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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 中国女人【第七章】

时间:2014-07-06 15:31:43     作者:紫英      浏览:9666   评论:0    来源:广东校园文学网

第七章

1

新任行长瞿永贵仍旧穿着那套半新不旧的军装。一连几天,他随管明到各个科室、办事处、储蓄所转了一圈,每一项都问得很仔细,很认真,并逐一做好笔记。各部门在第一天就打探到准确的消息,便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做准备,等候回答新行长的“问话”。

所有部门走了一遍,瞿永贵才带着一种莫名的心态下到信贷科。管明见伊婷不在科里,心里暗暗高兴。他走到陈淑文面前故意问道:“陈科,阿婷呢?行长前几天就说过要到各科所了解情况,她怎么走开了?”脸上显出十分不满的神情。

陈淑文一听,知道来者不善,顿时手足无措,慌忙走到瞿永贵面前,小心解释道:“行长您好!伊婷科长下单位去了。”

被管明这么一搧,瞿永贵心里真有些不高兴,但还是温和地问道:“能通知她马上回来吗?”

陈淑文仍然诚惶诚恐:“阿婷不知道您今天下来信贷科,骑单车出去了,才走不久。阿婷说她可能要跑两三个企业,现在不知去了哪个单位,要不我打电话问一下吧。”便匆忙回科长室打电话。

瞿永贵环视一下信贷科,见除了桌上的资料外,其他东西收拾得井井有条、干净利索。心想:看来管明说得没错,伊婷还是比较能干的。

管明觑到行长的表情,知道不能留有余地,便凑到瞿永贵跟前小声对他:“我昨天通知她说,行长今天下午要来信贷科了解情况,没想到她却出去了。”

瞿永贵一听来气了:好啊,简直不把我这个行长放在眼里!还是管明提醒得对,得敲打敲打她。我就不信你伊婷能上天入地,看我怎么整治你!他越想越生气,见陈淑文说找不到伊婷,绷着脸道:“好大的架子,回来叫她到行长室找我!”

陈淑文见刚才还很温和的新行长突然翻脸,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说错了还是做错了,只能小心翼翼地回答了一声“是!”直到瞿永贵重重的脚步声远去,她还怔怔地站在原地胡乱猜测。

下班铃响过很久,伊婷才回到科里。陈淑文急忙迎上去。

咦,你怎么还没走?”伊婷觉得很奇怪。

你终于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看到陈淑文魂不守舍的样子,伊婷吓了一跳,脸上已微微变色。自打劲发公司破产,继而发生了那么多的事之后,伊婷变得有点神经质了。

陈淑文紧张道:“行长刚才来了,不知为啥很不高兴,还说让你到行长室找他。”

啊?”陈淑文的表情告诉她,行长很不满意,究竟不满意什么,却漫无头绪。她跑步冲上行长室,只见行长室已关了门,,而支行除了自己外所有的人都已下班了。

返回科里,伊婷让陈淑文先回家,自己呆在科里冥思苦想。

第二天一早,伊婷提前一个小时赶回科里整理资料,准备“背水一战”一切准备就绪,她把精心整理的资料装进文件袋,然后从抽屉拿出美加净花露水,往胳肢窝各点两下,再洗把脸,搓揉得白里透红,抹上点润肤霜,整理一下头发,便向行长室走去。

走到门口,她扯了扯粉色格子上装衣摆,作个深呼吸,把齐肩短发往后一甩,便敲了敲已经开着的门:“行长,您好!”她甜甜地向瞿永贵打个招呼。见瞿永贵抬头的当口,她又道:“我是伊婷。”

瞿永贵仍是旧军装上衣,深蓝色裤子,浑身上下干净利索。只见面前的伊婷眼光闪亮,嘴巴微微抿起,露出深深的酒涡,煞是好看,不禁眼睛一亮,朗声道:“哦,是伊科长啊,请坐请坐。”

喊我阿婷就行,叶行长他们都这么喊的。”又是甜甜一笑,小酒窝一跳一跳。

心情挺不错的瞿永贵听她开口便是叶行长,想起管明的话,心里有点不高兴,他又不便立即发作,遂冷冷道:“我怎能与叶行长比!”说完,板着脸返身坐回办公椅上。

聪明剔透的伊婷一听这话,结合昨天陈淑文说的,便知道有人做了小动作,这个人很有可能是管明。对,肯定是他!伊婷继而想道:我必须想办法扭转局面,袁行长时代便是个很大的教训!于是,她暂时不做任何解释,只毕恭毕敬地把资料递给瞿永贵:“瞿行长,这些是支行全部信贷单位的综合资料。所有的经营情况、经营项目、贷款金额以及还款能力都在上面,请您过目。”

俗话说,“拳头不打笑脸人。”瞿永贵暂时放下“打她个下马威”的念头。他接过资料一页页翻看,心里不禁有点赞赏:资料井井有条,清晰明了,字体清秀。怪不得叶利华对她大加赞誉,只是这女人做人太张狂些。

唔。”瞿永贵粗略的看完资料后,没作任何表示,眼睛也不抬一下:“你谈谈信贷科的近期工作情况和工作计划。”

好的。我觉得,信贷科目前需要系统性的管理。我和陈科已经商量过,我们不能再象以往那样胡子眉毛一把抓,让企业对我们的做法无所适从……”伊婷的汇报条理分明,有板有眼,声情并茂,声音小鸟般清脆。

随着伊婷细致认真的工作汇报,瞿永贵的脸色开始缓和,火气已然降下,心里道:“叶行长的话没错,伊婷确实有一定的管理能力。看来管明的话有点过了,我不能偏听偏信,要亲力亲为到基层调查了解情况才行。”

将近一个小时的汇报结束了,她又给了行长一个清亮的微笑。

瞿永贵站起来倒了杯水递给她:“伊科长,你的信贷工作谈得很好,能结合支行的实际情况分析问题。希望你能再接再厉,使信贷科的工作更上一层楼。”

谢谢瞿行长的鼓励。也希望您能多点指导我们的工作。”眼见得一场“急风暴雨”过去了,伊婷激动得满脸通红,越发好看。

瞿永贵笑了:“我来支行没几天,工作上的事还得靠你们,咱们就互相帮助吧。”随后又问道:“你的普通话讲得不错啊,什么地方人?”

我是苏州人,在南州出生。我爱人家乡在黑龙江,我们住军区大院,那里的人都讲普通话。”她知道瞿永贵军人出身,对部队有特殊感情,便故意提及。

你住军区大院?那么你爱人……”瞿永贵果然惊喜不已。

她的表情稍带骄傲:“他原在军区工作,后来调边防了,当参谋。我爱人的爸爸以前是南州军区政治部主任,现在离休了。” 

是吗?!你爱人也是部队的?他和我居然是同道中人!”瞿永贵感叹道:“唉,在部队呆久了,一旦离开真不习惯。阿婷,”瞿永贵一下子便改变了对伊婷的称呼,戒心完全放下了:“啥时候介绍我认识认识你爱人,我真想有个部队的朋友在一起说说话喝喝酒。”

行啊!部队上的人就有共同语言,我们援朝特喜欢和军人出身的交朋友。”伊婷口里说着,心里却很兴奋:真没想到,与新行长之间的距离竟这么一下子拉近了!

2

妈妈,吃饭了。”饭厅响起邵明明趣致的童音。伊婷洗了手,在上好饭菜的桌旁坐下。她夹了块肉片到儿子的碗里,再往自己碗里放了块红烧肉,然后问邵援朝:“记得我跟你提过的新行长吗?”

记得。怎么?又得罪人家了?”邵援朝放下正要夹菜的筷子,担心地问道。

差一点。”伊婷答道:“瞿行长把我叫到行长室,大有兴师问罪的味道,肯定是管明做了手脚,不然好好的冲我发什么难。好不容易才让他消了气。那个管明,恨死他了!”

邵援朝安慰道:“以后多注意就是,又不和他们争权夺利。其实军人出身的人还是比较直爽。你开诚布公对待他,认真把工作做好,他应该不会对你怎样。”

伊婷舒了口气:“是啊,总算过了一关。哎,你知道吗?行长听说你是军人,很感兴趣。我想找个时间请他来家里吃饭,拉拉关系。”

人家有空吗?”

有!”伊婷非常肯定地回答:“行长的家属在四川,准备搞调动,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来。他不懂业务,信贷方面得依靠我。他在分行有熟人,又讲义气,和他打好关系只有好处没坏处。”

邵援朝劝道:“我觉得干什么事都要顺其自然,不能总靠拉关系。请行长到家来,别人知道了会怎么看你?”

我才不管别人怎么看,我以前就是太在意别人的看法才搞成现在这样!”伊婷大声嚷了起来:“现在什么事不讲关系?当初不是靠了叶利华我才进银行?她老公不是靠你老爸才调到油水部门?她自己不是靠了分行才打败袁忠诚再升分行副行长?放下你的破书瞧瞧,从上到下,哪个地方哪个部门不靠搞关系提工资升官?没有关系网,再有本事再能干也是白搭!”

说到激动处,她干脆把筷子放到桌上:“我就是因为没有与袁行长拉关系,才被管明钻了空子。现在有机会,为啥不抓紧?你的思想觉悟够高吧,能力够强吧?还不一直是个参谋!人家都说了,参谋不带长,放屁也不响。要是你爸在位,至于吗?”

邵援朝讨饶地摆摆手:“又来了。才说这么一句,就炮轰似的一连串。我早说过,我不是当领导的料,我也不想当领导。”

瞧你这德行,九品芝麻官也当不了。”伊婷语气十分坚决:“刀子割不到自己不知肉痛,跟你说也白搭,反正我请客请定了。更何况,他还说过想认识你呢。” 

你看着办吧。”他无可奈何。

妈妈,我也要请我们刘老师来家吃饭。”儿子邵明明插了嘴。

为什么?”伊婷诧然。

我想当班干部,可老师都让她喜欢的同学当了。” 

老师为啥不喜欢你?你的成绩不错呀,还是三好学生呢。”

老师也喜欢我的。只是我们班有些班干部的爸爸妈妈对刘老师很好,都送东西给刘老师。”明明嘟着嘴答道:“那个学习委员成绩不好,同学们不选他,刘老师说他有进步。我有几次看见他妈妈送东西给刘老师,还请刘老师吃饭。”

真是世风日下。”邵援朝摇了摇头。

社会就这么现实,连为人师表都满身铜臭,风气还能净化吗?”伊婷转身对儿子道:“明明,妈妈答应你,我们请刘老师吃饭,还要上大酒楼吃。只是你要好好的表现给同学们看,不要让同学小瞧了,知道吗?”

知道了。”邵明明高兴地应道。

阿婷!”邵援朝制止妻子再说下去,脸上显出从未有过的严肃:“孩子还小,他的思想就象一张白纸,上了颜色很难抹掉。这么纯洁的孩子竟教他搞关系,会给教坏的,怎能把他往斜路上引呢?” 

老夫子,书本教的和社会实践其实是两码事。”她笑着拍拍丈夫的肩膀,嘴里振振有辞:“都象你那样,孩子到了社会上就会难以适应。要适当灌输现实的东西给他,等上完大学就能与社会接轨了。不然,吃亏的仍然是你的儿子。”

邵援朝知道再说没用,他夹了一根菜给儿子,温和道:“吃吧。爸爸妈妈的话只能作参考,不一定全对。最要紧的是好好学习。世界在进步,没有知识就没有一切,就是个白痴,再会搞关系也没用。”

邵明明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3

行长室响起“呼噜呼噜”的鼾声,时大时小,又不时停下来。电话铃声把沉睡的瞿永贵吵醒。他用手捋了下嘴巴旁的白泡,拿起话筒很不满意地“喂”了一声。

老瞿吗?是我。”话筒里传出分行信贷处杨处长的声音。

啊,老杨!”瞿永贵来神了。 

我说老瞿,怎么中午也睡上啦?哈哈!真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瞿永贵哈哈大笑,嚷道:“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领导同志,说,有什么指示下达?”

杨处长也呵呵笑道:“指示不敢,言归正传吧。我们丹丹的户口批了,我希望她能到银行干。她高中没毕业,分行进人抓得很紧,很难安插,所以请你帮忙。看能否安排在你支行,编外也行。”

瞿永贵想都没想立即答道:“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我下午找人事科长商量,把丹丹先搞进来再说。”

杨处长的声音非常高兴:“太好了,那就有劳你了。老瞿啊,啥时候来我家,咱们好好叙一叙。让你嫂子做几个菜,还有一瓶茅台没开呐。”

瞿永贵兴奋起来,张大嗓门嚷道:“好咧!好久没吃嫂子做的菜,早馋了。等我消息,搞好了给你电话,咱们再喝两盅。告诉你,我这儿还有瓶茅台呢。”

好,说定了!”

上班铃刚响,瞿永贵就把管明喊到行长室:“管科长,有件急事找你商量。”

瞿行长有什么指示?”管明又习惯性地眨了几下鱼泡眼,笑嘻嘻问道。

是这样。分行杨处长想让他女儿来我们支行工作,你看有什么办法?”

来我们支行?”管明奇怪地问道:“进分行不更好吗?”

瞧你说的。”瞿永贵答道:“能进分行当然好,问题是分行没指标,况且她高中还没毕业,怎么进?”

管明沉吟起来:听说瞿永贵来东城支行当行长是老战友杨处长出的力。这就等于瞿永贵给自己下死命令,必须把杨处长的女儿招进支行。虽说这事颇费周折,但若做好了,不但为瞿永贵挣了面子,自己也留了一条后路,从此可以认识一个分行级的处长。不过,这事可不能让他们感到一下子能办好,先让他急一急。

管明于是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瞿行长,前几天的分行人事工作会议您也参加了,赵行长说,一定要把好进人关,严格控制职工人数,没有指标什么人都不能进。看来杨处长这事还有点难度。”

话虽这么说,但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这事做好了,对我们支行有好处,你说对吗?”瞿永贵当然知道这一点,可无论如何杨处长的人情必须还。

管明暗笑,回答道:“您说得对。只是我们必须想个办法,既要给杨处长面子,对上头也可交待。”

瞿永贵脸上绽出笑容,忙不迭道:“好,咱们想想看,想想看。”

管明煞有介事用手托着下巴踱步,象冥思苦想,直转得瞿永贵发晕。

有办法了!”管明双手一拍,道:“我看这么办:先把杨处长的女儿搞进来做临时工。这样可以不上报分行,也不算增加名额,入了支行花名册后,我再想办法调整。等有自然减员,不就有补充名额了吗?”

管明说着,脑子一闪亮:哈,幸亏老姚的名额没用,这下子派上用场了!他不露声色,只是拍着胸口:“放心吧瞿行长,咱们慢慢来,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瞿永贵喜形于色,拍着管明的肩膀,声如洪钟:“行啊管科长,我没错看你,就知道你有办法把这件事情办好的。”

杨处长的女儿大概几时来报到?”管明问道。

过两个月吧。她的户口要搞好才行,反正你给留意名额就是了。”

绝对没问题!”管明又把胸口拍得山响。他脑筋一拐,随即转了话题:“瞿行长,听说分行可能派人来支行考核中层干部,是吗?我想有个准备,毕竟这是人事方面的工作。”

瞿永贵明白他的意思。叶利华对他说,他上报的《关于加强东城支行领导班子力量的建议》,分行准备安排时间讨论,如果可行,就派人到支行考察干部,就地提拔。看来消息已传到管明的耳朵里。

瞿永贵对管明答应帮忙心存感激,可又不能让这样的秘密从自己嘴里透露,于是假装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只道:“这事啊,八字还没有一撇。不过不用担心,到时我会提前通知你。”

那就好,那就好。”管明恭敬道:“瞿行长,您以后有啥需要我办的,尽管吩咐,我会义不容辞去干好的。”

好啊。你的工作非常出色,相信你的前途无限量。”

管明品味着话中的含义。忽觉自己的血液就要沸腾了,再停留片刻便会喷涌出来。他强忍满心的喜悦,道:“谢谢瞿行长的夸奖,还希望您以后能多多指教。”说着站起来:“不耽搁您了,我先回科里。”

好!”瞿永贵微笑着送他到门口。

4

雨停了。黄昏的斜阳终于从厚重的云层中挣扎出来,为大地披上鲜艳的色彩。

邵援朝双手提着装满肉菜的大塑料袋。走进大院,他终于忍不住把胳肢窝夹住的书拿出,两个袋子往肘子上一挂,边走边翻。这新版小说找了好长时间,没想到避雨时在一间小书店碰上了!

伊婷一下班便急匆匆往家里赶。她刚进大院,见邵援朝又被书迷住,踩着水洼一步一停往家走,气不打一处来,嚷道:“啥时辰了,还在这里磨蹭!”一把夺过书往地上一扔。

邵援朝一楞,忙不迭把书捡起,心疼地用衣袖揩去泥水,小声嘟哝:“又怎么啦?”

伊婷柳眉倒竖:“你这个书呆子,就知道书,书!都6点了,眼看瞿行长马上就来了。”

邵援朝一声不吭快步往家赶,他怕左邻右舍瞧见了不好。伊婷一路小跑才勉强跟在后面,回到家里直喘大气,坐在沙发上好几分钟才缓过气来,遂起身到厨房帮手做饭。见邵援朝闷着头干活,她边挽衣袖边问:“怎么啦,哑了?”

邵援朝依然没吭声。

亏你是个军人,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怪不得领导不拿你当回事。”她口不择言。可不管怎么嚷,邵援朝仍一声不吭地干活。她无奈,心道:这哪象个男人?男人总该有火气啊!打也好,骂也行,就不喜欢象这忍气吞声似的。脑海里忽然冒出陈淑文的话:“女人就是犯贱,容不得男人对她好,不打不骂不舒服。”她不禁“扑哧”一笑,拿过他手里的菜去洗。

他讶然,莫名其妙瞧了她一眼。

妈妈,我回来了!”儿子背着大书包一蹦一跳跑进门口,书包把屁股颠得作响。

伊婷擦着手走出厨房,接过儿子的书包,喜道:“儿子回来了?功课做完了吗?”

早做完了。不过还要做几道课外练习。”

伊婷接过儿子的书包,拉着他道:“赶紧做,一会儿有客人来家吃饭。”

哎。”邵明明答应一声,蹦蹦跳跳跟随妈妈回房间去了。

门外终于响起单车铃声。伊婷往外瞧瞧,顺手把洗干净的碗筷端到客厅里去:“援朝,快出来,瞿行长来了。”清脆而兴奋的声音比平常提高好几分贝。

邵援朝连忙把掰着的大葱放下,用围裙擦擦手,迎了出去:“瞿行长,欢迎欢迎!”

嗨哟,小邵,你好你好!”瞿永贵用力握住邵援朝的手:“阿婷告诉我说你也是部队上的,我就想结识你。”

都是军人出身,就是一家人!”伊婷笑道,遂把瞿永贵让进屋,待他坐下,递过去一包精装“红双喜”:“您的家属不是迟些才来吗?您没事就来和援朝喝两盅。”

 “嗬,小邵抽红双喜啊?真可以的。”瞿永贵接过火机把烟点上,惬意地深深吸了一口。

哪儿呀,援朝不吸烟,这是军区慰问他老爷子的,给他拿来招呼客人。”

与瞿永贵寒暄了几句,邵援朝走进厨房继续做菜。待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便招呼道:“瞿行长,今晚只是随意做几个家常小菜,没啥下酒,不好意思。”

家常小菜好,我喜欢。”

瞿行长,请这边坐。”伊婷招呼瞿永贵坐了主位,向房间喊道:“明明,吃饭了!”

知道了,做完这道题就来。”

这孩子象他爸爸一样,也是个书呆子。”伊婷笑着对瞿永贵摇了摇头。

这就好,这就好,我要有这么个书呆子儿子,还真不知道怎么疼呢。”

您过奖了。”伊婷满心欢喜,拧开酒瓶子往酒杯倒酒:“听说您喜欢喝茅台,我准备了一瓶,您尝尝。”双手递过去给瞿永贵。

哟,咋这么客气呀。”瞿永贵呵呵笑道,拿起酒杯闻了闻:“唔,真香!”

您多喝点,我们作陪就是了。”邵援朝举起杯子与瞿永贵碰了一下,笑道。

见邵援朝只倒了小半杯酒,象征性的抿一下,瞿永贵诧然:“怎么,小邵不喝酒?”

我不善喝酒,喝多几口就会脸红头晕。只有应酬的时候才喝一点点。”邵援朝有点不好意思。

军人嘛,那有不喝酒的道理?来,我给你满上。”瞿永贵张开大嗓门。

不不,”邵援朝捂住杯子:“我真不行,不信你问阿婷。您慢用吧,我在旁边作陪。”

瞿永贵伸出大拇指:“咳,不烟不酒的男人太少见了,你是个真正的知识分子!阿婷啊,你好福气哦。小邵,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为了您这句话,我就把这一杯干了。”邵援朝很喜欢瞿永贵的直爽,军人出身这点一下子便把他们的距离拉近了。

这时,邵明明走出房间,伊婷把他拉到瞿永贵的旁边,道:“瞿行长,这是我们的小书呆子明明。”转脸推了推儿子:“快喊瞿伯伯。”

瞿伯伯。”邵明明脆脆的喊了一声。

真是个好孩子,长得还挺帅气噢,象妈妈。”瞿永贵赞赏地打量着邵明明,摸着他圆圆的脑袋:“唔,是个小男子汉。告诉我,有什么爱好?”

围棋、象棋。”邵明明骄傲地答道:“是爸爸教我的。”然后,他偷偷觑了妈妈一眼:“可妈妈总说下棋影响学习。”

嗬哟,我今天遇到知音了。来,坐这儿。”瞿永贵一把拉过他坐到身边,兴奋道:“我最喜欢下棋了。有空到我宿舍去,伯伯跟你下。我那儿象棋、军棋、围棋,啥都有。”

邵明明乌黑的大眼睛闪着光亮,他又偷着看了妈妈一眼。

别装出那可怜相。”伊婷笑道:“只要你安排好学习就行。快洗手吃饭吧。”

邵明明背着妈妈向瞿永贵做了个鬼脸,惹得瞿永贵大笑不已。

伊婷不断往瞿永贵的杯里添酒,直喝得他脸发红光。酒过几巡,瞿永贵的话匣子全打开了:“小邵,我是个大老粗,一天也离不开烟酒。咳,军人嘛,抽烟喝酒才是本分,对吧?没烟没酒的,还有什么人生乐趣,还不如死掉算了。”说着又自斟自饮地仰头干了一杯:“我不是说你,你和我不一样。你有能干的老婆,聪明的儿子,我真羡慕你。”

听话听声。邵援朝想:他看似开朗,内心肯定有说不出的苦恼。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瞿永贵又喃喃道:“我老婆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儿子女儿文化水又平,都指望我养他们。好不容易升了副师级,又遇上裁军转业,这个行长还是老战友帮的忙。要不是阿婷他们,我还真的不知银行业务该怎么做。”

瞧您说的。”伊婷笑道,语气里无不带着恭维:“您来支行才多长时间?支行的业务都已上手,我们都称赞您领导有方呐。”

瞿永贵谦虚地摇摇手:“不不,说真的,我对你的工作非常满意。到支行这么久,我确实看到了你的工作能力和管理水平,同时,也给我的工作带来了很大的帮助,使我对支行的管理工作在短时间内上了手。在你身上,我看到了支行未来发展的希望。哈哈……”

邵援朝看了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的伊婷一眼,道:“瞿行长,其实啊,您当了那么多年的领导,肯定有很多的管理经验,所以,请您在这方面多多指点阿婷。”

放心吧小邵,阿婷十分能干,不但得到支行内部的肯定,还得到分行有关部门和南珠区领导的赞赏。你知道吗?我的行长工作还得依赖她呢。”瞿永贵的话语里带着真挚。

瞿行长,您太抬举她了。”邵援朝随即转了话题:“您的家属很快就能调来了吧?”

瞿永贵叹了口气:“调动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最起码一年半载的。就算她们能很快调过来,家里整天磕磕碰碰也没啥意思。”

能调动过来就好,俗话说:家庭是男人温馨的港湾。”邵援朝也不知如何劝慰。

瞿永贵拿过酒瓶用力摇了摇:“嗬嗬,总算有个港湾了。为了港湾,干杯!”他把酒瓶高高举起,再把剩下的酒倒进酒杯:“小邵,谢谢你们的盛情款待,有时间我回请你们。”拿起酒杯往邵援朝的杯子一碰:“来,‘清理门户’,把剩下的全干了!”

邵援朝拿起酒杯:“咱舍命陪君子,干了!”他皱起眉头,喝药似的把杯里剩余的酒往嘴里一灌。

好!是个真君子。”瞿永贵被他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

夜风咋起,瞿永贵抚着微微挺起的肚子站起来,声音带着醉意:“太晚了,我要回宿舍了。明明记住,有空去伯伯那儿,伯伯跟你下棋。”

好嘞!”明明爽快的答应一声。

瞿永贵打着饱嗝,身子晃一下,又站稳了。邵援朝一把扶住他:“瞿行长,歇一会儿再回去吧,时间还早呢。要不,我送您回去。”

不用,我还行,那破车你骑不惯。咱们以后再聚聚,你这个朋友我可认定了。”瞿永贵推开邵援朝,甩着食指道。他迈开军人步伐走出门口,只是步子有点浮。

5

 “铃铃。”一阵清脆的车铃声在门前响起,伊婷闻声走出门外。儿子邵明明大喊一声:“妈妈。”便轻快地跳下自行车。伊婷伸手接过儿子吃力地抱在怀里的背囊,抚摩了一下他圆圆的脑袋,惊喜地看着放自行车的邵援朝:“回来啦!”

“刚到。”邵援朝笑答道:“顺道去接明明,不然还不知他疯到几点才回家。”

邵明明瞪着那双亮亮的小眼睛:“瞧爸爸说的!不管你出差多少天,我都按时回家。对吧妈妈?”

“对!”伊婷点了点他的鼻子,笑道:“不然爷爷就会去学校找你。”

“哈哈!”明明跟着爸爸妈妈笑了起来,露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

邵援朝把背囊往房间一放,脱去上衣,拿起围裙就着手做饭。伊婷一见,大喊起来:“哎呀,这背囊脏死了,不能放进房间,快拿出来给我,快!”她接过背囊,“啧啧”地把里面的东西扯出扔到沙发上,然后把背囊扔进洗手间。

“我的姑奶奶,有这么脏吗?”邵援朝摇了摇头:“我的大科长哎,你可不能对生活小节太苛求了,这样会很累的。在家里问题不大,要是在单位上就不好了。”

“怎么会和工作扯上关系?”伊婷不以为然。

“当然会,这是性格使然,不加以注意就会形成习惯。所以,除了原则问题,你对工作对同事都不能过于苛求,因为谁都有弱点、缺点,包括你自己。你要警醒自己,做到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这个老夫子,无时不刻不在给我上课!”伊婷心里窃笑,却道:“好了,我知道了。说说你吧,外出开会几天,有啥收获?”

邵援朝的话音不无自豪:“我们大队的海上缉私成绩突出,获先进集体荣誉称号,很多人获先进个人称号,我是其中之一。站长让我抓紧时间把队里的先进事迹写出来,作为材料发送到有关部门。”

“你立了功,又是笔杆子,站里有没升你的职?”伊婷笑问。

“瞧你,又来了,对职务问题总是那么敏感。”邵援朝嗔了她一眼。

“那当然,职务是和工资划等号的嘛。再怎么说你总不能永远是个放屁都不带响的参谋吧?”

“我就是个当兵的。可我喜欢我的工作,我就想做好我的工作,至于升不升职,是领导说了算。我说过了,我对当官不感兴趣。”

见邵援朝不悦,伊婷没再说下去,她很清楚他的清高。

饭后,邵援朝在房间埋头写先进材料,明明走了进来,搂住邵援朝的肩膀问道:“爸爸,你读过岳飞的《满江红》吗?就是‘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那一首。”

邵援朝放下笔,把儿子拉到身边的椅子上,笑道:“当然读过,这是我最喜欢的诗歌之一。它读起来大义凛然,有种无畏的精神,能奋发人的斗志。同时表现出岳飞作为军人慷慨赴死的决心。”

儿子稚气的小眼睛闪着不解:“可是,我就不明白,岳飞为何明知那十二道金牌是催命符,还回去送死?军人在战场慷慨赴死是大义凛然,可被皇帝赐死就太冤枉了。你说是吧?”

邵援朝很喜欢儿子的好学精神,这一点太像自己了。他抚了一下儿子的头发,耐心解释道:“岳飞很能带兵打仗,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就因为这样,金兵想打败宋兵,只能用收买宋朝太师秦桧来陷害岳飞的办法。秦桧于是用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让皇帝除掉岳飞。岳飞很忠君,意思就是很忠于皇帝,十二道金牌一下,他明知赴死也要回去见皇帝。其实,岳飞那是一种愚忠,‘君要臣死不得不死’与国家和百姓的安危相比,孰重孰轻?……”

“哎呀我的大文豪,满口的之乎者也,你是给学生上课呢还是给儿子讲功课?”伊婷见邵援朝兴致勃勃,忍不住打岔道。

“明明,听得懂吗?”邵援朝笑问。

“懂。妈妈,请您别打岔。”

见儿子那么认真,邵援朝很欣慰。他继续道:“为啥岳飞能流芳百世,而秦桧遗臭万年,用现在的语言来说,就是世界观问题。明明,你是个小男子汉了,要向岳飞学习,像他那样光明磊落,精忠报国;但也要吸取这个故事的教训,不能愚忠,不要盲目听取别人的话,包括爸爸妈妈在内,一定要经过自己大脑的分析,知道吗?”

“知道了。”邵明明爽朗地答应道,那副天真烂漫的样子把伊婷逗得“咯咯”直笑。

邵援朝觑了伊婷一眼,继续道:“还有,一定要严于律己,不能把个人的利益啊名誉地位啊看得过重,不然的话,最终会害人又害己。”

“嗯。”邵明明瞪大疑惑的眼睛半懂不懂的点了点头。

“你这是说我哪?”等儿子回去自己的房间后,伊婷嗮笑地问邵援朝。

“你们这些当领导的就喜欢对号入座。我看啊,还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吧。”

伊婷无可无不可的“哼”了一声,回到厅里看电视去了。

6

匍一上班,瞿永贵就把电话拨到总务科:“黄科长吗?有空来我这里一下。”

总务科长黄一鸣正和副科长马中文讨论请工程队给电脑房全面装修。接到行长的电话,中年发福的黄一鸣腆着微微下坠的肚子,“蹬蹬蹬”一溜小跑来到行长室,喘着粗气问:“瞿行长,有什么吩咐?”

瞿永贵有点惊奇地闪了一下眼睛,笑道:“哟,来啦?”他把黄一鸣拉到沙发边一按:“是这样的:我想把宿舍的客厅间开一个房间,你看能不能尽快安排人手?”

黄一鸣悬着的心放下了,随即又睁大单眼皮眼睛,奇怪的问道:“不是已经搞好了吗?”

瞿永贵笑笑道:“原来搞的房间是儿子女儿探亲住的。我想再切一块做个小客房,亲戚朋友来探访,晚了可以在客房睡。反正客厅要那么大也没啥用。”

黄一鸣笑着点点头:“那是那是……”

瞿永贵看着黄一鸣,问道:“有困难吗?”

黄一鸣一怔,马上笑答:“没有没有,我尽快安排人手去搞。”

好!我说过了,我就相信你。那么,这个星期能完工吗?”瞿永贵急问。

黄一鸣爽快地答道:“应该没问题,星期六之前一定可以完工。”

那就好,那就好。看来这个星期六晚上就可以派上用场了。”想起上几次和邵明明“鏖战”却未能尽兴,瞿永贵兴奋的搓着双手。

瞿行长,还有别的事吗?”

就这事,有劳你了。”俟黄一鸣走到门口,又被瞿永贵喊住了:“对了黄科长,你看能不能给我的客房开个窗户,好通风透气。”

放心吧,保证让您满意。”黄一鸣拍着胸口说完,就急忙回科里去,他要尽快把这项任务布置下去。在过道上,黄一鸣喊住急忙外出的马中文:“阿文,先别走。有见急事找你商量。”

又有啥事?”马中文仍是一副急匆匆的样子。

刚刚瞿行长找我,说要给他的宿舍间个小客房。咱们商量一下看找哪个工程队搞。”

马中文奇怪道:“不是已经完工了吗?”

不,现在是要把大厅切出一块做另一间客房。”

可我现在根据你的指示联系电脑房装修,王行长刚才又来电话催了,你说咋办?”

电脑房的事先放放。”黄一鸣举手一扬。

那你刚才……”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黄一鸣阴阳怪气道:“在支行,行长的事就是大事,要不什么叫‘行长大过天’?懂吗?”

马中文被他逗得哭笑不得,问道:“可那客厅也不算大,再搞个房间就更小了,咋整?”

黄一鸣沉思片刻,把手一拍:“这样吧,把外墙拆掉往外挪,腾出地方搞客房。”

啊?”马中文惊讶道:“往外挪?这‘外’指的究竟是哪里啊?”

你蠢啊?”黄一鸣笑道:“瞿行长的客厅对着的是隔壁宿舍的小房间,那宿舍刚好没人住,可以打了墙做个小房。”

那间宿舍不就剩下一房一厅了吗?”

这有啥,到时把它作为单身宿舍分给新分配来的职工住就行了。”

真不愧是‘百变黄一鸣’,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马中文一边心想一边问道:“这么急投标也来不及啊。”

这么点工程不要投标了,随便找个工程队搞搞吧。要不还叫给支行装修的工程队义务义务,反正他们赚得多,多拔几根毛算啥。”

人家已义务帮瞿行长做了家私。再说也没少给支行好处,好意思吗?”

黄一鸣有些不耐烦了:“啥叫不好意思?工程队投标,再报分行审批,啥时才能动工?再说,还不知分行批不批。要是这个星期完不成,瞿行长的脸色不好看,才不好意思呐。”

可工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啊。”

所以说这才是大件事嘛。你先安排好这个,然后才联系电脑房装修。‘跪地戏猪毑’,行也要行,不行也要行。就这样吧,我还要到新城储蓄所看装修情况。”黄一鸣说完急匆匆走了。

马中文站在原地自言自语道:“怪不得古话有‘好好的主子,都让奴才们惯坏了。’当领导的没有谁不喜欢手下的人拍马屁。原来那么豪爽认真的人,现在也开始晕乎乎的不知所以了。唉,行长就是大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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