼塘了。

而她则每天很早就起来做饭,然后将饭菜送到一大早就去照管鱼塘的父母,接着才匆匆赶回来自己吃完早餐才来到我们已经约好的那个聚集的地方。

而此时阿荣总是会说,瞧,英华迟到得多么准时!

而这一点倒是造成了我之后的人生第一福气,那就是口福。

她做的菜好好吃好好吃,我甚至有时故意在妈妈面前提到英华做的菜有多好吃多好吃,以致最后她不得不说:“这女孩真能干,我认输了行不?”

当然,地里的活她干得少,毕竟是一个女孩子来的。但她还是努力地干着一些细活。

耕地时她就帮忙拔秧插秧,收割时她就拿着刀镰割起稻谷。她还从一些小商店那里弄来些鞋面做,在鞋面上穿上些珠子什么的,赚些小钱,所以说她的手艺很不错,做过的鞋面老板们都称赞,手巧的她甚至会经常买些彩纸折纸鹤,当然,其他的物品她也会折,比如鸽子,青蛙,海豚什么的。

一天我看着实在羡慕的不行,就央求她教我。

她立即回应,“你学折纸鹤干吗,喜欢的话我给你折就行啦,男孩子耶,傻傻滴!”

当然,说这话并不代表她重女轻男。

“不要,我自己折。”

“毛主席都说过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你不教的话你折给我的我都不要!”

在我的努力央求下她终于安静下来不再出声。

不出声就是默认。

于是我便大举两指勾成YES状。

而这也成了后来我常常以折好的物品在阿荣的面前炫耀的资本。

常听人家说到一句话:

生女儿的,是因为有一个女的灵魂爱上了做父亲的男子,投入他的怀抱,化做了他的女儿;生儿子的,是因为有一个男的灵魂爱上了做母亲的女子,投入她的怀抱,化做他的儿子。

而阿荣和英华又是爱上他们爸妈之间的谁而来到这个世上的呢?

我无从得知却深深明确。

这一天,英华拿着一本笔记本来到我和阿荣的座位前,扭扭捏捏地对我们说,“我刚刚买了本笔记本,以后呢,这本书就是属于咱们三个人的,我们呢,有什么心情就写在上面一起分享和承担,当作我们的心情日记,怎样?”

我拿过笔记本一看,蓝天白云的封面下面三个人面向远方坐着成三角状,中间斜印着斗大的五个漂亮的艺术字:

阳光的喷壶。

翻开第一页,第一行的签名档下正正方方地写着:

我是刘英华。

“看什么呀,写下你俩的名字!”

阿荣拿过笔记本,写下:

我是刘英华的好朋友黄翼荣。

我也接过来认真地写道:

我是黄翼荣和刘英华的好朋友黄汉东。

写完后我们三个都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那这个本子放在谁那里好呢?”阿荣说问道。

“这是英华拿来的当然应该放在她那里保存着。”我回答说。

“这样吧,我们三个一人一天轮着来写,什么话都可以说什么事都可以写,行吗?”英华说道。

“这个提议不错。”我说道。

“不好意思,那今天我就先拿来写了哈。”阿荣嘿嘿地说道。

“这小子,就是急性子。”

“哈哈。”我们又都笑了起来。

第二天从阿荣手中接过《阳光的喷壶》时发现了他写下的一段往事:

记忆中有太多太多的感概,很多的事情都让我无法释怀,还记得在十年前那个醉人的黄昏,五岁的我正准备撒着娇要妈妈喂我吃饭时突然发现妈妈的眼睛一直望着门外,而我马上不高兴地叫道:

“妈妈,我要吃饭,你喂我。”

“妈妈,妈妈。”我嚷着叫道。

“这么晚了,你爸爸怎么还没有回来呀?”说这话的时候,妈妈的眼睛一直望着门外的远处。

“妈妈。”我再次叫了叫她。

“来,荣,妈妈背你,咱去看看你爸爸好吗?”说着她就蹲了下来,五岁的我不太利索地爬上妈妈的后背。

记忆中的自己有无数次躺在妈妈的背上,无论是跟着妈妈去打草还是过家,或者是喂养家里的猪。

现在想起,每一次被妈妈背着的感觉都是那么地暖和,我常常特意把脸向妈妈的头发里钻,尽情沉醉在妈妈的发香里。

但这一次我静静地,就那样趴在妈妈的背上。

妈妈艰难地走过一条布满小卵石的乡路,紧跟着来到那三棵至今有两百年历史的古松下。古松的树叶密密麻麻,遮住了半个天边,站在小溪的这边,甚至都快看不清小溪的对岸了。

而那渡船的人早就回去了,尽管此时是农忙时节,村民们还是喜欢早点收活回去,毕竟晚饭后的时光是几家人聚着唠磕的良辰。

此时妈妈把肩膀耸了耸,快从妈妈背上滑溜下来的我便重新又把妈妈抱得很紧。

“哎,那个人好像是哦,阿荣,对啊,你爸在那边!”妈妈有些高兴地说着。

虽然看到了爸爸,但船夫走时把船搁在小溪这岸了,爸爸在对岸呢,而且他去田里干活还带有一些农具。

我当时靠在妈妈的背后,并没有看到爸爸是怎样过来的。

但我想事情的经过肯定是这样的:

爸爸先游泳过来,然后在这边解下船,接着又再渡着船过去河那边,把衣服和一些农具放在船上后才又渡着船回来。

是的,我敢肯定一定是这样。这不是一种我猜想的方法,而是祖辈们留传下来的传统乡活。

接着,我只记得几十分钟后,我们一家三口,爸爸背着篓筐,手里拿着锄具,妈妈背着我,双手往后紧托住我的身子,有说有笑地,走过那条回时已成红色的小路。

那个记忆中的傍晚,漫天的晚霞红艳得醉人!

“那个记忆中的傍晚我们有太多的感动和无奈,亲爱的的爸爸妈妈,我爱你们!”看完后英华添上一句。

“你妈妈真好!”我看完后说道。

“爸爸也好!”阿荣说。

“哦?”我有点迷惑。

“我爸爸是一个很坚强的人!”阿荣说道。

“你爸不就和我爸一样的农民嘛。”英华接着话说。

“我爸做过的东西可多了。”阿荣又说。

“我爸他以前做过很多的职务,其中做得最长的除了在家耕地之外还有去过农贸市场工作。”此时的阿荣再次说起陷入他深深回忆之中的往事。

在我的记忆中,我总能看到爸爸每天都开着一辆三十年不变的摩托车,那是他那几年唯一的交通工具。

一年中除了大年初一,我爸总是要忙着照管他的菜市场的生意,常常是是日不隔间的,用他的话说就是假如你今天没去工作,也许明天就是你下岗的日子了。也因为如此,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雨,整个年头他的背影总是在市场的人流中穿梭流窜。

“你爸这一生注定是要为你们兄妹而奔波的。”

这话是我妈妈说的,确实一点也没错。

他从小就与奶奶相依为命,然而在16岁时奶奶逝世了,正如穷苦孩子早当家,从那时开始他每天便与铁锅柴火作伴,一直到25岁那年与妈妈结为百年好合。

在我爸刚结完婚的那些年,他因为先前在几位叔伯的帮助下有幸上过几年小学,便当上了村子合作社的出纳员,然而那也只能饱个三餐。

我妈妈常常开玩笑说,你爸当初要是能贪的话咱家也许早翻了新样了,你们也就不用这么辛苦了,还要经常为学费而费心。

但是我爸他人穷志不穷,在种田的隙间,他曾先后下海捕过鱼,上山种过果林,当过农村电影播放者,开着摩托车载过客,还在农贸市场做过蔬菜生意,直到现在出外当泥水工人。

我觉得我爸的一生都献给了我们这个农村的各行各业,所以我常常会想着说爸爸是农村事业的开创者和奉献者。

“是啊,我也觉得是这样。”英华接过话说道。

“农村各项事业的主要依靠力量一直是农民,他们生在农村长在农村,也发展了农村,如果没有这些农民的付出我想我们农村的生活可能还会更加难过。”

“虽然说,”英华说着说着却停了下来。

“虽然什么?”我问道

“虽然说我们现在的日子不是很好。”英华静静地说道。

听到英华这话我的心思又回到了以前的那些的日子,那个在深圳自己所谓的享受的日子,以及通常情况下让我不屑一顾的农民工。

在那个我所居住的红绿城市,我常常能够看到许多的外来工,如今想起,他们是多么的艰难啊。

在每一个城市转悠转悠着,每个夜晚每个白天寻求着属于自己的机会。他们就那么地奔走着,穿梭在人声鼎沸、熙来攘往的各个地方。他们坐在不同的交通工具上充当着不同的角色。他们没有风花雪月的日子,没有吟月歌星的心情,他们对悠然的小河,耸天的大厦,美丽的雕景无动于衷,在他们的内心他们认为自己并没有权利去获得这些奖赏,在他们的内心确确实实是当自己为一个外来工。

外来工,这是一个意味着背井离乡,背上行囊,穿梭于异的一群特殊的人群。

人们总认为外面的世界好,以为离开了故乡才有发展,所以每个地方都有外地人。之前的我一直理解不了这一句话的含义,然而此时我明白了其中的困苦滋味。

“也因为我爸爸常年累月地在外地工作以致我的弟弟们都对他没什么感情。”阿荣有点伤心地说。

“我大弟现在会经常跟着我和我妈妈下田去了,他倒是很懂事,而且他功课也学得不错。”阿荣继续说道。

“另外两个弟弟呢?”我问。

“他们还小啊,一些事情都不太懂,整天只和邻居家的孩子玩,还会跑到邻居家去吃饭和睡觉。”阿荣说道。

“是你爸爸不经常在家而你妈妈又要做家务的关系么?”我问道。

“呵呵,也许是吧,他们都没什么时间照顾我们几个。”

“其实你爸爸也很辛苦,毕竟是在外地。”我说。

“嗯,我知道。”

“我爸爸也很好!”英华话一转又接下去说。

“既然这样,嘿嘿”阿荣的话说到一半又过来拉住我悄悄地说,“英华说她爸爸很好,那我们就去她家的渔塘玩玩,反正我还没去玩过。”

“嗯,好,我也想去。”对于我这个习惯了城市生活的人来说这确实又将是一个不同凡响的事情。

“这个,英华啊,你家渔塘的鱼多不多啊?”阿荣拐弯抹角地说道。

“当然多啊,不然怎么叫渔塘,傻傻滴。”英华回应道。

“那,好不好玩呢?我是说渔塘有没有好玩的东西呢?”

“有啊,嘿嘿,你这家伙想去捉鱼玩吧,直说不就得了。”

“嘿嘿。”

“不过就怕你不去。”英华又说道。

“去啊,当然去,上次也说了要帮你的,现在先去了熟悉一下环境也好。”阿荣赶着话说。

“要起得早的哦!”英华又补上一句。

“为什么又要早去啊?”阿荣有点遗憾的问道。

“因为我爸妈就是早上才在渔塘啊,只有早上才会去捕鱼然后下午开始才出去卖,而我只能是早上给他们送早饭时才能带你们去咧。”

“这样啊,那那,”

“那什么呀,想打退堂鼓啊。”英华笑着说。

“退什么啊,我,我,汉东去我就去。”说完他转过头盯着我说。

“我?我去。”

“什么啊你。”阿荣苦着脸自认倒霉。

“哈哈”我和英华都笑了起来。

又是一个艳阳天。我们三个走在往渔塘的方向上,阳光此时像孩子一样掷摸着我有些干燥的脸,从远处飘来的泥土香抖落着我有些颤栗的呼吸,抬起头往田埂里望去,十一月的谷穗开始咬着它们的小牙,从河畔划过的尖刀船拨开眼前的芦苇,当我陶醉于是欣赏这般景色时忽然英华就叫我一声:“汉东,到了。”

“这是?”我指着一间草棚问道。

“这是我们在这边搭的棚子,有时可以遮一下风雨。”

“那呢,那是什么?”我又问道。

“那是装鱼的。”

我向着那个筐篮走了过去,一条一条的鱼拥挤着,简直都是活蹦乱跳的,我连忙蹲了下去,用手去拿起一条小鱼,滑溜溜的,那感觉真好,就像抱住一把幸福的感觉一样。

手中的鱼在阳光的照耀下银光闪闪,在我的遮掩下闪闪明灭。

“爸,妈,我来了。”英华朝忙着在鱼塘里捉鱼的爸妈喊道。

“上边坐着,别下来,脏!”英华的爸妈朝我们喊道。

“不要嘛,英华,我想下去捉一下鱼,可不可以啊?”阿荣不甘地说道。

“我爸说了不让下去,又脏,下去了等一下又会惹得一身的鱼腥味。”英华说道。

“这样怎么好嘛,来了只能看,我不怕脏,又不是没脏过,要不就叫汉东别下去好了。”阿荣又不屈地说道。

“你们都下去了我一个人又有啥意思,我也下去,这点鱼腥味怕什么。”我立马回应。

“那,那好吧,不过为了让我爸妈放心,我们还是去那边浅一点的地方好了。”英华呦不过我们俩后说道。

于是我确认那个上午是我们超疯狂的时光。我在鱼塘里对着水一阵乱摸,当阿荣在我的前方抓起一条大鱼大叫时,我不屈地赶紧又趴下去又一阵乱捉,最后在我的努力下终于捉到了一条,我立马对着英华和阿荣大叫:“快来啊,快来,我捉到一条鱼啦,好滑啊,好大,哈哈。”

“哈哈。”他们俩被我的这般窘境吓了一跳后接着大笑了起来。

那个中午回家时妈妈见到我后吓了一跳,“怎么你全身湿湿的呀,嗯,还有一股泥腥味!哪弄成这样的?”

我嘿嘿地说道:“去鱼塘了,英华家的鱼塘。”

“怎么去那里玩啊,快快,去洗洗。”妈妈连忙说道。

“这孩子。”临了她又发一句。

很惊讶的是第二天在《阳光的喷壶》上见到英华写的一首诗:

 

《爱及河塘》

 

存活过鱼、虾、蟹

也许还存活过龟、蛟、龙

在用存活一词来形容它前

我甚至想说存活过树、存活过鸟、存活过岩石,

更甚之是存活过人

而此时其他的事物开始愤怒,

包括木桩、铁丝、房屋、

烟雾、雨水,

继而暴发雷霆的是星星、月亮、

太阳、闪电、雷鸣,

而最先到来的爱却深沉得静默、

静默、静默、

直到我说出一条河塘

 

“你还写诗啊?”我兴奋地问英华。

“呵呵,这是写昨天的事啊,也不算写诗啦,只是写一下感受而已。”英华害羞地说道。

“呵呵,写得真好,要我就写不出来这么好看的‘感受’。”我佩服地说道。

以后叫英华在这本笔记上多写点好文章,这样咱们的高考作文就高枕无忧了。

我在英华的诗句下面这样写道。

说到高考,头上顶着个地中海的老师安静地走了进来。

说他顶着个地中海是因为他前方的头顶已光彩夺目。

然而他说的活却是一点也不让人觉得出彩。

“同学们,要努力啊,你看你们的师兄师姐们,都在整天熬着夜学习,到了高三你们就来不及啦。”

“嘿,这地中海,又在发颠了,不就考个试嘛,有什么大不了的。”阿荣反斥道。

我们绝对赞成阿荣的意见。

再说了,不还有时间么,还有两年多哪,急什么。

“哪一天不用读书了我一定离这学校远远的,真是不喜欢。”阿荣在《阳光的喷壶》里写道。

“不读书做什么呀?”我跟贴写道。

“工作。”

“做什么工作呀?”

“大老板。”

我在阿荣写的“大老板”三个字下画了一只笔和一只眼睛。

“什么意思呀?”

“鄙(笔)视你咯。”我写道。

“你?”接着他荣画了两只大大的眼睛。

然后他又写了句“你真陈水”。

“什么意思呀?”我问道。

“欠(陈水)扁咯。”

最后我无奈地只能以我的一张生气的红脸结束我们的“纸上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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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阳光VS分离

在笔记本被写得只剩下三分之一时已是第二年的春天。

这个春天与以往的有着很大的区别。此时我见到的春天已不再只是那些假设的红树叶和人工制作的同心结,所走过的街道青草满满,一些不知名的小花随时随地怒放着,充分地以自身懦小的美丽展示着春天应该来临的清新和儋绿,大地在萌动,阳光在沸腾,树木与花草在抖擞着劲健的身影。

这一年对学生来说不变的依然是上课,对我们来说这一年高二是认真学习以备选专业的非常时期。

新学期一开始英华便进了学校广播室当了广播员,我们深信以她甜美的声音及正宗的普通话绝对是播音员的不二人选,硬是拉着她去参加广播室的面试。

果然,她真的通过了。

在之后的日子里我和阿荣每个傍晚都要跑到学校的足球场去听英华的播音。

“亲爱的同学们,这里是学校广播室,我是刘英华,今天的播音员,欢迎你们收听这次节目,在正式播音之前让我们先听一首来自陈奕迅的《十年》”

 

“如果那两个字没有颤抖,我不会发现我难受

怎么说出口,也不会是分手

如果对于明天没有要求,牵牵手就像旅游

成千上万个门口,总有一个人要先走

怀抱既然不能逗留,何不在离开的时候

一边享受一边泪流

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

我们还是一样,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

走过千千熟悉的街头

十年之后,我们是朋友,还可以温柔

只是那种温柔,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

 

此时的我和阿荣便一直安静地听着播放着的歌曲,听着英华的播音。

其实英华一直没有展露的是她的写作才华。

她是一个很热爱写作和读书的人,比起我无聊或对某本书有特别的意思时才去看一本书有着天壤地别的不同,记得有一次和她在书店看到一本很喜欢的外国名著,那本书很厚很厚,价钱也很贵,我看她将书拿了又放下,放下了又拿起,便对她说我也很喜欢这本书,不如两个人一起合买好了,她听后很高兴地笑了起来。

她曾经有一篇文章就得过市里举办的“父亲节征文”一等奖,另一篇诗歌也被市举办的“让诗歌走进校园”活动中获一等奖,在她参加许许多多比赛的那段日子里,我悄悄地在《阳光的喷壶》里记录着她的参赛痕迹:

2003年7月25日 英华参加了市里的父亲节征文比赛

2003年7月30日 比赛结果出来了,英华得了一等奖

2003年8月6日 英华参加了市里的“让诗歌走进校园”诗歌征文比赛

2003年8月15日 比赛结果出来英华获得了一等奖

2004年2月12日 英华参加了市里的“学生心理情景剧对白表演”并获得了二等奖

2004年4月28日 英华参加学校举办的“学生硬笔书法比赛”并获得二等奖

“英华,早上老师把你的作文当范文来念给全班听耶,真好啊。”阿荣还未等英华坐下就跑到她前面说道。

“呵呵,是么?”

“可惜你没来。”

“哎,对啊,早上你怎么没来啊,我还没问你呢?”阿荣又发问道。

“早上,早上我家里有点忙。”英华慢慢地说道。

“是渔塘的事么?”我问道。

“嗯。今天过节,我爸妈就想多捕点鱼卖。”英华回答说。

“哦。”

“没关系,英华你作文那么好,少听一节课也没问题是吧。”阿荣接着说。

“呵呵,对啊,英华你可是我们的偶像呢。”

“不是‘呕’吐的对‘象’哦。”阿荣又补了一句。

“呵呵,去你的阿荣。”

“傻傻滴。”末了英华又补上这一句名言。

我承认我迷恋英华的文字以至常常把她写过的文章摘录到《阳光的喷壶》里。

她的一组《听祖屋》的诗歌曾让我在那几天一直强烈要求她带我去她的老家玩。

我把它抄在《阳光的喷壶》里以时刻提醒我英华还未带我去过:

《一》

对着祖屋

我开始喊

祖--父

只听祖屋的椅子

嘎--吱

一声

 

我的魂都散了

 

《二》

他把耳朵套进门环

两眼狠睁

嘴唇哆嗦着

牙齿切咬

只听得

娃--娃

的孩叫

 

我爸就呱呱地

落地

 

《三》

祖屋的门前

常种几棵冬瓜

冬瓜是喜阴

不喜阳

要想早些吃上它

先要把太阳

赶出羊圈

再一巴掌

狠狠地

拍它一下

就能听到

冬瓜早熟的

呻吟

 

《四》

祖屋的新年

常常与院子的天井有关

正月初一

开过门炮

个个都抢着问

属龙的男女

在哪里

说是只要他们

提一桶水

就会听到

福禄寿星的

邀请

 

《五》

家里的四姐弟

过去总爱缠住祖父

听他讲

祖屋的过去

祖父一说到

“祖屋”

一词时

总是要

停上一顿

再以一句

“祖屋”

重新接着

说下去

 

《六》

祖屋很大

我怎么喊

也听不见

母亲来

应我一应

待我看到

母亲时

也看到

猪和我一样

气喘吁吁

顿时觉悟

 

住在猪圈

原来也

挺有福气

 

《七》

祖屋-祖屋-祖屋

我在喊

祖屋

祖屋

一定也在

 

而你

迟早会

听得

 

 

“你祖屋在哪,远吗?”我问英华。

“是有点远,比如说我们这里现在是新村,而以前的那个地方就是旧乡。我想,骑车可能得一个钟头。”英华回答说。

“你在老家出生的吗?”我又问。

“嗯,你不是吗,哦,是哦,你是在深圳出生的,我忘了。”英华不好意思地伸了伸舌头说道。

“是,我是在深圳出生的,不说我,我问你,什么时候带我去你老家玩,你看你写的你家还老家还种冬瓜,养猪,养羊,多好啊,那个地方肯定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呵呵,我要去放羊,去放羊!”我又追问着。

“哈哈,以前是啊,现在这边的家里只养了猪和鸡什么的,没那时多,而且,那里还有一个很大很大的平地,那边的草地很软很舒服!”

“就是就是,我们去一下看看嘛。”我还真没玩过这种类似草原放羊之类,所以我极力想英华带我去。

“那,那好吧,这个周末我们叫上阿荣一起去!”

“那太好咯,哈哈。”我高兴地叫了起来。

“不过,有个条件。”英华又说道。

“什么条件,我答应你就是。”

“那就是去玩回来之后你要写一篇游记,你呀,都两次没交作文了。”

我不好意思地也伸了伸舌头。

然而从“大草原”回来之后我的作文还是英华帮着写了,我只负责把它抄在《阳光的喷壶》上而已。

记得她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看见我家的书房就好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两只眼睛一刻也没闭过,最后还是留在我家吃的晚饭。

当她知道我的父亲的身份是作家时,她更是三天两头地往我家跑。见到我爸爸就毫不客气地向她请教起写作技巧,她俩谈起话来那简直成了忘年之交。

“叔叔,你说琼谣的小说好看么?”

“好看啊。”

“那,那您看过多少?”

“这个我倒没数过,不过我很喜欢《苍天有泪》那一部,太感人了。”

“呵呵,我喜欢《还珠格格》和《青青河边草》,里面的人物演的都太精彩了。”英华说到此处有点叫了起来。

“那您说高中生看琼谣的小说不好吗,为什么我们的老师总要把同学手中的小说缴了上去,不让我们看。”英华又问。

“这就是学习的问题啦,你要在学习好了之后才能去做这些放松的事情,这样才不会耽误了功课啊。”

“可我确实很喜欢看小说啊。”

“你看这样吧好不好,以后每个星期你来我家一趟,只允许你看一次,平时的日子里你就把功课学习好,行不行?”

“好呀!这样太好了!”英华高兴地笑着说。

“傻傻滴,一对假爸女。”我对着他们俩的面回了一句。

然而我承认借给她的书并不比爸爸的少,她也常常看完一本就在《阳光的喷壶》里写下读后感。

当在看《平凡的世界》一书时,她每读完一章节就要向我们讲述一遍,她说她要把读到并感受到的心灵闪光点与我们分享。于是,在读到少安离开了润叶时她会悲伤满怀,在读到了少安再建砖窑时又被他那股蛮劲而感动,在读到少平对晓霞的爱恋时有满怀温暖,在读到晓霞为溺水而献出生命时又哭泣不已。

这一次一点也不意外地,我在《阳光的喷壶》里又发现了她写下的一首诗句:

 

致少安

----读路遥《平凡的世界》有感而作

 

是土窑与楼房的关系?

少安,你有没有听见润叶的呼喊?

你终究不会想到

一个沉默的转身

比坚决地一个面也不见要来得残忍

她长居楼房

她也进过土房

她看过红绿酒色的人群

她也感受过一把土泥的温香

而她此刻冰冷的心

比假若和你在一起后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都要来的沉痛

你似乎是为了她 才放弃了一切

而这种奉献已达到剥夺的标准

对一个人的青春

对一个人的幸福

对一个人的希望

你剥夺得赤裸裸

为何你“给”不了

还会“要”不起

这是对追求致命的一击

 

她在诗的最后一行写道:

我热爱农村这片热土,我会永远守在这片热土之上。

然而,人生又岂如我们几个孩子所能预知的呢。

在学校老师了解了她的写作文采后,便支持她去参加《萌芽》写作大赛。她之前也一直很喜欢看《萌芽》这本杂志,常常守着阅览室开放的时间去看这本书。在知道了《萌芽》有个写作大赛之后她也很有意思想要去参与,但又有说不出的许多因素。

老师跟她说,“你读书不就是为了将来能考个好点的大学吗?现在你有一个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又不争取呢?”她却一直呢喃着没有回答。

“‘萌芽’大赛是什么?”阿荣向英华问道。

“‘萌芽’大赛也叫新概念作文比赛,是由北京大学、复旦大学、华东师范大学、南京大学、南开大学、山东大学、厦门大学等全国重点大学联合《萌芽》杂志共同主办的一次针对高中学生的作文比赛,当然,参赛者是限定在30岁以下。”

“得了奖有什么好处啊?”

“如果你得了重奖的话这些高校就会把你作为高考后的录取备选名单,或者,写得好的话从大赛中你就会出名了,听过韩寒、郭敬明和张悦然吗?”

“没有。他们是谁啊?”

“他们就是当年由大赛发掘出的一等奖获得者和媒体眼中的‘高才生’,现在是很有名的作家。”

“那你快参加啊,你的文笔这么好,不写浪费了,而且有这么好的大学会录取你。”阿荣很急地说道。

“可是”

“可是什么?”

“是参加比赛要钱么?”

“不是。”

“那就参加啊。”

“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英华有点闷闷地说。

其实我知道,她想的其实并不只是考上好的大学。

生活的不堪使她一直放不下她的家,她知道这不是一个聪明的想法。一个人要想有文化有出息,出去外面的世界无疑是很好的办法,而且这又是一个很好的受教育机会,但,她的心里就是有一些说不出的心灵疙瘩。

就在她犹豫不绝的时候我们的班主任拿了她的一篇文章替她参加了初赛。

意料之中的,她进入了复赛。

显然她的写作才情是不容忽视的。我们也一直相信写作是英华的很好选择。

然而更加明显的是如果她参加此次比赛被选中之后则是会到城市里去的,离开我们离开家人离开这个她说过要守住一辈子的村庄。

在学校和老师们的劝说之下,她终于妥协了。也许这对别人来讲是多么平常和多么轻松的一件事,然而对英华来讲却不是如此。

因为有大家的支持再加上她自己的努力,在第七届《萌芽》大赛上她果然不负众望地得了一等奖。并且,她被上海某著名大学提前录取到文法学院中文系了。

喜讯传来,全校师生都为她而高兴。在大家忙着为她庆贺的同时,那一晚,她拉着我和阿荣跑到那条小溪旁,那一晚她没有说活,那一晚我们呆到启明星挂在天上还未舍得离去。

银色的月光像水一样柔静,漫浸在一片安眠的大自然中,漫天的星星在无声地走动着,四下里的田地小动物叫声此起彼伏,这个美丽的地方将要失去一个真正欣赏它的人儿了。

第二天英华要走的时候我和阿荣起了个大早,我们准时地再次来到那个我们碰了无数次面的亭子下,这一次,我们却老远的就看见英华站在亭子里。

“给,这是给你们的书。”

我接过去一看,阳光的喷壶,五个字依旧那么清晰。

阿荣在一旁声音有些嘶哑地说,“英华,记得放假时要回来看我们。”话未说完,我们三个就大哭了起来。

对着英华远去的背影我们谁也没有追上去。

我的眼泪顺着脸颊大颗大颗滚落下来,可是我依旧站着不动。

城市,城市,我可爱可恨的城市再一次将我亲爱的人拉去了,我知道这一次我无法完整地恨它,在一个青春多采的日子我们的要求会越来越多,而那些满足感却无法跟随着上升。

那条黄浦江,我忽然想起那条上海的黄浦江,我可爱的人儿英华就要向你走去了,请你别,别用驳杂的上海话对她说出一些有关恨与失眠的消息,请用你所拥有的广阔的胸怀去倾听,倾听她发自内心的所有真诚的告白。

而其它的,比如那些江边的酒巴,那些证券交易所,那些时兴的艳丽,以及所有天上地下的灯光和语言们,你们应该把所有美好的东西搭配得完整一些,用所有的平和消解那些吼叫的黑云,阳光,阳光应该多多地来临,而不是隔天地才走进属于她的房间。

“昨夜,讨人厌的月光却很亮很亮,而我,则无法入眠。一场无声息的寒流悄然而至,一丝寒冷追赶着风的足迹刺骨而来,它学着那带着棱角的落叶一样旋转着发抖,然后穿过家门那一面厚实的墙缓慢来临,我哆嗦着,寒气从口中串串溜出,我的双手不禁紧紧地抓住本已围住了下巴的衣领。

在这个本该令人欢心的季节,我却独自一人钻到大树底下,膝做在树根上面。我想闭上自己的双眼,不陪着这片片叶子映在地上,孤独成双。

夏天,在这个风吹叶落的夏夜里,叶子,一路旋转着,然后落下。这一过程一如我们的人生。不可即亦不可触的凝望,凝望了,却不可沉沦下去。在这个夏夜里,我不再让自己的思想随意飞翔,只想远远地静静地凝望那只有在今晚才难得一见的皎洁的月亮,月缺月圆,月食月满。”

再次翻天《阳光的喷壶》我找到上面这样一段文字。

这天我忽然很想很悲壮地对着天空说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然而具体的恨什么我却像英华一样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天我终于做了一个梦。

来到这个我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后的第一个梦。

我梦见一辆红色的轿车铺满了鲜花,后座仓储存着我满满的泪水。而无论我怎么样哭泣,车轮只是稍稍地远离这个地面十厘米左右,然后又猛烈地驶远。

我梦见一场雨来得非常及时,它开始静静地滴着,接着在一座山的震动下,在所有的草,花,野免的奔走下轰轰烈烈地暴动了,我以为如此会阻止英华的离开,然而在我的梦中再次出现的是她的妈妈,她站在那个布满山石的村路上,向北望去,她的手中是一袋装有特产的东西,她的嘴里,哦,我却听不到她的嘴里是否在叫着“我的英华,你快回来呀”。

醒来时的我满脸泪花。

“这孩子,做恶梦了吗,瞧你哭着喊着的,来,起身。”妈妈端着一碗汤水在我的面前看着我。

“我,我好头晕,妈。”

“都睡了十几个小时了,当然头晕了,看你发烧了都不说,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照顾自己的。”妈妈继续唠叨着。

此时我才发现我躺着的地方是一张病床。

环顾四周都是白色的物体。

在英华走后的日子里,我和阿荣一直都沉默着,往日的笑声已少了许多,唯一不变的是,我们还是每天一早就来到亭子下,然后再准时地去学校,我们照旧做着有英华在的日子一样所做的事,只是三个人的日子成了一个挥不去的阴影,永远地将我们笼罩着。

这几天大家都在忙着选报专业,阿荣找到我问我要报什么专业,我回答他我对化学充满着相当大的兴趣时他一脸失落。

“化学啊。”他静静地说了一句。

“是啊,我想报化学,因为那些文科的东西不太适合我,文科和英华比较有缘。”当我又说到英华的时候我们俩又都沉默了一阵。

“你呢?”我问阿荣,“你想报什么?”

“我,我本来想报师范类的。”阿荣呢喃着说道。

“什么叫本来想报,那现在呢?”我问他。

“因为你,你说你要报化学,所以,所以我想。”阿荣慢慢地说。

此刻我明白了阿荣的想法,英华走了,也许他怕我们俩上了不同专业后也会走得远了,才想到说要报同一个专业。

“你是喜欢读师范么?”我问他。

“是,同时我想为家里减少点费用。”

是啊,听老师说从明年开始许多大学都将要实行一种针对农村贫困生的制度,那就是只要农村户口的学生报读了师范类的专业都可以得到费用全免,而且每年还有补助金拿。从阿荣的家庭环境来说也许读师范是一种很好的选择。

“如果你是真的喜欢师范的话就勇敢地报吧。”我说,“而且,读师范对你来说也是很不错的,你不是还对英华说过你将来要做个教师的吗,至于我报化学是和你一样对它充满了一种期待,不管怎样,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好吗?”

我看到阿荣有劲地点了点头。

当阿荣再一次两眼湿润地来见我时,我以为他还在为英华的事伤心,便劝他说,“英华去上海读书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呀,咱们要祝福她才是。”

“我知道,我不是为这事。只是今天,我爸他把我家山上的果树和松柏全砍了,满山的果树啊,全砍光了。”

“他说那些松柏种了没用,那么多年了,除了当柴烧什么作用也起不了,那些果树每年又收不了多少果子,而且每年还要给它们施肥上药。”

我知道阿荣家以田和山养家,而山上的果林也一直是阿荣帮忙照看着的,那里和他的感情又那么重,现在果林和树都没有了,他的心里当然不好受。

然而话说回来其实也是,种那些果树每年也换不了几个钱,碰上什么个灾害的话还往往会赔上本钱。

“我说他这么狠心啊,十几年的果树和林子说砍就全砍光了,也没跟我说个话先。”阿荣继续在埋怨着。

我忽然想起那一次阿荣他爸爸的事。

那一次他家的一头养了差不多一年的猪死了,上千斤的肥猪啊,那要是卖出去可得有个几千元啊,然而就在大伙儿都在劝他爸去把死猪卖给地下市场的时候他爸却发了疯似的开骂,“这是人说的话吗,死猪还卖出去,这不是让大伙儿往死里走吗,猪卖出去了人怎么办?”当场他就把死猪扔掉在了丢了无数只家畜的池塘里。

我对他说,“你爸爸不是狠心,你忘了那次他把你家的死猪扔掉的事吗?”

阿荣点了点头。

我又对他说,“也许他是想全心耕地,或者是做点别的,你就别多想了,没事的。”

阿荣有些沉静了,便不再说什么了。

我和阿荣整天埋在书本里,少了过去许多的欢乐,但有时候我们还是会偷偷地跑出去找事做,有时候我也要求阿荣带着我去找兼职。

日子在飞快地流逝,此时阿荣却告诉了我又一件让我很痛苦的事。

他选择了出外打工。

我知道我此时什么也不能说了,一个农村人的读书命在此刻被定下了符咒。

我还记得阿荣那天含着眼泪告诉我们他的读书的事。

阿荣10岁那年,镇里拨了款下来,村子里新建了一间小学。在看着别人家的小孩都背着书包去上学时,阿荣不让了,便闹着哭着求他爸,在呦不过阿荣的情况下,半个月后,也就是那年的9月份,阿荣终于成了18个一年级学生中的一员。

在读了5个月后,刚好一学期,阿荣却辍学了。

原因是村长说上面发话了,要村里的危房全部重建。

阿荣家当时是间草屋,自然的榜上有名。

他爸爸拿出家里的积蓄,算了算,总共只有一千元。在没办法的情况下便又阿荣说,娃啊,你就忍忍吧。

但忍也没用。

就那么的一千元说白了也就只够建个地基。

于是阿荣他爸爸低下头去求村长,毕竟是自村的人,村长看着也实在不忍心这样逼他,便答应他家建房的事延后。

后来,阿荣忍不住又开始求他爸爸让他上学。在第二个学期开始的时候,阿荣终于又拿起了那个装书本的白塑料袋上学了。

这样平静地读了一年后,他舅舅来看阿荣他生病的妈妈,看到这种情况,舅舅放下了一千多元给阿荣他爸,让他们将房子可以建起来。阿荣他爸便拿着这一千多元将四面的墙先围了起来。

第三年时,阿荣的叔叔出外打工赚了些钱回来,毕竟血浓于水,在见了阿荣他家的状况之后便给了他爸二千元,让他爸把屋顶也给盖上。

在阿荣读四年级的时候,阿荣唯一的姐姐跟着他叔叔外出打工,年底回来时拿出两千元,说爸把那房子装修一下,咱就可以住进去了。但买了些石灰水泥之类的东西后,两千元只剩下两百,这点钱还不够请个建筑师傅,于是搬家的事又搁下了。

第五年时,阿荣他姨丈来串家,见这情况便说我来弄吧。原来土生他姨丈早年曾跟个老建筑师傅学过一点皮毛。

第六年,阿荣小学毕业,新房子,也盖好了。

在听阿荣说完之后我满脸泪水。

当时那么艰苦的环境阿荣能够坚持下来,然而这一次他却一点也没有反抗。

“我不会很难过的,汉东,你放心。”阿荣这样和我说道。

阿荣不难过的原因还有一个是他的姐姐终于要出嫁了。

我之所以说终于出嫁了是因为他的姐姐也是一个很苦的人。为了她们这个家,小学没有读上不说还一直为这个家奔波了28个年头。打从一出生开始她就没有能够过上一天的好日子。而出嫁了也就是没办法再作为家里的一员劳动力了,果园也没了,单靠那点田地,我知道阿荣的心是怎么想的。然而阿荣做梦都想着他姐姐出嫁的那一天,毕竟她为这个家付出太多太多了,那些欢快的青春,那些充斥着女孩子内心世界的美好向往,在这个穷苦的家里都隐藏甚至是消失不见了。

28岁还没嫁出去的女孩子在村里是要被人家笑话的。

而终于村里人没能等到看笑话的那天阿荣的姐姐就和一个福建的男人定婚了。

那男人不是自己找的。是一个熟人帮忙托看的。

说白了就是媒人介绍的。

本该是高高兴兴的定婚宴上阿荣的姐姐却哭了一回又一回。

那天之后我就害怕我又会做到一个女人嫁到几千公里以外的地方然后每天以泪洗脸的梦。

终于梦没有出现。

而一个月后我听到有邻居说起阿荣村有一个女人嫁到外省之后偷偷跑回来又被父母叫回夫家的事。

世界上的事情很怪,有些是你必须要坚持的,然而有些却是你在坚持之后必须决定放弃的。

时间不早了可我一刻也不想离开你,一刻也不想离开你可时间毕竟是不早了。

不知何时《阳光的喷壶》上摘录着这句话。

我知道此时我什么也无法说出口,一个农村人的读书命就这样被定下了符咒。

接下去的日子我常常想,我亲爱的同伴,你们就这样走了么?

   [NextPage]

 

第五章 阳光VS苦难

 

临近春节的一天,当我正从学校上课回来时,远远地我就看见了村子那边一大片浓烟飞横肆起。

我猛骑着单车往村那头赶去,当我赶到的时候,我却差点哭了起来,我家着火了。

眼前的家一片火海,一大片的人群,来来往往,人们提水桶的提水桶,找水的找水,叫喊的叫喊,全都乱成了一片。

“爸,妈”

我开始望着冒火的家里望去,可哪还有看得见的东西。

我开始在人群中奔跑着嘶叫:“爸妈,你们在哪?在哪里?”

当我跑到差不多接近人群最嘈杂的地方时,我终于忍不住哭了声来!

我的爸妈正在旁边的井旁提水!

我高兴地奔了上去,把妈妈抱得紧紧的。

此时大家都在紧张地奔走着,唯我高兴地看着我的爸爸妈妈。

是的,家没有了,我的爸妈还在。

那一次事故后,我才晓得火灾起于春节做年糕后的木柴碎火。

腊月二十七,家里蒸完年糕后,母亲便把那些木炭零星装在袋里,放在灶旁,此后的一天安然无事。然而第二天母亲把袋子拿到了另一个草房,也许就是在拿走的时候动摇了里面的火星,才引起了这场大火。

蒸年糕的木柴都是很有年龄的,没有十几年的时间是长不了这么大根的,并且那些零星芽儿不容易灭火。

就这样,一场大火使得这一年春节我们无家可归。

那一场大火,把什么都烧毁了,包括那间英华和我一直喜欢着的书房。

春节那几天我们一家三口一直挤在三叔家的小房子里,连必须的拜年也少去了几家。

我忽然想起王蒙写过的一段话:

同样的一套房间,搬进的时候觉得热闹,搬走的时候觉得凄凉,觉得留恋,觉得依依不舍,但还是要搬走,不会淹留。

而现在,却是一切都化为乌烬了。

我的家,连让我可以依恋一会儿的机会都没有留给我。

然而无论如何的是新的一年毕竟来了,在春节刚刚过后的第四天我们便又重新筹备着新建房子。

在那一刻搬家的时候我总是会想起那些如今我怎么找也找不着的物品,那些我们之前一直在用着却在大灾难来临的时候怎么也守不住的东西,失去后才像针一样刺痛着我们无力还击的心。

而唯一让我没有失去希望的是《阳光的喷壶》因为一直被我带在身边而很幸运地躲过了这次灾难。

接下去的日子我更加艰难地备考着。

所有的课本已经被毁,之前的参考资料也全都化为灰烬,此时的我心灰意冷,我再一次坚忍地想起那一句话:

“学生的第一要务就是学习!”

而临近高考的另一场事件却又让我的信心全部跌了下去。

高考的体检结果证明我得了乙肝。

全中国感染乙肝的人有三亿,而得乙肝的人多达一亿,且每年还以三千万的患者在增加。

我翻着报纸看着有关乙肝疾病的资料。

得了一种病的人就会开始去关注这种病的发展,此时我才明白了这个道理。

然而这对于我一个化学专业的学生来说简直是一个天打的坏消息。

许多许多我所喜欢的专业都把我挡在了门外。

无奈,我无从选择地顺从老师的建议报了一个我不喜欢的专业。

多重的打击下,终于在高考前夕我得了重感冒。

第二天的数学考桌上一边是面包一边是药品,那天我真的觉得自己是最牛逼的一个人,全教室包括那两个监考老师时而把眼睛投向我,那一年高考,意料之中的,我落榜了。

不想有太多的忧伤,更多的是说不出来的忧伤。

在爸爸的劝慰下,我重新拿起了书本,我知道身边的人比我更不甘心,我知道还有更远的路在等我踩下。

在等待重读的日子里,我整天都窝在房间里看书,那一段时期我把少安当成自己的偶像,紧张的高考已经过去,我难以再去多想其他家长和同学急切盼望着通知书的样子。

每一个平静的家庭都有可能因一个孩子的高考而骤然变得紧张。

我看到旧时的那些同学已经提上背包去了远方的城市,有去念大学的,也有外出打工的。

我开始相信他们口中的文凭有多大的吸引力。

足以使一个家庭高兴,也足以使一个学生崩溃。

所以我选择了再考。

我开始试着去相信爸爸的话:坚持再考,或沿着刻苦自学的路,踏进人才之林的也大有人在。

我开始安慰自己,人生的路还很长,一次失利算得了什么?摔倒了,再爬起来,别灰心!

高四,跌跌撞撞中我在那个亭子里和它碰面。

当英华的电话再次接通时,她并不太惊讶,只是稍微安慰了一下。

末了说下那句老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我知道是这样的。

一个人的劝说应该更有效力,假如没有,你应该选择沉默。只有打从心底里的沉默才是一个称职的好朋友角色。

再次踏进那个熟悉的校园时我的目光没有对旁边的事物停留片刻。

“一次的失败算不了什么,加油了再来。”老师劝慰着我说。

这简直太正常了,他们会说这样的话。

高三生活重新来过的第一个晚上我不放心地做了一个梦,这一次我终于梦到了英华和阿荣,之前没能在他们还在我身边的时候梦到他们,然而在他们离开了我之后才双双地在我的梦中出现。

梦中的他们不可思议地双双出现在红地毯上,不可思议地正在接受大家的祝福。

梦中的这一个离奇的婚礼,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到场。

梦中我作为一个第三世界的人出现在现场。

梦外我望着他们俩的相片,久久沉默着。

泪流满面。

我被这样死气沉沉的梦境跟随着,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就会抬头看看窗外天空的阳光是否在热烈的开放。

我且梦且行地走在高四的路上,家,亭子,学校,再来就是学校,亭子,家。

永远的三步曲。

我甚至从那一晚后变得很容易做梦,而且一梦早晨时便提不起一点精神上课,当然,此时应该说是在复习,我拿着那些之前,或者更早以前就背得滚瓜烂熟的课本,再继续背下去。

我相信小学课本那一句“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也没有它来得更顺口。

读高四的第十六天,学校的人工湖有人溺了水,准确一点的说,是有一个女孩子跳水自杀。

后来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一个男孩抛弃了她。

时代的爱情在一对陌生人那里演绎得如此冰冷,和我此时的心一样冰冷。

而再一次激起我生活波澜的是阿荣的一个来电。

那一天刚放学回家,隔壁邻家的二婶就跑来告诉我说有一位叫阿荣的人来电找我,说有急事。我二话没说,钱也没带(那时我家没装上电话,去隔壁二婶家借打电话,需要付钱),就跑去给阿荣打了通电话。

电话那头的阿荣却哭个不停,听到哭声我仿佛又想起那天在亭子里和英华离别的情景。

我强抑制此时撕心裂肺的疼,问他怎么了。

“英华她,英华她出车祸了。”

顿时我惊讶得无法言语,拿着电话机一动也不动。

“她出车祸了”

“右手受了很大的伤,医生说已经不能再用左手用力了。”

此时我才突然想起那天远远地看到英华村口为什么有一辆很好看的面包车,我看到英华的父母在和他们的一群亲人说着什么,我以为是照常的一些村俗人情,就径自上学去了,原来是。

电话那头的阿荣此时停止了哭声,他又说了句“现在正在医院里,应该会没事的,我再打电话给你。”

我再次蒙蒙地跑回家里去,我知道现在自己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

右手,右手,英华的右手再也不能用力了。

她写作怎么办?她以后的生活怎么办?

我想着许许多多却也无法再去顾虑那么多,也许人生中总有些什么要比生命来得重要。

那一刻我沉重地想着那些器械,那些灯光,那些手术台旁的医生。

那一刻我想着英华将自己交给冷夜里的黑暗:“我要我的右手能够活动,我要我的右手能够动起来!”

右手,右手,提笔,提笔,我想着她拿不起笔的样子,我想着她用脆弱的无力还击的左手痛苦地猛打着自己的右手,我想着她的爸妈在她身边默默地安慰着流着泪,我想着她大声地叫喊着“出去,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

可亲爱的,此时除了你的父母还有谁能陪在你的身边?

夜幕悄悄地行走在街头,寂静此刻跟着我走出街道。广场里的人群渐渐散去,我把握不住一些时光的背井离乡,在这样的生活中我呼吸的频率开始跃过汗水的流失,我快步地跑在这个孤寂的路上,迎面而来的冷风并没有使我放慢自己的脚步。

然而夜幕就快走了,我要的黎明何时才能到来?

“还有半年的时间你就要高考了,英华的事先别想那么多了。”妈妈安慰着我说。

“妈妈,你说英华还会再好起来么?你说她的右手还能再写字么?你说她会好起来么?”我不断地问着,尽管我所问的一切答复在我的心里已原始存在着。

“会的,会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妈妈把我搂进怀抱里说道。

一切,真的都会好起来么?

自从英华出车祸的那天阿荣打了一个电话之后我就再也没接过他的来电了。

好些日子了,我终于忍不住跑去打了一个电话给他,我知道此时的英华是无法接得到我的电话的,所以我只能通过阿荣获得她的消息

而其中我也一直在给英华写着信,我用那些漂亮的信纸折成许多种图案,再把它放进信封里面寄给英华,我不知道她所住的医院,但是我知道她的班级会把信转交给她的。

而我唯一没有想到的是之前英华教我折纸的本领却用在了这种事情上。

电话那头的阿荣关机了。

我不甘心地在傍晚时又打了一通,然而结果还是一样。

“也许是他太忙了,也许是他手机没电了,也许是他忘记开机了。”我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然而让我始料未及的是阿荣也住院了。

那一天我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就往阿荣的家里跑去,才从阿荣妈妈的口中得知阿荣因为工作昏倒了,在医院里现在还没有醒过来,他爸已经拿着钱先去照顾他了。

从阿荣的妈妈口中得知阿荣昏倒的那天正是我高考一模的那天。

高考一模那天我看到两篇英语作文我就快晕了过去。那两篇全是英文出题。而我恰好就是一个英语白痴。

我已经无法再接受这样的现实了,一切来得都太突然了。

我甚至开始怀疑上天是否这么地残忍,他把我们之间的生命线牵着这么紧,让一个人的神经牵动着另一个人的心理。这是多么暴力的事情,瞬间这些贪婪的拳头把我一下打倒了下去,而血液是无色的纯净,我怎么找也找不出生活到底演的是哪一出剧情,它又渗进了多少的杂质。

而当我想起该问清楚阿荣得了什么病的时候却找不到阿荣他妈妈了。

像英华的那场车祸一样,阿荣的一家人全都跑到了他工作的那个城市去照顾他。

听阿荣的邻居说他妈妈昨晚一夜未睡,旁边的邻居都跑过来安慰她,在接近凌晨的时候她突然决定要去阿荣工作的城市见他。

在我急于避开这些不如意的事时,生活却好像看透了我的心事一样对我的内心变得逾加入迷,我一往左它就把人生活的方向改为右,而我想向右转去时它却将生活的接力棒交给了左边。

我害怕那种像山羊表演着走钢丝一样的生活,我害怕那种怎么望也望不到山岭的生活,我害怕那种在蹲下的一瞬间会被时光机定格成沉沦的生活。对着那些无能为力的眼神我只能悄悄地将它往天上抬去,而后忽远忽近的脚步声任我怎么期待也没能向我走近。 

想想,想想过去那些日子,我不知道我还应该抓住些什么。在我们曾经握得紧紧的双手中试图得到的东西又是些什么,看吧,一阵无形的影子也学会拌倒我们了。在我想默默看着你们,我亲爱的朋友的脸时你们那些幸福的感觉又到哪里去了,难道真是期望的日子里失望的和能够真实支取的东西就越少?

可我没能渴求太多,我只想要你们像旧日的那时快乐幸福地活着,活在像阳光那样真切地贴紧着我们后背的那些暖暖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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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阳光VS感动

 

和许多人一样,我想着要拼足了劲去复习,但在看着他们像是要与高考决一死战的样子我却沉默得无以诉说。

临近高考三个月,也就是距离英华受伤已经三个月的时候,我惊讶地再次收到她的来信,在这三个月里,我只能每天写上一封信,而信的内容几乎都是我们三个人的过去,用她当初教我的方法每一天亲手折成的物体给她寄去。

一天一样物品。

我知道我们是在一条条的小路一起走过来的,在一趟趟的来回走动中我们获提了无数次的经验,单纯的过坎已不是我们的目标。一路走来的那些坎坎坷坷和无数的欢乐在此时都成了充满着很大歧义的解释,亲爱的,告诉我,我们应该怎么继续在青春的弯背上前行?

我轻轻地从邮局拿过信,信的封面用很歪斜的字,就像刚开始练字时写的字一样,写着某某省某某市某某镇华西村黄汉东收。

我的眼泪静静地掉在信封上,掉转头马上往家里跑去。

当我用哆嗦着的双手打开这封信时,我痛心地看到映入眼帘的已不再是之前那些清秀有力的字体,字与字之间的距离时大时小,看得出他写完一个字就要停下再写另一个字。

我痛心地回忆起她获得钢笔硬笔书法比赛二等奖的情景,我想着那时的她一笔一笔地把自己美好的人生愿望及生活感触写在《阳光的喷壶》上的事情,我想着在她的第一次生日的时候阿荣送给她一支“英雄”牌钢笔的时刻,亲爱的,这些往日的温馨我该怎样为你保留?

我含着眼泪读着,信中除了说道他自己的身体已无大碍,和很感激我一直以来对他的关怀。

她说,每天都能收到一件别人为自己而折的漂亮的纸物,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在她说到“看到这封信时,你别太介意,因为这是我用左手写下的”这句话时我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我抱着信纸哭了好久好久。

沉痛过后,再读下去时我意外地听她说到了阿荣。

一直以来,我和你一样都不知道阿荣在外面做什么,但这次我知道了,他是在一个水长做跑业务的。也许你觉得这件事很平常,但对于我,它却有着更深重的含义。

他一直在用赚来的钱寄来给我疗伤。

我猛地心头一震。

信上继续写道:他高中未毕业,学历本来就不高,但为了能多赚一点,他连休息日都出去跑业务了。你知道推销矿泉水的,要一碰上大冷天生意几乎就没有了,这段时间又是冬天,你说水厂生意又怎么会好呢?可是他还是每天都坚持出去,就为了能给我多寄一点钱。

我拿着信,再一次将心揪得紧紧的,当我的眼泪再也无法抑制的时候,我的心却温暖了起来。

但是,英华继续在信上说道,你知道他住院的事了吧,他就是为了多赚点钱寄给我而工作劳累晕倒的。

那一刻我的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滋味,这一刻我用手紧紧地捂着我的胸口,一股凉沁沁的冷流从胸口处流了出来。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阿荣在最初的几个月都没有打电话给我。

他每天一大早就出去跑业务,他甚至来不及吃顿早餐,甚至舍不得休息一下好好去吃个午饭。那一天是太阳很大很大的时候,他是推销水的啊,却因为几个小时没喝上一口水而中暑终于晕倒在大街上。

读到此处我的心一阵剧痛,感觉阿荣的坚强,信心以及眼泪,没有人能够诉说这是为了什么。那些离家的人并没有能够真实地说出自己的疼痛,如他们的互相温暖一般无法言语。而我当初所怀疑的城市宿命显然已经得到很好的印证,没有谁能更好地将这一层人为的隔阂打破。

医生最终检查出他患了热射病,最严重的心力衰竭症状出现了,现在正在医院里治疗,我真的很害怕,汉东,我该怎么办?

门外的风悄悄地吹着屋旁的树叶,这个多事的夏天终于学会了像多事的秋天一样对人开玩笑。和风之下,我的心此刻很想入睡,我的双手以及所有的动作都想就此埋进无人的地区。忽然就想起了史铁生写的一句: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我们不能全部看见,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孤独地过冬。我们帮不了谁。

谁也帮不了我们。

街道上的人依然在很有节奏地喧哗着,垂直而落的叶子在风的伴动下醒了过来,谁也没有能够弄清楚这个季节性的变化有着怎么的宿命,亦或只是季节和人一样有时需要经历另一次时光机的摩洗,大自然里很多事物都是不会改变的,改变的只是人的心情。

火红的阳光静静地照在街头上古老的小巷,路过小小的院落,屋里传来一阵阵的笑声,路边的小吃店热闹地做迎接着它的客人们,那些树木们比记忆中要更为壮观,这个山地乡里,气味和颜色都是熟悉的。

夏天再一次缓缓到来,我一个人静静地走在路上,像是要去与一个老友见面一样兴然。

夏天应该会就这么地去了,而在我也试着向另一个没有人打扰的季节走去时,阳光突然猛烈地在我眼前要强了起来,我甚至能听到丝丝阳光碰撞的声音,比蜜蜂的甜言要细,比蝴蝶的蜜语还要轻。

而我听见了,听见了一丝丝喇叭花发自内心,像阳光一样暖暖的,暖暖的歌唱。

我开始往回走,轻轻地,一路小跑着往回走去。

我们像这个城市的呼吸,没有我们的参与谁都会失去一种自由的胜算。

我们在为这个夏天种下忧郁的种子时无论下一个季节是不是春天都应该相信它会开出鲜艳的花朵,一朵属于我们的奇葩。

往回走的路上一首歌曲在耳边来回播放着:

“开始的开始是我们唱歌

最后的最后是我们在走

最亲爱的你象是梦中的风景

说梦醒后你会去我相信

你说亲爱的道声再见

转过年轻的脸

含笑的带泪的不变的眼

是谁的声音唱我们的歌

是谁的琴弦撩我的心弦

你走后依旧的街总有青春依旧的歌

总是有人不断重演我们的事

都说亲爱的亲爱永远

都是年轻如你的脸

含笑的带泪的不变的眼

亲爱的

亲爱的

亲爱永远

永远年轻的脸

永远永远也不变的眼”

 

当我回到家里后我马上打开抽屉,一本粉红的《阳光的喷壶》在我眼前突然一亮,我安静地拿起它并剪下了一张作为信纸,认真地将它折成三个倒立的人儿,并在三个人儿的脸上画上可爱的笑容,再剪下另一张叠成一座稳定的城堡,把三个人儿放进城堡里后慢慢地将它折平。

放在桌子上当我试着将城堡立起来的时候城堡里面的三个人儿马上站了起来,由开始的躺着变为直直地搂站在一起,脸上露出让人欢喜的笑容。

最后我在信的封面上轻轻地写上:

刘英华(收)

(再转)黄翼荣

寄信人:黄汉东

在去寄信的途中我路过那个一直以来都没有改变方位的亭子,独自小呆了一会儿之后便往邮局里跑去。

最后一个月的高考冲刺就快来临,在填报志愿时我坚定地写下了那个阿荣打工的城市的一所大学,因为在回信里,我已经和英华说好:

咱三个永远都要在一起。

我相信英华一定会答应。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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