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多了小说，加上爱幻想的性格，便常常会把自己想象成小说中的角色，一遍遍地幻想，期待，例如，对于母爱，对于爱情。

我不知为什么自己对于那些美好生活的小说总是记忆深刻，它们几乎占据了我的大脑，使我常常在一次次的期待中等来无尽的失落；而对于那些批判现实、揭露现实的丑陋的力作，我却记忆甚浅。

如果说小说是虚构的，但至少也有生活的影子吧，如果说连这个影子也是海市蜃楼，那么，散文吧，散文是现实生活的反映。随手翻翻一本散文集，歌颂亲情的部分绝大部分都是歌颂母爱的伟大。更真实的，新闻，关于汶川特大地震中的报道，也不乏无私的震感人心的母爱。

母爱是真实的，伟大的，无私的。但这只是普遍的看法，个人的具体情况不同，正如哲学所说的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因此，我不认同“所有的母亲是爱自己的孩子的”这句被奉为至理名言的话。

讲一个故事，或者说介绍一个人吧。

她是一位母亲，她成天喋喋不休地抱怨她命苦，抱怨她没钱，或者说是抱怨她嫁给了一个不能让她享受荣华富贵的男人，她平生最大的愿望便是有足够多的钱让她能买什么就买什么，她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人都是自私的”，她稍微一个感冒头痛或者身体不太舒服时就嚷嚷着“死掉算了”，或者是毒害更大地对着她年幼的儿子说：“妈妈现在就去死掉好不好？”

说实话，我不喜欢这样的女人。

但是，很悲哀的，她是我妈妈。

想说我未曾感受过母爱，又怕太绝对了，但是，我的记忆中，关于她的温馨一点的确实是寥寥无几。

有那么一次，我10岁时，生病了，早上起床后她带我去医院看医生，下车后，她带我去医院对面的一家餐馆吃早餐，我们点了两份肠粉，她很快就吃完了，待我快要吃完的时候，她问我：“吃饱了没有？要不要再叫一份？”

还有一次，她心血来潮帮我扎头发；另外一次，她大概也是心血来潮把她调好的绿豆粉涂抹在我脸上，她说祛痘。

她很偏心，重男轻女，给弟弟买许多衣服，都一个柜子了，我却一件也没有，以前还会跟她说我的不满，她说我天天都穿校服，不用买衣服，后来弟弟上小学了，也是天天穿校服，可她照样买，我沉默了。

我累了。我明白了。我不想再说了。

以前，许久许久以前，和她一起去逛街，发现她只看适合她自己的和弟弟的衣服。

她在上班的地方打电话过来，如果接电话的是我，她会说：“陈庚林在不在？”我直接把话筒递给弟弟，同时心底有些悲哀。我对于她，如同一个陌生人般，无话可说。

以前她会说弟弟聪明，我不聪明，我的成绩完全是靠勤奋得来的，而判断的依据竟是男孩子，而且好动，所以聪明，而女孩子，而且安静，所以不聪明。

有时我真想反问她一句：“你自己不也是个女的吗？！”但我从未这样做过。

以前放假时她会说我：“厕所都不会洗一下！”我说要写作业，她说现在放假了又不是没有时间，并说老家的那些女孩子多勤快，又洗衣服又做饭，而我却什么也不用做，如果换做老家的那些妇女（来当我的妈妈），她们肯定骂死我了，还说她们骂人有多恶毒。我没有说话，我发现自己有许多话总是不敢说出口，从来都只敢在心中反驳。我想说：“我不是老家的那些女孩子，你也不是老家的那些妇女。而老家的女孩子在学会做家务之前，一定是看着她们的妈妈干过无数次家务的。”而她在我的印象里，没怎么干家务活的。至少，从来深圳时起，她就说各洗各的衣服，我的衣服就是自己洗的，而且，当时，还是我洗碗的，只是后来，作业多了许多后，爸爸洗碗了，也不是她洗。末了，她还加上一句，她从来都没有打过我呢。而我现在想说，没有打过我就可以说明她爱我吗？爱不爱是用打来衡量的吗？路上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也从未打过我。

感觉她从不关心我，而且是越来越冷漠，连我的学习都不关心，更别谈生活了。高考前夕，三姨打电话来问我的备考情况，她句句都回答：“不知道。”是的，她是真的不知道，一点也不知道，她从未问过我，从未和我沟通过，从不关心我，她怎么会知道呢？别人问起成绩，她也说：“一般般吧，时好时坏。”我心里凉了一半。凡是有人问起我，她基本上都是“不知道”，而后转移话题。

很小的时候，那时我才5岁，我还在老家生活，我们搬新家的时候，爸爸妈妈有回去。那大概是我回老家后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妈妈，现在想起来关于当时的她的样子却全然没有印象，是高是矮，是胖是瘦？甚至连长头发还是短头发都没有印象。

但我却依稀地记得，她蹲下来，问我：“你今天洗澡想穿什么衣服？穿我买的好吗？”我当时就说：“我要穿奶奶给我做的。”她说：“那些花花绿绿的，难看死了。”这时爸爸过来了，他过来劝我穿妈妈买的衣服，说穿妈妈买的才漂亮。我当时也不知为什么，我对他说：“你是狗。”我当时心里想的大概是你是妈妈狗，她怎么说你就跟着她怎么说。这句带有侮辱性的话把爸爸激怒了，他当时狠狠地打了我，据其他人说，打断了好几根竹棍子。这是爸爸第一次打我，也是唯一的一次我认为自己做错了事应该受到惩罚的打，第一次打的是手和脚，而后的每一次他都是狠狠地掴我的脸，打我的头，这以后的每一次我都认为自己没有做错，他不可理喻。

10岁时我从老家来到深圳，在这里和他们生活在一起，我渐渐地发现自己小时候所说的那带有侮辱性的三个字竟是如此地精确。我觉得爸爸缺乏独立思考的品质，他事事都顺从妈妈，即使是无理的要求。

忘记了是在初中还是高中，有一次，我把一张世界地图贴在门上，我说：“这样每天出去之前看上几眼，就可以记住了。”我才刚刚贴上去，妈妈立即厌烦地说：“贴得花花绿绿的，看得眼花缭乱。”（我现在才体会到翻译是一项多么艰巨而伟大的工作，因为我只是把潮州话译成普通话都感觉到意蕴全失，她的那种语气译成普通话后却变得平平淡淡。）当晚我去洗澡时，爸爸就把那幅地图撕了下来。我洗完澡，回到房间，在书桌上看到那张地图，眼泪立即在眼眶里打转，但我忍着，忍住不哭。在这个家，似乎是禁止流泪的。我清楚地记得，以前，每一次我因为不顺心的事情，因为心里的那个结在家里哭的时候，她总是没好气地说：“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哭得都破家！”听到这样的话，我哭得更厉害了。我多么希望，她能像个母亲般地走过来，关切地问一声：“怎么了？”可她从来没有，一次也没有。我流眼泪的时候她能保持沉默就已经是“恩赐”了。这样，每次心里感觉很难受，很痛苦，很无助，很绝望的时候，我便找不到地方哭泣。那段日子，我常常在楼梯里倚着墙壁流眼泪。现在想起来自己都感到心疼。

中考时，由于家庭经济原因，我还在老家时，他们就已经决定让我去梅林中学了，全然不顾我的反对，其实我也无力反抗，我别无选择，虽然我考虑过先跟三姨她们借钱给我读书，等大学后我出来工作再自己赚钱还给她们，但他们没有这个想法，我也只能服从，我是民，他们是主。而当时她说：“谁叫你自己考不到700分？”我无语，是的，我没有考到我以为可以考到的700分，但如果不是因为家境，我完全可以去重点高中的重点班。

对于除了她自己以外的女人的长相，她的评价相当刻薄。即使在电视上看到她认为长得漂亮的女星也只是说：“这个人长得不那么丑。”我觉得很好笑，想说漂亮就漂亮嘛，何必那么吝啬地说“不那么丑”呢？而且，“不那么丑”意为尚未丑陋到那种程度，也就是还是丑的。一次，去参加喜宴，回来的路上，她说新娘长得难看死了，满脸都是痘痘。我有点替新娘抱不平，因为我觉得新娘是漂亮的，我当时就在心里很叛逆地反问了一句：“你以为你自己长得有多漂亮？！”

我和妈妈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说过话了，似乎深一模之前就没有说话了，通常只是，吃饭时大家一起说话，就都加入，偶尔间接地回答对方的问题，仅此而已。

而最近，自从前几天爸爸打我以后，恐怕很难让我对这个家抱有多少期待。我只是在用电脑看我的韩剧，高考完后，我没事做，成天无聊，难得妈妈不用上班的日子才可以用电脑，我放松一下，没有什么错，而且那是我一直期待已久的，是我的爱好，之前是因为学习我一直克制自己，拒绝诱惑，忍住不去看，而现在，考完了，我终于可以看了，那么，为什么打我？！我看一下都有错么？！他说我成天坐在电脑前，呵呵，那我是否该说你成天坐在电视机前呢？而且，那天，我等到妈妈睡醒，11点的时候才开的电脑，一直到两点左右，中午有吃饭，午睡之后大概两点半的时候又开了电脑，到四点钟，我用了多少个小时的电脑，你就打我？！

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我每一次开电脑都需要像做贼般的小心翼翼，看你的脸色？为什么我每一次开电脑你都黑着个脸给我看？为什么我每一次用电脑的时候都要心惊胆战地怕你骂？（可你却没有骂，而是直接打我了）

我并非如此地软弱，如此地承受不住，只是因为你的一次打就会有自杀的想法。我是想起了许多许多不开心的事，一直令我头疼的事，觉得生活中没有了爱，而爱，是我一直认为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三种东西之一的，而你们是我的父母，外界给我灌输的知识是“父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在这之前，我一直是相信的，至少是说服自己去相信这句话的，但现在，我不相信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说得如此的绝对，而，这种一个人的感受或者说是许多人甚至大部分人的感受，也会有少部分人有不同的看法。

我也不知道我的自杀的想法是否是和妈妈心情稍微不舒畅时便说她要去死掉有关。每次她说这些，我都很烦，不想听。我不希望我生活的环境中有任何消极的影响，所以，我才会时常感到无助与绝望，因为每次，我想向好友求助时，我都会想到自己是在给她带来消极的思想，我不希望她有不好的影响。

但是，那天，我还是选择了诉说。谢谢那天给予我安慰与鼓励的奶奶，小姨，嘉燕和陈威。

人的前半生，是别无选择的，that is to say命中注定，你不可以选择你的出身，家庭以及父母，你也不可以选择你的成长环境以及其所带来的影响，不要抱怨，你只能接受，忍耐。

但是，人的后半生，后大半生，确实可以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你可以选择自己的未来，自己的生活环境。

对于前半生，我只能接受，但是对于后半生，我很清楚，自己掌握着自己的未来。

过滤伤害，积攒温暖。

对于前半生，以及后半生，我都要学会过滤伤害，积攒温暖 。

【编者按】：看完你的文章，我想说：你还好吗？

                        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你那颗受伤的心灵，不知道能做什么来弥补你所受的伤害。我想说，请你一定一定要坚强，要勇敢。一切都会好的。

我知道，这些话，很苍白很无力，完全毫无用处。可是，我还是要说。现在你所有的不幸，都可以成为你明天的动力。加油吧。孩子，你这么坚强，这么乐观，一定可以过滤掉所有的伤痛，用微笑来迎接新生活。

                       既然改变不了环境，那么就改变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吧。

                                                                                                               ----陌路故知

                                                                                                               2012/4/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