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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乡村回忆之澄江的六月

时间:2016-01-18 07:52:08     作者:谭勇华      浏览:9709   评论:0    来源:广州市青年作家协会

八十年代乡村回忆之

澄江的六月

 

小暑过后,天气一天热过一天。白天太阳毒辣,万里无云,田野里没有一丝风,实在是太热了。

稻田里的早稻一片金黄了,澄江人开始割稻子了。  

正午都是很热的,只有早晨比较适合干农活,所以大伙总是选择在天蒙蒙亮的时候,一家大小扛着打谷机,挑着几担箩筐,直奔稻田而去。箩筐里除了放着几把月半弯似的镰刀,我们澄江人称之为禾刀,再放几壶水,挑在肩上很轻松。但打谷机却很重了,要成年人才抬得起。当然,那时的孩子,有了十三四岁,就如大人般地干活了。那时候我还小,但也要一起去田里,我去田里干什么?也是割禾,当然最关键的是割好稻子后,大人用打谷机打谷子,我给大人递一抓一抓的稻子,我们那叫做“伸禾抓”。

来到田埂上,俯视田中,只见一株株金黄的稻谷低着头,像一位害羞的少女。一阵微风吹来,田野卷起金色的浪涛,一望无际的稻田,此时就像一片金色海洋。

大伙弓着腰,左手抓稻子,右手拿镰刀割断,你可别认为割稻谷是件容易的事,其实也是要动脑子的。如果你站的姿势不对,就很容易割到自己的腿和手。

割稻谷也是一件苦事。只割了不到半小时,就已经筋疲力尽、满头大汗,拼命地用肩上拨的毛巾擦汗。

半拢田的稻子都割下后,开始就打谷子了。打谷子一般四个人,有时候也是两个人,必须是双数,一个人边踩打谷机,边把水稻往打谷机里面脱粒,另一个人在旁边打下手,就是我刚才所说的“伸禾抓”了,我们家一般是大哥二哥就负责打谷子,我和二姐较小就负责“伸禾抓”了。

“哇嗯,哇嗯……”的打谷机声连续不停地响着,水稻在飞快地脱粒,后面是堆积如山的稻草,机仓里是满满的稻谷。
  在休息时,哥哥干得是那么的有趣,于是,也拿起一把稻谷,把它放入谷机中,一边踩踏板,一边翻稻草,突然,手轻轻一松,稻草就被卷入了打谷机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稻草从打谷机中扯出来。哥哥手把手地教我,经过细心观察,终于发现哥哥是怎样做的了。他一边慢慢的踩踏板,一边翻稻草,手把稻草拿的很紧。经过的认真学习和反复试验,终于学会了打谷子。

割好水稻,打好谷子,还要把地里稻草清理走。湿稻草有点重,我们把它扎成一小把一小把,挑到家里的禾坪上摊开来晒。挑稻草大多是孩子们干的活,我们那的乡村,六七岁的孩子就开始挑稻草了,当然,能挑起几把就是几把。

六月没有节,但是这些天大伙都非常辛苦,没有节,我们也要好好地吃一顿,什么时候吃?新割的稻谷晒干,打出来后吃,我们澄江称之为“食新米”。拿新米煮饭,多备酒肉,还要杀鸡杀鸭敬祖宗和敬社公,分享丰收的喜悦。全家人开开心心地在一起,有的还会请上至亲长辈或亲戚。吃新米没有固定的日期,反正割了新稻子之后,想什么时候开始吃就什么时候开始吃。

 

把早稻收割后,再把稻田里的秧苗种下去后,“双抢”就算搞完了。辛劳的农民也可以稍作休息了,这个时候一般也就六月底七月初了。

六七月虽然还是盛夏,但是在我们山区乡村,虽然白天热,夜晚却还是很凉爽的。这个时节,通常有电影队下村来放电影。放什么电影?什么时候来放电影?都是口头相传,并且很快就传遍村内村外。那时候有专门像邮差一样送电影片子的人,不管你和送片子人熟不熟,只有一看到送片子的单车,路人就问“那里放电影?”“什么片子?”然后全村人都相互通告,当然有时候有些人故意调侃,你问他什么片子,他会说“蕃薯片子”,引来众人阵阵笑声。

在下午太阳快要落坡的时候,几个年轻壮汉便推着两个轮子的大板车,把放映机和发电机从乡里拉到村里来。他们大汗淋漓,累得够呛。放映机倒不重,重的是发电机。那时候,我们村还没通电,放电影当然只有柴油发电机发电了。并且是一路都是山路,上坡时推得吃力,下坡时,又拉得吃力,不在后面拉着,车子就会失控,危险。

我们村放电影一般是在澄江圩的圩棚里,有时候也会在古村的祠堂外,或者学校的操场里。当然,更多还是在圩棚里,因为有棚,万一下雨也不会被淋。从另一方面说,澄江圩场还是方圆十里八里地的中心吧。

天尚未全黑,澄江圩的圩棚里就人声鼎沸了。满场桌椅板凳,尤其是孩子,简直兴奋无比,在圩棚内外追追打打,捣蛋得很。圩棚外面卖西瓜,卖梨,卖葵瓜籽,卖冰棒,卖糖果的摊子也支起来了,打着马灯卖货收钱,生意挺好。

除了本村人,邻近村的男男女女也往我们澄江圩赶。年纪大点的走路,年轻人则骑单车多些。三个一群,五个一伙,衣服是新换的,头发也梳过了,手电筒是每人必备的。

骑着单车的后生仔,对着走路的穿着花衣裳的大姑娘打招呼,不管认识不认识,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吾要行路,我来带你。”然后话就搭上了,再然后单车后面就横坐着一个大姑娘了。那个时代,很多年轻人都是从看电影开始认识,然后再谈情说爱,确立关系,再由双方父母提亲结婚的。

还没到圩上呢,远远就听到发电机的轰鸣声,但是离放电影还早着呢。电灯倒是亮了,放映机也架了起来,白色的大幕布挂在戏台上面。放映员不停地在对焦距,那束光不是大就是小,光亮照在人的脸上,引来人们阵阵愉快的笑声,有些调皮的小孩用手对着那束光在摆着各种手势,更引人人群的阵阵欢笑。

发电机一直在轰轰地响,其它准备工作也做好了,马上就要开始放电影了。不过,村书记还没讲话呢,要等村书记用半洋半土的普通话讲了话,传达了该传达的通知,这才开始放电影。

一颗五角星出现在洁白的银幕上,喇叭里随即响起了那熟悉而雄壮的旋律——国歌或解放军进行曲,大家盼望已久的电影终于开映了。

天上是满天的星斗,月亮被圩里的千年大樟树挡住了。围着澄江村四周的山坡隐隐约约,山影朦胧。此时的整个澄江村都是寂静的,除了澄江圩棚放电影的声音,当然,还有个别人的窃窃私语。

我们家父亲很少出来看电影,原因是父亲是乡中学的老师,在学校里经常有电影看。或者说他是一家之主,要留守家里看房子。而我母亲是最爱看电影的,只要是方圆几公里有电影看,我母亲是逢场必到的。而每次我跟母亲看电影,我让母亲买给我一片西瓜吃,或者一小袋瓜子吃。瓜子吃完了,我也睡着了,当然,电影还没有结束。

我在放电影的地方睡去,醒来时却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的家里。

 

秧苗插下去了,需要雨水充足,长势才好。所谓水稻,就是长在水中的稻子,禾苗需要喝水长大,庄稼人最担心的一件事,便是久旱不雨。久旱不雨,天就干了,地上的水就少了,不仅禾苗会枯死,其它农手物如玉米、蕃薯等等也会枯死,不枯死,也会闹虫灾。虫灾往往是和天旱联系在一起的,天越旱,虫灾就越厉害,所以大旱之年,往往也是大灾之年。

澄江人每天早上起来,一看窗外有雾,便知道又是一个大晴天,就叹息道:

“唉,今年怕是要讨饭哦。”

意思就是说天久不下雨,天干谷死,收成会有问题,没办法过日子。

没办法就要找办法,找什么办法?只要能保证地里有水,什么办法都得用。

如果有水库,那可以引水库的水来浇灌田地,自家有池塘,也可以引池塘的水来浇灌。我们队的水库也只是个很小的山塘,就在埋葬了很多死人的猪婆岭背的山坳口。为了给田里的引水,村民们很多都是整夜不能睡觉,守在猪婆岭背那个水库边上,疲惫得撑不下去了,就躺在地面眯一会,蚊虫的叮咬全然不觉。

可是水库那么小,并且水库里的存水因为天热蒸发得也所剩不多了,田地却那么多,僧多粥少。不是每个人都能引到水库水的。有时候,会因争水抢水而吵架甚至打架,打得头破血流者都有。我还听说过附近某村,村民因为争抢水源,打死了人。描述者说,双方打得红了眼的时候,狠毒的一方直接举起锄头往另一方的脑瓜上辟,另一方脑浆四溢,当场毙命。哎,听得人毛骨悚然。不就是一汪水嘛,何止于害人命?

为争水而打架的事,我也亲身体会过一次。是隔壁队一个叫某平的人与我们家争水,这个某平与我们家出六代还是一家人,仗着他大哥是乡书记的势,并且仗着他比我二哥长得高大,出手打我二哥,结果自然是他占了上风,抢走了水。

我们在河坝边的地,可以取河里的水,当然,河里取水可不是一担担地挑上来,那样效率太慢了。我们澄江人是在河坝边“灌水”,这种灌可不是一般的灌溉的灌,称之为“扬水”比较合理吧?具体动作是准备个木桶,木桶上沿吊四根一样长的绳子,两个人相距四五米,木桶在中间,两人各抓两根绳子,木桶成悬空状,再站稳脚跟,配合默契地弯腰,放桶,装水,再抬手伸腰,用力把桶往高处一甩,紧接着把桶倒扣,桶里的水就急急地冲出去,倒在事先挖好的一个浅浅窄窄的“水塘”里了,通过一连贯的动作,“水塘”里的水就越来越满,慢慢地绕着水渠流到需要灌溉的地里。

如果是辣椒茄子等瓜果菜地,或者蕃薯,豆子类的庄稼,就不像水稻一样从育秧到收割都需要水泡着了,那么就去河里或池塘里挑水浇灌了。不过菜地久旱干涸得很,一勺水浇下去,随着一股尘土,“滋溜”一下子就没影了。

光靠人力来挑水实在太累,并且有时候溪水都很干涸,只露出溪底的石头。溪水都快要干涸,就真的没辙了。要是老天能下雨就好了,再不下雨,怕是喝的水都会没有了,村民们都在默默地祈祷。

这时候,村里人的农妇就要举行求雨仪式了。我们那里没有龙王庙,祈雨仪式在“社公庙”那里进行。社公庙也就是土地公庙,在我们澄江,平均一个组就有一两个,或者说隔七八户人家就有一座。说是庙,其实也就是一个神龛,非常小,并且简单,大概也就一个平方,一般建在老树底下,拿些许砖块,砌四个小柱子,上面搭上木梁盖上瓦,下面放上香火盆,社公庙就建成了。

土地载万物,长五谷以养育百姓。我们农村人对社公庙都非常崇敬,认为社公就是自己身边的守护神,逢年过节村民均要在此烧香、放鞭炮祭祀一番。社公庙也是杀猪杀鸡鸭的场所,据说可以驱除疫病以保六畜兴旺。

村里的农妇们约好某一天的下午,来到社公庙。烧香点腊烛,鸣鞭炮,齐刷刷地向社公跪拜,微闭双眼,念念有词,祈求仙佛降雨。祭拜完后,就带上各家造好的擂茶,各种干果,一大帮人围坐在一起,边喝茶边吃果子,有说有笑。说是求雨仪式,我感觉倒像是农妇们的室外聚会。

我不知道求雨是不是真的有用,但是百姓们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愿望是美好的。还别说,那一年,求雨仪式结束后,一堆乱云一聚,天就突然骤暗下来,紧接着一个巨闪接着一个巨闪,一声炸雷接着一声炸雷,那声势实在大的有些可怕。随后,不等地里干活的人跑回家,骤雨从河背那边的甘蔗林一路扫来,干涸的土地一下子就湿了。

 久旱逢甘雨,地的庄稼有救了!大人们舒展出难见的笑脸。孩子们情愿被雨淋,不顾大人的喝止,上下三屋奔走相告,庆祝天降甘露,丰收有望。

作于2015年7月,花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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