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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解》第二十五章(碧草)

时间:2008-07-18 12:55:01     作者:邓伟明      浏览:9531   评论:0   

 

第二十五章  

“奔驰”“人手” 身前身后  

 

   

   

几十米长的爆竹放响了,最后一声的大响更是震天动地。杨村华侨柑桔场政府的工作室门前就是站着数百人看着它拍着大掌,巨响后更是哗啦轰隆一片,比爆竹声更有震撼力。他们也就是这样决定的,爆竹后,杨柑场很快就要成立为杨侨镇,因为镇长将要普选出来。  

首先也要召开的是普选大会,十二个分场的场长前面一排整齐坐着,数十名提名候选人就在下面静静地坐着听着,更多的是几百名关心大事的选民。大会说的都是普选民主啊、公平啊、保密啊等一大堆、一系列更民主的大众语言,也就这样开了半天。  

第二天,十二个分场的场长各抬了一个紧锁的小箱子又到了总场,要秘密公正计票数了。计票人就推举了几个,都是大公无私的,其中一位就有赵灵的父亲。为了不透露半点秘密,只留计票人在办公室坐着,其他人要在明天等候消息。  

世间的事或许真的是冥冥中早已注定,只是冥冥中又由人的意识支配着,世事无绝对。  

吴定乾在房间静静地躺在床上,时不时侧着身子弓着腰摸着右手上的柑木手饰,“雪”。从开始到现在我们的爱一直沉淀着,是不是真的不会溶解在一起?我会像父亲吗?不,母亲永远是母亲,生我、养我、育我,母亲是最伟大的。我的立场跟父亲的一样吗?好多天了,就想着这个问题。不一样吧,只是又大同小异,我知道抛弃小雪两者都会受到伤害,而辜负小灵又情理所不容……  

“喂,定乾,你在睡觉吗?”忽然一个女声敲着门。  

“小灵啊?门没锁,自己进来吧!”吴定乾说着,缩了缩右手,把柑木手饰掩住了。  

赵灵推开门走了进去,“怎么啦?紧张啊?”  

“紧张!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明天啊,明天公布出人气最多的票数,也就是镇长决选出来了,你不担心紧张吗?”  

“你看我会吗?”吴定乾说着,坐直了身子,“小灵啊,这几天我总是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啊!”  

“瞧你,还说不紧张!放心吧,镇长稳坐的了,我爸会看着办的,要不晚上我问问他你的票数是多少,到时就看着办。总之你稳坐的了。”  

“我不是想这个!”吴定乾摇着头,她这是说什么?要我吃软饭,靠“人手”才当得上镇长,她是这意思吗?凭我的实力,我需要靠“人手”吗!  

“那你在想什么啊?你心里的事只有你自己知道,有心事就说出来咯!”  

“没有,我没有心事,只是心里乱糟一通!”  

“看你愁眉苦脸的,也真像老太婆。定乾啊,你当上镇长之后有什么打算的?”  

“打算?当然是努力工作,深入群众,与民同乐!”  

“之后呢?没想过其它的了?”  

“想过啊,想了许多,本很想对杨柑场一劳永逸的,就可以做许多自己想做的事;至于爱情,我考虑了很久很久,但……”  

“定乾,你当上镇长之后,过了年我们马上结婚吧,你不要管一切了,虽然我觉得这样是很自私,但……“  

“我知道,从小我们就一起长大,现在的确是不小了。好吧,过了年我会作出决定的!”  

“你要怎样决定?是不是真能决定得了,不要离开我好吗?”  

“小灵,对不起,以前是我对不起你,说过的没有做到,这次决定我会立刻做到的!”  

“那你要怎样决定?”  

“考虑吧,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我要好好考虑一阵,作出决定后我会首先告诉你的!”  

赵灵疑惑地看着他,疑惑?因为他眼睛一直望着窗口的远方,总流露着奇怪的向往,或许他真的会作出决定,也真的会立刻执行,是怎样的决定,感受不到,体会不了,他会选择谁?选择谁都会伤害到其中一个的,对三者都是不可置疑不可推却的问题。唉,早知道是这样,一开始在桔子分场我不应该离开他而选择工作!跟着他,苦是有点苦,他也挺过来了,我的确是应该跟着他的,不至于让他爱上另一个人吧,我真的太傻了,太傻了!本来两个人一起苦是很幸福的,而我却没有这勇气,也不是没有,缺乏的是努力,自信过了头,或许这又是天注定的,看缘分吧,相信我们是注定在一起的!  

“小灵,你在想什么啊?想未来吗?”  

“哦,我在想你的票数,不知计算得如何!”  

“有什么好想,是多少就多少,还能改变得了人们的意愿吗?”  

“那也是的。唔,算了,我还有点事,我要走了,票数下午可能会算得出来,到时我再告诉你吧,我走了!”  

“嗯!我不送你了,再见!”吴定乾点着头,便又躺下了。却睁着眼呆滞着,这几天一直呆在家,不知分场的柑树怎样了?或许又砍了一些吧,当了镇长之后我不会再让它被人砍得了。现在也闲着,要不要去一些分场看看,虽然对每一个分场都很熟悉,但进一步了解进一步渗透对自己是很有益的。自己也应该制定好一些政策,新官上任三把火,把政策全部落实好,到那时成绩就会慢慢出来的……  

忽然,枕边的手机却响了,拿起打开道:“喂,小雪啊!”  

“嗯,定乾啊,我在石坝很无聊啊,你……你……”  

“你什么啊!是不是想我过去陪你啊?寂寞了吧,想我了吧。好,我马上过去,学校门口!”吴定乾说着,合了手机,自喜了一阵,最后一天吧,明天开始尽心尽力拼死拼活为它吧!  

立刻开了车向石坝镇急速驰去,路上的风景虽然很美丽,却不曾停靠和留恋半点。小雪啊小雪,你就是我心中的女神,拥有你一刻,一生也就不虚此行了。到了石坝镇也就和心中女神相遇,“等了好久吗?我下车,还是你上车?”  

“我上车吧,很想去老地方!”  

“好啊!”吴定乾笑着,推开车门让她坐了进来,然后就向火车路去了。“无聊什么啊?改作业改烦了?”  

“不是,心里很闷,沉闷、郁闷、烦闷!”  

“这么多闷啊!肯定是想我想成这样的。如果现在我没有出现在这里,你一定会得上相思病!”  

“自作多情!我才不会,只是真的很闷!”  

“你是干什么啊?‘非典’?”  

“你太离谱了,变得好坏啊!”  

“人家关心你嘛,非常的非常,不然就不会二百公里来见你了,而且还过五关斩六将千辛万苦呢,你就不关心关心人家,表示一下也好啊!”  

“我……我也想你啊,也是非常的非常啊,瞧你,就是要逼得人家说出来。”  

“嘻嘻,原来是想我!再告诉我吧,有多非常?”  

“你好奸笑,不想你了!”  

两人说着,很快在铁路前停了下来。“定乾啊,我看了两天我母亲的眼睛,觉得她眼里真的有很多的哀愁,却没有怨恨,母亲经常沉默寡言,任劳任怨,有时也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如果我问母亲她年轻时候的事,你说她会告诉我吗?”  

“这个啊……难说吧,我也不是你母亲。是呀,我父亲都已经说了,干吗还要听?”  

“故事嘛,多听一点,而且是母亲的,了解母爱、体会母爱……”  

“哦,原来你想生孩子、做母亲,是不是?”  

“是又怎么样,这是迟早的事情,母亲的确是很伟大的!”  

“父亲也很伟大啊!看你,想嫁人了吧?小雪,你愿意嫁给我吗?看着我,我是说真的,你愿意吗?”  

“嗬……愿意又能怎么样,都是一样的!”  

“不,我不是随口说说,更不是逢场作戏,我只想好好地爱一回,爱着我心里、骨里,真正有感觉的人,难道你不明白我对你的心吗?”  

“算了吧,我们聊聊别的吧……”  

“不,我要正正经经地谈这个。小雪,你知道吗?本来在去年我已经答应小灵在今年跟她结婚的,那时我和你还分开着,但我始终坚信着我们一开始那份真挚的爱,相信我们是注定在一起的,是月下老人注定终在一起的情侣。我久久地拖着小灵,好几次差点真的跟她那个了,我始终相信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小雪,跟你在一起,我从来没有多想过什么,你外婆也说过了,百年修得夫妻结,千劫难得共枕果。我们的爱情经历了一次大难,却没有死掉,我们一定有后福的,爱我吧!”  

“但是你不能言而无信,也不能辜负她,更不能,更不能对不起你母亲。定乾,算了吧,我们现在不是生死离别,谈一些高兴的吧,不然真的很闷的,开心一点吧!”  

“怎么办,要我怎么办!小雪,你站在我的角度替我想想好不好,换了你是我……”  

“定乾,不要说了,我要哭了!”罗雪芬说着,忽地推开车门走了出去,然后关上车门背靠着车身。  

吴定乾见了,牙咬紧下唇,一拳捶在车台上,又一脚跺在了车底,紧闭双眼长吁了口气,安静地沉思起来。  

而罗雪芬却在车外哼起了歌,“远处的钟声回荡在雨里,我们在屋檐底下牵手听,幻想教堂里头那场婚礼,是为祝福我俩而举行。一路从泥泞走到了美景,习惯在彼此眼中找勇气,累到无力总会想吻你,才能忘了情路艰辛。你我约定难过的往事不许提,也答应永远都不让对方担心,要做快乐的自己,照顾自己,就算某天一个人孤寂……”  

吴定乾早已下了车,搂住了她,吻住了她……也落泪了,“我们不会孤寂的,是注定在一起的……”  

拥抱了很久,却也依偎着坐在了地上。“小雪,我很疲惫!你知道吗?本来今天我很想和你一起快快乐乐,开开心心度过的,因为明天我将要当上镇长然后开始全身心地工作。没想到却流泪了,真遗憾!”  

“你明天就要当镇长!这么快?”  

“可能吧!现在还计着票数,明天就会公布,会很快的了。”  

“真的吗?”罗雪芬睁着眼痴呆了,仿佛一下子天全黑了,续道,“这是真的吗?你明天真的要当镇长开始工作了?镇长!当镇长也好,非常地好,努力地干吧!”  

“嗯,我一定很努力干的!”吴定乾仿佛没察觉到她的神情语气,“我不会辜负所有人对我的支持的!”  

然而罗雪芬似乎想到了什么,“是呀,定乾,刚才你说现在还计着票数,明天才宣布谁是镇长?”  

“是呀,怎么了?”  

“如果……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啊,如果你的票数没别人多,你当不上镇长,你会怎么样?”  

“是呀,也有可能的啊,我没有想过这个。”吴定乾一语惊醒,立刻显得焦虑起来,“如果真的这样,我会怎么样?真的太过自信了,太盲目了,真可能会这样的,怎么办?”  

罗雪芬静静地望着他,他眼里充满了某种全是渴望的追求,那种渴望是多么强烈,却仿佛又突出一种无奈,显得是那么疲惫不堪。猜不透他是怎样的心思,而自己也陷入了一种沉思,一种痛心的沉思。  

下午的时候,两人舍不得分开的放了手。罗雪芬站在路边,被刚卷起的寒风呼呼地吹着,忍不住落泪了,仿佛是滂沱大雨,他这一离开,如果当上了镇长,自己和他一切就都结束了,像身体的新陈代谢停止,生命也就结束了。  

而吴定乾却是想着另外的事情,瞧瞧手机,五点钟了,去小灵家吧,必须问问她票数的情况,自己真选不上该怎么办,还会像以前一样为杨柑场吗?镇长!是有点重要的,但选不上……不可能选不上的……马上加速向赵灵家去了。  

到了石岗岭分场,远远就望见小灵的家,快接近房子的时候刹车停了下来。下了车,便向半掩半开的大门走去,越走越近,屋里有两个声音传了出来,“老赵,我们一起协定好的,你怎么出尔反尔呀?”  

“什么出尔反尔!他的人气旺,他的票数多,群众推举他,这就是事实的现实,我能有什么办法。”  

“但你是计票人啊,天可以变地,母可以变公!”  

吴定乾听了,觉得有点奇怪,本想敲两下门的,却站在门外继续听了……  

“肥通,不是我不肯帮你,你的票数没有一个分场选民的十分之一,而他是全杨柑场的四分之三,你叫我怎么变?孙悟空都变不了啊!”  

“你就是不肯帮我!老赵,我当上了镇长肯定有你好处的,一部老残‘奔驰’嘛,你稀罕什么?我送一部全新‘本田’给你,得了吧,你就帮我吧!”  

“我就稀罕它,我就喜欢它,我就爱它!”  

“那你现在就是要帮外人的咯,我们多年的交情你……”  

“哎哎,肥通,告诉你,他不是外人,他是我的女婿,我是他的岳父,岳父和女婿是一家的,财产是共享的,‘奔驰’也就是我的,就算跟你有前世的交情,我还是爱‘奔驰’的!”  

“你真的这样绝情,真的就帮一个外人?”  

“哎,肥通,我都跟你说了,他是我女婿,我是他岳父;而且这也不叫做绝情,这叫……这该叫什么……”  

“好,你够绝,认识你这么久到这一天我才真正看清你的面目!”  

“看清我什么,我怎样了?”  

“奸,彬彬有礼的伪君子!”  

“是吗?谁叫你不是我女婿,谁叫你没有‘奔驰’,不然我也会爱你爱到死的!”  

“好,老赵,你给我记着!你无情,休怪我无义,我会让你好看的!”  

“好,我记着,记着一头肥猪跨过我的门槛找垃圾汁食,哈哈!”  

“你说的啊,伪君子!”肥人说着,向半掩半开的门走出,“我会比你绝的!”  

吴定乾听了,立刻退后了十多步,一下子退到了车旁,静静地瞧着大门。只见门被人拉开了,一个见肉不见皮、全身白皙皙的胖人走了出来,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身影,是不认识,却面善,相视了,马上侧身不去瞧他。而他似乎向自己走近,忍不住回转身看看,已经走到自己身旁了。  

“年轻人,你的‘奔驰’真漂亮,你够人气,你够人手,你够心计!”那肥人走近吴定乾身旁停下道。  

吴定乾瞧了一下周围,没有其他人,“大叔,我不认识你啊,你干吗对我说这样的话,我又没有得罪你?”  

“我认识你,新镇长!你够人手,有你君子岳父帮着你;你够心计,全十二个分场跑遍喷农药,哼,为民请愿,收买人心吧,早料到会有普选镇长的一天吧!处心积虑,真够心计!”  

“大叔,你我不认识,我也没有得罪你,你干吗这样说人啊?凭什么?”  

“凭你够人手、够心计,哈哈!”肥人“肥通”冷笑着直走开了。  

吴定乾见了,算了,不跟他一般见识。转头望向大门,还要进去吗?只见又有一个人走了出来,却是小灵的父亲,“伯父,你好!”  

“定乾啊,刚来的吗?”  

“嗯!我来找小灵的,她在吗?”  

“她不在!你找她有事吗?进来坐坐吧!”  

“不用了。既然小灵不在,我也该回去了。是呀,伯父,那个人是谁啊?”  

“那个胖子啊?疯子来的?怎么,他跟你说话了?”  

“也不是,只是觉得他很怪,他好像从这门前走出来的。”  

“嗯,是的!你也知道嘛,将近年底了,走街串巷讨钱的乞丐当然也多了,疯子来的,不用理!”  

吴定乾点了点头,说:“小灵不在,那我就走了。”  

“真的不进来坐坐吗?”  

“不进了,该回去了,再见!”吴定乾说着,上车开着回家了。真有点不安起来,刚才那胖子和小灵父亲的谈话里,小灵父亲说的女婿分明是自己吧,那胖子也对着自己说了我的君子岳父帮着我,说我够心计、够人气、够人手……  

(民间有说法:有人手,寻工作,无苦愁;有人手,难事情,不用愁;有人手,过日子,没吃愁;有人手,活到老,何去愁。何谓人手,非常人之手,非上帝之手,非助手,乃亲戚朋友等干系“礼向往来”之辈,之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有例为证“朝里有人好做官,文盲闲领薪,无赖只愁闲,流氓闲回头”。题外闲话,如是而已,仅此罢了。)  

再说吴定乾回到了家,见了母亲,喊了一声,便在厅子坐了下来。  

“你眼睛干吗呀?这么红肿的!你又去哪儿了?灵儿找你好几次了。”  

“知道了。妈,你认识一个人吗,很肥胖的?”  

“什么事呀?不认识什么肥胖的人,叫什么名字的?”  

“什么名字啊……肥…肥…肥通……好像是叫肥通!”  

“不认识,听都没听过。什么事呀?”  

“没事。奇怪,真是奇人怪事!”吴定乾说着,头绪混乱地一团糟。满脑子糊涂地到了晚上,赵灵打电话过来了,说自己的票数是全杨柑场选民的四分之三,稳坐镇长位子了,也向自己高兴祝贺着。然而自己感觉并没有预料中的那么爽,脑子也清醒了,关于今天下午小灵父亲与那个陌生人肥通谈的话的所有意思自己全明了,那陌生人肥通说自己不中听的话也全懂了。岳父、女婿、“奔驰”、伪君子,人手,我是谁?他当我是谁?官场就是这样的吗?没想到自己追寻的名利,本以为是自己实力所得的,然而在别人眼里却是靠心计靠人手不择手段得来的。  

我什么时候使过心计、靠过人手?我哪里处心积虑收买人心?自一开始我买农药治柑树也只是为赎父亲的罪,我没多想过什么啊;如今我对杨柑场仿佛成了一种依赖,它就是我的精神支柱,我只想好好地努力地改造它,根本没想过要什么奢求的,也是从来就没有啊……他凭什么说我这样?  

小灵的父亲也不是真心对我的,他只是喜欢着汽车;或许在很久以前就窥视着它了……嗬,你要开就开去吧!  

而现在对“镇长”是追求还是漠视,手足无措了,明天就要宣布,杨侨镇要成立了。他不要这样说我靠心计靠人手的嘛,搞得我现在烦恼极了,凭什么他这样说我,我根本就是靠实力得来的……  

苦恼了半夜,也僵冷了半夜,真的无可奈何,像六月飞霜被人冤枉,记得读书有一次考试得了满分,老师同学都说我作弊,冤屈的滋味不好受。哼,我就拿出实力来给你看看我的行动我的智慧是有多强大多惊人!  

不多想,马上跳起床,穿好衣服,开亮了灯光,找出空的笔记本,执起了笔,看着黑暗的夜色,一笔一划……杨柑场仿佛就从这一笔一划中一点一滴重新积累,飞跃过黑暗与黎明的一刻,太阳慢慢从东方升起了,美丽的清晨也就开始鸟语花香,到处生机勃勃了……  

   

“乾儿,乾儿……”  

吴定乾睡得松松沉沉地,不知不觉竟被两个喊声嗡醒了,心腹空荡荡的,“妈,什么事啊?”  

房门却被敲响了,“定乾,快起床,全世界就等你了,要剪彩啊,快起床!”  

“剪彩!”吴定乾完全清醒了,但动作却有点迟疑,身不由己地迟疑,迟疑中最多的是犹豫。我这是怎么了?昨晚想好了写好了的,用实力用行动当一个好场长,但我却是怎么了,极不愿意的……  

“定乾,快点啊,市里县里都来了人啊,全世界就等你了!”  

“小灵,门没锁,你自己进来吧。”  

赵灵听了,推开门走了进去,见他虽起了床,却坐在床沿弓着腰捧着脑袋苦恼沉思着,房间也随着他一片阴沉,“定乾,你怎么了?头痛吗?”  

“我不知道,我在犹豫要不要当镇长,好痛苦啊!”  

“犹豫?有什么好犹豫的,快走吧,大家都等着你!”赵灵说着,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握住他的双手,“你的自信你的勇气哪里去了?你曾经对我说过的啊,你面对事情永远不会畏首畏尾,更不会犹豫难决,就算孤掷一注也在所不惜的。站起来吧,我们一起去,我就站在你的身旁陪在左右,走吧!”  

吴定乾抬起头望着她,心神不定的,却忽地抱紧了她,“小雪,我决定不了啊,不要离开我!”  

“定乾,你怎么了?我是小灵啊,你认得我吗?”  

“好吧,我冲个凉我们马上去!”  

两人说着,一起下了去。而吴定乾却在冲凉房被热水烫着,刺激着每一个细胞,精力慢慢凝聚,精神变得镇定,我到底要不要当镇长?头上冒着热水散发着热气,我没有靠心计没有靠人手我当之无愧,当之无愧……穿好衣服,整理好头发,一切妥当。牵了赵灵的手,“小灵,走吧。妈,我走了!”一起向外走了。  

“定乾,刚才你究竟怎么了?怎么叫我小雪的?你惦记着她吗?告诉我好吗?我不怪你的,说啊!”  

“刚才没什么。快走吧,要迟了!”  

赵灵听了,只能望着被牵着跟着跑去了。  

也不过二百米,远远地就看见总场的大招待所前已经站满了庆贺看热闹的人,而比较有地位的人则站在招待所里,两排夹着一条巷,两只舞狮便在巷中相跃跳动,锣鼓和鞭炮响彻半边天。  

吴定乾和赵灵一起挤过人群,越过舞狮,来到大招待所的门前。而赵灵见了父亲,说道:“爸,定乾来了!”  

赵父见了,点点头,对吴定乾道:“定乾,保持镇定,先看舞狮表演;等一下要召开‘成立杨侨镇大会’,念了你的名字,杨侨镇就会正式成立,你也就是镇长了;过了就是剪彩了,一定要保持镇定啊。来,我给你引见介绍市里县里来的大书记。”  

“乾儿,乾儿……”  

吴定乾忽地止住了脚步,他听见了一个喊声,是母亲的喊声,不禁回头望了望成百上千高兴喧哗的群众,母亲果然在其中,但什么时候站在那里却不知道!只见她仍不停地喊着自己,而且泪眼模糊的,母亲是怎么了?对赵父道:“伯父,我妈在喊我,我过去看看!”  

赵父也只能不愿意地点着头,因为吴定乾已经向他母亲跑了过去,这也太不会做事了吧!而赵灵则跟着自己母亲身旁,眼望望地瞧着吴定乾过了对面,只见他与其母亲低头谈了几句,人生鼎沸,哪里听得见;眨一下眼,他与他母亲竟悠地转身跑了,是向他们的家跑回着。他们这是怎么了?定乾不当镇长了?  

   

再说吴定乾和其母亲。吴定乾首先奔回了家,推开院门,奔进车间立刻开出汽车。汽车出了院门,等母亲关上院门,又等母亲坐上汽车,便开起驰走开了。瞧瞧母亲,惊慌失措地泪流满面,“妈,刚才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也不知道,快加速去看看。怎么突然会这样的?”母亲不断抽泣着,续道,“快点啊!”  

吴定乾听了,放开油门加起了速。车是向塔东分场驰去的,愈前进气氛愈悲凉,天苍茫淡黑浓灰,行云流水尽在其中,自然气息规律永恒。  

塔东分场部平静如常,只是在冬天里却多了一种呼啸,是风的呼啸、天的呼啸、自然的呼啸。两母子很快回到了原宿,踏进门的第一步,仿佛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然而还是急速走进厅子,只见有一个人静静地坐着流泪,脸上的眼泪不是很多,似乎干竭了,“大嫂,婆婆怎样了?”  

“在里面躺着!”大婶摇着头,神情恍惚,续道,“定乾,快进去吧!”  

吴定乾听了,大为不安,仿佛像要失去一种东西,那种东西是人间最美丽最可贵也最值得人去珍惜,是什么?可以尽力保留得住吗,却真的不可避免!立刻和母亲走进了奶奶的房间,阴沉沉地只有抽噎的哭声,是大伯和堂哥的。  

“是不是兰珍和乾儿?”床上一个奄奄一息的沉重声音响着,“快过来吧,乾儿!”  

两母子伏到了床前,一个哭泣,一个甚悲。“婆婆!”“奶奶,我在这里!”  

“嗯,很好!”老奶奶语气很平静,轻轻地叹了口长气,续道,“我到命数了,没有力气了。啊,我真的不想多说话,乾儿,你能带雪芬妹子来这里吗?我很想见上她一面啊,也很想吃麻陂肉丸!”那渴望却苟延残喘的语气如寒风中颤粟的一片黄叶,极不愿意拍打树枝,越打越快脱落。  

“好,我马上去!”吴定乾咬着下唇,转身出去了。  

加快了车速,心里却像刀绞一样,奶奶突然卧床不起是一种什么宣告?曾经歇斯底里想过,奶奶守寡将近一辈子,大概前世是欠了爷爷的吧,而爷爷的模样是怎样自己并不清楚,只是描绘着自己就是他的形象,好好地爱着奶奶;或者梦幻着她就是自己的爱人,然而不着边际的只能是亲情关系。或许下辈子我就会欠她吧。  

唉,如今天不怜人人自怜啊。这段时间过得很不自然,仿佛像在樊笼里似的,就像刚才听赵父的话语,仿佛几句话就可以当上镇长,一点也不真实,也许根本就不是事实。那么昨晚那个肥人说的话也是半个梦吧,却不停地在耳边回响,究竟不是梦!算了,“人手”……  

想来想去,变成了胡思乱想,便也百感交集了,路却依然走着。奶奶要见小雪?是呀,我得快点去,自己更想看见她,拥抱她。  

很快地又到了石坝镇,在三嘉村小学门口停了下来。下了车,走向小门,向校卫通了一声,也就拉门走了进去。一会儿,容易地找到小雪,却见她在课室讲台后的椅子上发愣地坐着,一班小学生都交头接耳地谈着话。不禁叹了口气,也就敲了一下课室门,“小雪!”  

然而罗雪芬似乎没有听见,她还是怔怔地斜瞧着地板。而小学生们却忽地都静了下来,都用奇异的目光注视着陌生人。  

“小雪!”吴定乾又叫了一句,顺便也敲了一下门。见她还是一动不动,“小雪!”  

终于,罗雪芬有了反应,她晃了一下,瞧了瞧门前的人,定乾!忽地站了起来,定睛看一看,“定乾!”  

吴定乾苦笑着看着她,微微地点了一下头。见她出了来,也就立刻跟她说了来因,然后问道:“还要上多少节课,可以请假吗?”  

“没有课了。我现在就跟你去吧!”罗雪芬说着,转身进了课室,“同学们,大家保持安静自习,老师因为有事请假要走开一会,保持安静!”  

不多说,两人又向塔东分场部去了。路上首先沉默着,各自心里翻腾着许多问题欲问对方,却又像沉淀物一样溶解不了。还是罗雪芬先开口了,“定乾,奶奶怎么会这样的?”  

“我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奶奶,本来刚才我可能就要当上镇长,却……”吴定乾郁郁不闷着,续道,“或许当不上吧。我有点厌恶,当不当上无所谓了,奶奶突发,我也是放下镇长赶去的。看见奶奶这样,我很怕,像天要塌下来的感觉。”  

“以前我也有过,是失去外婆的那一刻,感觉天旋地转。人生也就这样,不仅生老病死,生离死别也不可避免的比它们……”  

“不要说了!”吴定乾摇着头,忍不住吁了口长气,直望着前面的路,起伏动荡。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必须马上做。进麻陂镇区买了几斤“正宗麻陂肉丸”,然后急着赶回去了。  

两人下了车,进了厅子,厅子依然有一种悲凉的宁静。罗雪芬跟着吴定乾进了其奶奶的房间,一种阴暗也就随之而来,那感觉是跟外婆的一样,只是感受异常。  

“是乾儿回来了吗?”老奶奶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问道,“雪芬妹子来了没有?”  

吴定乾伏到了奶奶的床前,说:“奶奶,她来了。”  

“哪里?雪芬妹子快过来给我瞧瞧!”老奶奶说道,“乾儿,快去煲些肉丸汤来!”  

吴定乾应了声便出了房间。而罗雪芬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看走了的定乾,瞧瞧吴母,举足不定。  

“雪芬妹子,过来啊,让奶奶瞧瞧!”  

罗雪芬细声地“嗯”着,却没有移动半步,禁不住低下了头。而又听见许文采奶奶的声音继续苟延残喘地响着,“雪芬妹子,你活像你外婆小刘青春年轻时的样子,没有比这更真实了。我脑海里也总翻腾起几十年前与她刚相识的日子,她也很羞涩,但很热情。嗬……我很想说一些我们的往事给你听,但我愧对小刘,无颜回忆啊……”说着说着,夹带起凄楚地抽噎声了。也真的忍不住,已经移动了上去,握紧了老奶奶干皱的手。  

老奶奶续道:“雪芬妹子,你知道吗?在杨柑场我经历了三个时代……不,四个时代。全国刚解放时我就来到这里,那时并不热闹,而柑树却非常地繁茂,但所谓的繁茂只是柑树多果实少,是一个直线发展阶段,这阶段一直持续了二十多年;‘文革’后吧,高潮开始了,像打仗说的:兵不在多而在精,那时柑树少了些,但果实是逐步地增多,可惜春光短暂啊,只持续了十来年。  

“杨柑场走下坡是九十年代以后二三年开始的,那时一点也不明显。雪芬妹子,你知道为什么吗?人与生态环境开始不协调了,人们总是喜欢做出这样或那样对自己有利的,这却是肆意破坏生态平衡啊,我目睹不了全部,但一点一滴像蒸气积层起满天的乌云在我心里浓厚贮压,很辛苦,很辛苦。所有生态破坏才是导致杨柑场柑树濒临灭绝的主要因素,我敢说绝对不是我儿子一个人所导致酿成的,绝对不是。雪芬妹子,请你将我这些话转告乾儿,好吗?我知道他这个人很……”  

“奶奶,不是的,不是的!”吴定乾在门边已静听多时,这时觉得奶奶所言非虚,忍不住跑上前去,“这是父亲的罪,这是父亲的罪,我会用我的一切,以至生命来赎掉它的,我会赎掉它的,我一定……”  

“乾儿,别说了!”吴母在一旁哀痛地忍不住截话道,“这不是你爸的罪,不是,绝对不是!”  

“兰珍,别说了!”老奶奶喘着气,“雪芬妹子,请扶我坐起来好吗?”说着,也就被小雪轻轻地托了起来,续道,“乾儿,算了吧,所有的事物都是会有高潮低落的,究竟是谁的错,真的能把握的了吗?唔……肉丸汤好了吗?我闻到好一阵香味啊,快捧上来吧。”  

吴定乾听了,不想激触奶奶和母亲,转身去了厨房。一会,双手端了一碗汤丸进来,然后捧给了小雪。罗雪芬接过,在碗口吹了吹凉气,准备喂老奶奶喝。而老奶奶却道:“乾儿呀,在你回来的这几年,杨柑场还抱着点希望,毕竟有一点短暂的春天;而如今要成镇了,也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始,但,是飞越还是倒退,我请求你不要参与进去,好吗?”  

“为什么?”吴定乾说道,“早上的时候本来我将要被选上镇长了,我虽然对它很犹豫,但放弃它就像放弃了杨柑场的一切,也仿佛是要结束我的生命一样,我舍不得!”  

“婆婆,你为什么要乾儿放弃啊?”吴母不解地问道,“当镇长有什么不好的?望子成龙,前途重要啊!”  

“是吗?很好吗?说不定几年后几天后一夜之间杨柑场又由于某些东西而成了荒芜、成了绝迹,这又是不是成了一个罪,谁担当得起啊!”老奶奶说着,有一种平凡的向往,续道,“做一个平凡人吧,一样可以努力地为人民服务,一样的可以充实人生,平凡中显出伟大。唉,自从小刘走后,我就觉得自己一直沉浸在沉郁压抑之中,是为小刘而对自己遗憾吧。小刘曾经对我说过,她最喜欢吃的食物就是柑桔和‘麻陂肉丸’,因为它们总很结实、很饱满,人生每一天都能这样充实,面对平凡的俗世一切都无所谓了。而我们千千万万的平凡人,尤其是我们杨柑场普普通通踏踏实实的底层人,日日夜夜辛苦耕作,不愁吃穿也是一种充实了。”说着,苦笑了一阵,“来,大家一起喝肉丸汤吧!唉,真老糊涂了!雪芬妹子,千万别怪我啊!”  

罗雪芬也苦笑着,但把汤一口一口地喂她喝了……  

时间持续到了下午,老奶奶对一家人说了很多很多的话,也喘了非常多的气。日至西山,一对青年男女肩靠着肩坐在一面静湖岸边的草地上,没有夕阳但有轻风,没有绿水但有青山。薄云遮住了西部半边天,金灿灿地崭露光芒;浅湖装不上青荇的流纹,镜子般地映照黑暗。轻风徐来,如丝如纱,然水波不兴;青山纵横,似雾似烟,而遥远难触。  

“小雪,别回去了,在这儿住一晚吧。”吴定乾对罗雪芬道,“奶奶很苦闷,就住这一晚吧。”  

罗雪芬轻点了一下头,说:“定乾啊,奶奶需不需要看医生?”  

吴定乾听了,斜转头瞧了她一下,说:“奶奶乐知着天年,需要医生她早就叫了,唉!”言语中已有轻泣之气,“小雪,你说我这几年对柑树喷农药是白干的吗?父亲在位的十多二十年,许多人说这是杨柑场发展高潮的开始,以前我也是这么认为,但其实一点也不是,它根本没有带给人们真正的美好生活,根本没有改变世世代代的贫穷,连我自己都错了!”  

“怎么这样认为了?那个时代的确给人们带来过许多利益,只是人们更新的观念没有跟上时代潮流,他们想的虑的都只是下一代,就像奶奶说的,吃穿不愁,默默无闻,平平凡凡。而你的努力也是一个时代末的象征,只是,只是……”  

“只是怎么了?你也想叫我结束?小雪,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真的很想放弃‘镇长’,但真的不忍心放弃……杨柑场……唉,不说了,很烦躁!唉,如果,如果我不当镇长,以后我做什么?喷农药?柑树已砍得越来越少,我会做什么?该做什么?”  

“定乾,你说什么?定乾,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吴定乾轻轻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着,眼帘里映着天边的青山烟云,渴望与希望仿佛有了新的启动,只是……某些东西放得下吗?为什么这启动来的这么突然,而且在内心里是多么地坚决?我真的可以这样做吗?如果……没有如果,只有坚决,真的要这样吗?  

“定乾,定乾,天黑了,我们回去吧!”  

吴定乾听了,转头定睛地瞧着她,忍不住缓缓地抱住了她。她的脸庞像水,清洗掉自己的一切苦闷;她的轻发如风,拂去自己所有的哀愁;她的气息是永恒的北极圈,铭刻住我们的不朽回忆。留住这一刻吧,最后的一刻,感受的一刻,坚持的一刻,永恒的一刻,就是坚决的一刻……  

   

半夜里,哭泣声响成了一片,纷纷扰扰,惊恐万状,分场里大多数人都醒了过来,是撕心肺裂、是肝肠寸断,而天地却不动容……  

天亮的时候,一个天地早已是惊风细雨,看不清雾和云的分布线,是人间、是仙界,更是现实。一家人失魂了大半夜,依然是留不住唤不回,老奶奶始终是走了……  

路上,一女子穿着雨衣开着一辆“豪迈”摩托经过了塔下分场,很快驶近塔东分场部。到达的时候,一个右转弯,见了一辆熟悉汽车,便在其旁边停了下来,停放好摩托,然后慢步走进了小门,跨进天井,又进了一个小门。只见屋厅里灯火明亮,几人悲态,却肃然四静。  

“灵儿,你怎么来了?”吴母突然见了来者赵灵,发问道。  

“伯母,定乾呢?”赵灵说着,脱下了雨衣,“这是怎么了?”  

吴母瞧了瞧大哥大嫂,又看了看朱萱,站起身走近小灵身旁,然后轻声道:“乾儿在楼上躺着,他晕倒了,你自己上去看看吧!”  

赵灵“嗯”了一声,感觉有点异常,但也穿过偏房,向二楼走了上去。上了楼,见楼上有一房间倘开着,明亮极了,也有人声。只听见里面传来,“峰哥,对不起,那钱我一定会尽快还你的,我会很快的。”  

“定乾,没关系,我知道你用钱紧。刚才我爸对你说的话请你别在意,你也知道他那性格的,对不起!”一个男声音响着,又有自叹声,“怎么会这样的,奶奶突然走了,父亲就马上说起金钱利益,我们都是一家人啊!唉,真看厌他了!”  

“小雪,你累吗?一晚都没有睡得了,要不要歇歇?”  

“我不累!”一个女声音传了出来。  

“也不知道现在下面怎样,我想下去看看。定乾,你就歇着吧,那钱的事不用想着,我爸也不用去理!”  

“谢谢你,峰哥!”  

“那我先下去看看了!”  

赵灵见了房间门口走出一个男子,也就是吴青峰。与他相视淡笑了一下,然后看着他走下楼梯,自己这才准备走进房门,但忍不住又止住了脚步,又听见里面传来,“小雪,对不起啊,让你累了整整一个晚上。”  

“没关系!你头还疼吗?要不要躺下?”  

“头还有点疼,不想躺。唉,我也真欠了他们很多钱,十多二十万,但没想到奶奶一走,大伯竟马上开口向我要钱,也不知道我妈现在在下面怎样!奶奶还在床上躺着吗?”  

“嗯!别多想了,峰哥下去看了。”  

“亲情!钱!一切顷刻化为乌有!”  

赵灵听着听着,还是不禁走了进去,只见吴定乾在床上半躺着,而罗雪芬则在床沿边坐着,他们两人握紧了手。  

两人忽然见了赵灵,也不松手。而吴定乾却道:“小灵,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找你的。”赵灵说着,走上前去,关心地续道,“你怎么了?奶奶怎么了?”  

“奶奶去世了!”吴定乾说着,不禁落泪了,却不知怎地斜倒在了床上,晕了过去。  

两个女子见了,都紧张了,却还是把他放平躺在了床上,是真的晕过去了。然后赵灵首先道:“怎么这样的?连续晕了吗?”  

罗雪芬点头道:“嗯,第三次晕了!他大伯逼他还钱的时候晕的比较厉害,真让他觉得世态炎凉的!”  

“你来了很久吗?”赵灵问着,见她点了头,苦笑了一下,也就沉默地看着吴定乾。过了一会,才道:“我来是想告诉定乾一些事的,还是你来转告他吧!”  

“什么事?你不陪他了吗?你自己亲口告诉他比较好!”  

“不了,你帮我转告他吧。昨天的转镇剪彩仪式,定乾走了以后,有人闹事喊‘非典’,洪散吓走了人群;不过政府还是开了临时会议,十二个分场的场长和所有选民,都表态现在处于‘非典’严重时期,定乾票数多被选上镇长,但镇长一职将还是暂时保留,杨侨镇也暂时不成立。”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成立?”  

“‘非典’过后吧,不过也很难说得准。唉,我还是走了,你照顾好定乾!”  

“小灵,外面下着雨,我们聊多一会吧,陪多一会定乾!”  

“不了。你照顾好定乾。”赵灵说着,转身出了房间,下了楼去。却进了老奶奶的房间,空静悲凉,瞧了一会盖着的尸体,叹了一口长气,眼泪忽地流了出来。最后,还是冒雨回去了。  

当吴定乾晕醒过来的时候,已是中午时分。他看着伏在床边熟睡的小雪,不禁抚了一下她的脸,想亲一下却够不着。而忽然,罗雪芬悠悠地醒了过来,“唔,定乾,你醒了!”  

“嗯!你很累吗?你躺一下吧,我想下去看看。小灵走了吗?”  

“小灵走了。是呀,小灵要我转告你一些事情!”罗雪芬说着,便把赵灵要转告的话告诉了他。然后续道:“你是否要回去看看?”  

吴定乾听了,沉思了一会,忽然吁了口气,说:“随它吧。小灵还说什么没有?”  

说着,见她摇了摇头,便下床一起走下楼来。一家人也还坐在厅子发愣,仿佛等待着什么,而见了大伯,他也继续保持沉默着……  

   

再来的日子,罗雪芬到回了学校授课,她没有去看老奶奶的火化,只是站在某地久久地望着灰色的天空,当变得黑暗的时候这才抹去脸颊旁的几滴眼泪,然后拖着沉重的脚步也融入了黑暗。  

而吴定乾和母亲,自从在老奶奶火化之后也回到了总场家。母亲也到回了学校授课,整个人保持得很镇静,但心中的悲伤是比谁都痛的,只是她多了份压抑,生离死别,幽淡自然的压抑;而吴定乾天天也就把自己困在房子里,没有了日日夜夜,想吃饭的时候就随便几口冷饭冻菜,好像还连续几天没有洗澡换衣服,母亲的泪眼相劝却仿佛更多了一层沉淀,抑积着不可妥协……也更为迷惘失落的路找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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