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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连载·精品

  • 沦落的青春——第五章

    第五章 当我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发现已经迟到了,闹钟早已在桌子上跳了半天,但是我对此一点感觉也没有,睡得就像吃了迷药的一样。我还没穿好衣服就急急忙忙地离开了,当出了大门时我才发觉脸还没有洗,但这一切都顾不上了。我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了学校里,想必这样的速度是除了昨晚以外都从不能见到的。当时学校已经上课了,到处都可以听见读文言文和念英语单词的声音。我生平最恨的就是学英语,我以为中国人是大可不必学英语的,即使要学,只要那些需要用英语的人学就行了,因为抗锄头种地是不用说一句“ohmygod”的。我走到教室门口时,发现语文老师已经呆在里面了。当时他正端坐在黑板面前的一张凳子上,就像看着一群劳改犯在下面干活一样。我想,要是我突然跑进去的话一定会被他望见的,而站在外面也难免被校长发现,到时候恐怕就又要扫一个星期的地了。想罢,索性就走着进去。的确,当我想着走进去的时候我就已经走进去了,语文老师在上面望着我,从眼镜里面露出的一双眼睛盯盯的看着我,就像看着碗里的一只长脚蚊子一样。我自顾走到座位上,然后瞧了老师一眼后就坐下了,当时全班同学哄然大笑起来,只有语文老师坐在上面挥然不动。被这一笑,我便有些不自在,想拿本书出来应付一下,但是我从桌箱里面一摸,空空如也,我才记起我忘记背书包了。此时坐在后面的吴明推了推我,然后把一本语文书递给我,我赶紧把书摆在桌子上,念了起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然而又是一阵哄然大笑,原来当时读的不是《关雎》,而是《登黄鹤楼》,你应该知道我最恨的就是这篇文章了。语文老师把眼镜从鼻梁上拉了下来,瞅了我一眼,于是我赶紧把课本翻到了《登黄鹤楼》,跟着念了起来。 小城毕竟是小城,只要有什么事总会在一天之内传个遍。那么你就应该知道,昨天的事已经人人皆知了,甚至连一向闭目塞听的警察同志也闻风赶来,当然当他们赶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也就是现在。当时我们刚下了第二节课,刚一下课他们就进来了,带头的是学校的校长,校长一进门就问:“王若西和吴明在吗?”当时我以为只有校长而已,所以豪爽地举起手来,应道:“在。”“出来一下。”我毫不犹豫地出去了,吴明也一样。但是当我们出去的时候才发觉是警察同志找上门来了。当时他们都职业性而习惯性地躲在墙后面,一看到我们就立刻冲了过来。我想,假如我们已经满18岁的话,那么他们一定会朝我们的脑袋上敲几下,以显得他们是警察的。我们出来后,他们就让我们跟着他们走。你知道小时候老师就让我们听警察叔叔的话,所以我们就老老实实的跟着,一直跟到上了车为止。你应该知道,那是真正的警车,一点山寨的嫌疑也没有。小时候我就一直想,想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车,当然目的并不是为了找一个好看爱钱的老婆,而是我喜欢速度的感觉,我喜欢飞一般地冲到某个地方去。当然,那个地方并不是派出所,而是小城之外的某个地方,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地方。汽车发动了,发动机颤抖的感觉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我喜欢这样的感觉。我们就这样被拉到了派出所里,这种拉人的感觉就有点像拉猪的感觉。城关镇派出所是小城唯一一个派出所,因为是“唯一”所以就被建在县政府旁边了。因为这样距离领导近,当领导发生意外的时候可以随时出动,解救领导于水火之中。当然这样也有一个不好的地方,就是犯人被抓来后就被放在领导的旁边了,对领导的生命财产产生了威胁。我们下车后就被带进了一间屋子里,里面鬼魂似的飘着几个警察同志。后来我又在一张桌子后面发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他就是害得我们扫了一个星期的地,给我们下战书的家伙,当然我今天上课的时候刚刚打听到了他的名字:何肖肖。他娘的,真是一个欠“削”的家伙。在何肖肖的旁边依然是那个女人——大概是何肖肖他娘——她一见到我们就激动起来,撸起袖子要向我们冲来,但后来被两个民警拦住了,于是她只得隔着桌子在那里破口大骂,从她的骂声里大概可以知道她也是学过文言文的,而且多多少少懂点英语——文化人——也难怪骂人那么厉害。我环视了一周,发现整个屋子里都是乱糟糟的,其中在一堵墙的上面还横着一根钢管,几个不良少年便被手铐拷在了上面。他们蹲在地上,一只手悬挂在钢管上,十分可笑的样子。然而不多时,我们也被拷在上面了。当时我和吴明正站在屋子里,不知道从那里飞来了一脚,就将我们踢到墙边去了。“蹲下!”随后一个民警过来将我们拷上。同那些不良少年一样,我们也蹲在墙脚边上,一只手挂在钢管上,我们彼此望着,你应该知道这样的情形是十分讽刺而十一分可笑的。我看着何肖肖和那个女人被带到一张桌子旁边去了,然后在民警的“指点”下填了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边填还边往我们这边看,不时还用一根手指指着我们。他们填完后就离开了,那个女人在离开的时候还不忘用手指往我头上戳一下,还顺便吐了一口口水,幸好我让了一下,口水就吐到我旁边的那个不良少年脸上。吴明见状,哧地一声笑了出来,而那个不良少年一点反应也没有,像是他娘的一根木桩一样。“土匪!强盗!”那个女人出去前骂了句。何肖肖他们出去后民警就把门关上了,这样的情形让我想到了杀人灭口。随后那个关门的民警回到桌子后面拿了一根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后就朝我们走来,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一条皮带。他朝我们走来,踢飞了一条挡路的凳子,然后蹲在我们面前。“你们真厉害啊!打人!”他说时皱起了鼻子,露出了两排白牙,不停地上下点头,像一只吃了摇头丸的癞蛤蟆一样。“不是我们打的,是他们打我们。”吴明在一旁解释道。“他打你们?!他打你们?!”吴明说时,身上挨了他两皮带。“是他打我们的,不信去查啊!”“去查!?去查!?”说话间,我也挨了两皮带。“你们为什么打人?”他又问,仿佛是在戏弄我们。说时,皮带已经划到我的脸上了。“我们没打人!”这一说,我们就挨了无数皮带,只见他豪爽地朝我们脑袋和背脊上抽动着皮带,顿时我的脑袋就如火烧一般疼起来。我看了看吴明,他的表情几乎跟我的一样。此时,在我旁边的不良少年呵呵地笑了笑,一脸麻木的表情。民警见状顺手抽了他两皮带,可是他依然保持着微笑的状态,似乎是对民警那两下的蔑视和讽刺。接下来我们又挨了很多皮带,直到我们说了很多慌后他才住了手。我深深地记住了这些伤痛。后来我和吴明都被剃光了头,剩下的头发就像遗孤似的残留在脑袋上。我望着吴明的脑袋,很有一种笑的冲动,但是每当想笑的时候后背就像有针扎一样。我们一直被挂到了晚上,到了晚上时我们才别人接出去了,那个人的出现让我很意外,也很感动——他就是我的老爸。当时我老爸闯进了派出所里——我说他是闯进来的,而不是走进来或者跑进来的——然后指着某个民警的鼻梁让他放人。你应该知道那个民警完全没有按照我老爸的话照办的意思,反而蔑视般地坐在椅子上,手抱着头,双脚搭在桌沿上,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然而在我老爸打了一个电话后,那个民警差点就从椅子上摔下来了——回到家后老爸告诉我那是县长的电话。“是!是!是!”民警拿着老爸的电话,不断地哈腰点头,之后就把我们解开了。回到家后老爸便拿出一些药水为我们抹上,这些动作简直就像个女人。 或许你应该知道,自从这一连串的遭遇发生后,我们在学校里就显得臭名昭著,老师望见我们就像望见一只很大的蟑螂一样,同学们私底下都叫我们二流子,不过我向天发誓,我喜欢这个名字。也是从这些遭遇以后,我便产生了两个想法:一是,我应该做个‘坏人’,二是,我们应该有个坏人的帮派,譬如斧头帮。但是要想有一个自己的帮派是不容易的,就拿斧头帮的老大刀疤七来说,他是在劈了几个人头之后才“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而我们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劈过一个人头,自然没有“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号召力。不过你应该知道,自从我们与斧头帮一战后,在小城已经小有名气了,而且加之我爸买药粉时在黑社会上的交际,我们在小城的地位已经“赫然”与薛小虎他们平着坐了。当时薛小虎他们的势力应该排在小城第三,但后来他们便和排行第一的“治安队”伙同在了一起,所以现在我们的影响力便独占了小城的第三位。当我有了这些想法后便告诉了吴明,吴明表示同意,于此,我们的“议案”得以全票通过,我们成立了新帮会,新帮会的名字叫做:城管队。其实,“城管队”这个名字是容易引起争议的,每当我们对人说我们是“城管队”的时候,他们的第一反应并不认为我们是黑社会,而是把我们当做了假冒城管的小鬼。其实,城管是我们所不屑于装的,因为它比我们“城管队”更臭名昭著,而对于“城管队”这个名字是无可非议的,我想:“他娘的有争议就有争议。”我们城管队在收进第一批人的时候是在两个星期以后。那时我们班进来了两个插班生,是一高一矮的生死兄弟。当他们来到我们班的时候,新班主任便把他们的位置排在了我们的前面,按照新班主任的想法,我们都是一丘之貉,所以很合适呆在一起。新来的班主任是个女人,你应该知道是那种十分凶悍的女人,是学校为了“维稳”而特地找来对付我们的。她每个星期都给我们上两节班会课,而我们收进那两个插班生做我们兄弟的时候正是在其中一节班会课上完以后。你应该知道那是一节像所有班会课一样枯燥乏味的班会课。当时坐在我面前的那两个插班生正拿着两张电影海报在桌子底下探讨研究。矮的一个拿出了一张日本电影海报,海报上面是一个裸体的女人,手被一根铁链绑着,挂在了一个铁笼子里,露出一对极具诱惑力的眼神。高的一个则拿出了一张美国(或者英国也说不定)的电影海报,海报上面同样是个女人,但不同的是她并没有裸体,而是有穿比基尼的,弯着腰,翘着屁股,他娘的像个“禽兽”一样。他们彼此研究了对方的海报,然后用一种极具专业水准的语言交流起来。“日本的女人像个肉包子一样,柔软松弛,但很会勾引人。”矮的一个说。高的一个“嗯”了一声,表示赞同,然后说道:“不过美国女人的肌肉十分结实,性欲十分旺盛。”假如你有在讲台上站过的话,那么你一定清楚这样的动作在老师的眼里是清清楚楚的,而新班主任的眼神又像猫头鹰一样,自然对如此“大胆”的举动无法容忍。当时她顺手就把手里的一根粉笔扔了过来,但是他们两个依然以中国特有的学者的精神研究日本女人和美国女人的差别,没有注意到老师的粉笔落到了自己的课桌上。老师见粉笔没有效果,于是加大了火力,把黑板擦扔过来了。黑板擦的速度极快,在空中发出簌簌的声音。他们俩被这声音一惊,抬头发现一块黑板擦正向他们飞来。高个子见状,赶紧把头低下来。这不低还好,这一低黑板擦就从高个子头上越过,径直砸在了吴明的脑袋上。吴明当时气极了,扔下了手中的圆珠笔飞一般地冲了过去要与新班主任理论。但你应该知道在小城这样的小地方,老师一向都是不会错的,只要学生和老师发生争执,人们首先就会想到犯错的一定是学生——老师是会错的吗?你应该知道当时新班主任并没有和吴明理论,而是大声呵斥:“滚下去!”她一边说还一边用右手的食指指着吴明的鼻子,当时新班主任的食指和吴明的鼻子只隔了一毫米。你应该知道自从我们成立“城管队”的时候我们就是坏人了,所以吴明并没有按照一个好人的标准听老师的呵斥——滚下去,而是跳将起来,冲到了讲台上。当时,新班主任见吴明冲了上来,赶紧做好了防御准备,登起马步,双手握紧了拳头在胸前交叉。咋一看,新班主任也是学过武的,这下遇到吴明可谓是棋逢对手相见恨晚。吴明见状,先是吃了一惊,想必没有料到新班主任还有点料,于是赶紧收了脚步,向后退了一尺,左手做拳右手做掌和新班主任相对峙。所谓敌不动,我不动,这是学武者决斗时最重要的原则。他们就这样相互对峙,大概对峙了五十八秒钟,就在五十八秒钟刚过去的那一刹那,新班主任倏然右手化拳为掌,径直向吴明推去。吴明始料未及,以为老师是不会先动手打人的,所以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受了一掌,当即踉踉跄跄的退了几步,径直靠在了第一排课桌上。学武者决斗的第二条原则就是:趁胜追击,不留后患。新班主任见吴明受了一掌,败退一米半远,于是“趁胜追击”,青蛙似的从讲桌后跳出来,朝吴明使出了一招降龙十八掌。众同学被新班主任这一跳吓得不轻,直直感慨了半响。吴明靠在课桌上,见新班主任势不可挡,于是换势往旁边一闪。可没想到新班主任在空中变换了招式,使出了一招佛山无影脚。吴明躲闪不及,当即就被踢了一脚,摔在地上。吴明趟在地上后一动不动,我心一震,以为他被打死了。新班主任见状也脸色发白,惶恐不知所措。而班上的同学更是惊于色而惶于心,瞪圆了两眼睛。然而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吴明“活”过来了,他趁新班主任分神之际,双手撑地,使出了一招夺命剪刀脚。被这一“剪”,新班主任就摔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你应该知道,事后吴明就被叫到校长办公室里去了,这是他第二次进校长办公室。按照小城教师办事的惯例,先是通知家长,待家长无法通知后才让吴明扫了一个星期的地。吴明也不推迟,扫地就扫地,练武的人就是这样的爽快。你或许能够想到,第二天我们正在教学楼打扫走廊的时候,那两个插班生就来找我们了。他们先是向吴明表示歉意,说吴明是因为他们才被罚的,后来他们就要求加入我们城管队,说是仰慕我们城管队很久了。“仰慕多久了?”我问他们俩。“从昨天开始的。”矮个子扳了扳手指:“总共一天半。”你应该知道被人仰慕的感觉是很爽的,就像郝阿福说喜欢我,我就会变得欣喜不已一样。后来我要他们宣誓,就像以前加入少先队员要宣誓一样。“新成员应该向帮会表明自己的决心,牢记帮会的誓言,激发做一名城管队成员的光荣感和责任感,增强为城管队奋斗的信念。”我振振有词地说,仿佛突然之间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吴明在一旁坐着,只是笑。后来他们果然宣誓了。他们异口同声道:“我志愿加入城管队,坚决拥护吴明和王若西的领导,遵守帮会的章程,执行帮会的决议,履行成员的义务,严守帮会的纪律,勤奋学习,努力工作,吃苦在先,享受在后,为城管队事业而奋斗。”你或许能够想到,他们当时的表情就像入少先队员的时候一模一样,那样的稚幼和真诚。从此以后,他们俩就成为了我们城管队的第一批成员,因为是第一批,所以他们受到了特别的待遇。我和吴明商量了一下,分别授予他们东堂主和北堂主的称号。高个子小名叫阿大,是东堂主,矮个子小名叫阿二,是北堂主。我不知道他们家长为什么给他们起名叫阿大阿二,但我想他们的家长一定没有学过文言文和英语,不然他们可能就叫“庄子”和“杰瑞”。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自从我们城管队有了第一批成员以后很快就有了第二批,第三批,第四批……发展到后来,其规模完全可以和斧头帮相媲美了,也完全对得住小城第三的名头。城管队的成员多了以后,事情也多了,我和吴明常常为了一些琐事忙得焦头烂额。比如有个兄弟给高一的一个女生写了一封信,说:“Iloveyou”。后来那个女生叫了一帮人来要把他碎尸万段,他当时吓得差点尿裤子,后来我们叫了一帮人过去——比她的多十倍。终于,那个高一的女生不敢再叫嚣,也发誓不把我兄弟碎尸万段,还用一个吻作为赔偿——真是羡煞旁人。记得还有一次,有个兄弟在放学的时候被人打了劫——你应该知道他还小学未毕业,当时就吓得嚎啕大哭——后来我们找到了那个打劫他的人,他被我们拦下后,说:“我舅舅是派出所的。”这不说还好,一说我心里就起了一团团的怒火。当时我一巴掌朝他的后脑勺上拍下去,他立刻就趟在了地上,然后我又踹了他几脚,他还没起来,我知道他是装死的。随后我叫人拿了一桶水来浇在他的身上,我说:“老子烧死你。”结果他立刻爬起来飞一样地逃跑了,临走时还匆匆忙忙地把枪走的五毛钱扔在地上。虽然我们常常忙得焦头烂额,但你或许知道这样的“焦头烂额”是十分值得的:有很多人仰慕,没有人往自己的作文本上画乌龟,也没有人往自己的鼻孔里塞羊子屎。几乎是从此时起,我便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和灵魂沦落了,没有了理想和希望,所有一切的一切,只是继续在小城黑暗的角落里继续沦落。

    1970-01-01 08:00:00 作者:佘世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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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沦落的青春——第六章

    第六章  小城在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是个小城了,但是忽然之间——仿佛只是“嗖”地一下,小城便有变成大城的迹象。人们发觉小城即将变为大城的迹象是在《城关镇日报》上看到的。那是一个十分凉爽的早上,人们都悠闲自得——或者说无所事事地在大街小巷散漫地晃悠着。忽然之间有人尖叫了一声——你也许能够想到,这样的尖叫完全是真正的尖叫,就像有人掐住了他的脖子时发出的尖叫一样。他之所以尖叫,是因为他在《城关镇日报》上看到了一篇文章,这篇文章并不是某个高中生写的满分作文,也不是某个高中生考上重点大学的消息,更不是某个领导激情昂扬的演讲——这些消息完全不值得他发出“helpme”一样的尖叫声。这篇让他尖叫的东西,就是《城关镇发展宣言》,我想这篇文章一定能够让你想起《共产主义宣言》一类的东西。只要是《宣言》就能让人激动不已,《城关镇发展宣言》也一样,当小城的人们望见这么个东西后就激动不已,仿佛都吃了摇头丸,倏然之间都对小城以及自己的未来产生了憧憬。这篇让人们产生了憧憬和幻想的文章是这样写到的:未了响应党和国家的号召,为了西部的大发展,为了西部人民都奔上小康,经过国务院批准,特向城关镇拨款20亿元,以支持城关镇的工业化和现代化建设,把城关镇建设成为贵州省的工业重镇,西部地区的工业重镇……我想,人们之所以兴奋大抵是因为望见了那20亿才兴奋的,你应该知道这样的兴奋是真正的兴奋,是仅次于领导的兴奋。然而我认为,光把小城“工业化”还不行,还应该把人民的精神生活也提上日程。据说上海有个叫郭敬明的,小说写得不错,所以我觉得不仅应该让小城人民奔上小康,还要让小城人民看上郭敬明的小说,让郭敬明的思想在小城发扬光大——就像马克思在中国发扬光大一样——以便改造和统一小城人民的思想,一心一意谋规划,一心一意搞发展。其实小城以前就已经“工业化”了,但是按照小城领导的理解,光有几根烟囱还不能叫工业化,要有几十根甚至几百根才算工业化。自从小城将要“工业化”以后,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先是小城的大街小巷挂起了口号,譬如:为了城关镇的工业化而奋斗;又如:让工业服务人民,让工业造福人民;还如:人人参与工业,人人参与建设。其次,是小城变得热闹了,就像把整条河里的鱼都抓进一口热锅里煮一样。最重要的一点,是老爸的煤矿厂从不死不活中“活”过来了。虽然煤矿厂恢复了昔日的辉煌,但老爸依然没有放弃买药粉的生意——我不理解,但我支持老爸这么干,常叔说过:“这个世界就像是一锅豆子,只有坏的才能浮起来。” 一天晚上,吴明、我,还有阿大阿二,我们刚处理完一些帮会事务后就准备去兄弟夜总会喝酒。你应该知道这是我第二次喝酒。酒是害人的东西,但酒会让人变得迷迷糊糊的,让人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或者为什么那么干,我发誓我喜欢这样的感觉。兄弟夜总会的存在仿佛就是劫后余生,当它周围的房子都被拆了之后它依然“巍峨”地耸立在那里。虽然它是一栋老建筑,但比起它旁边那台锈迹斑斑的挖掘机来,简直他娘的帅呆了。或许你能想到,当我们走进兄弟夜总会后,简直就是他娘的“万众瞩目”。那些瞧着我们的目光都是复杂多样的,简直和地理书上说的生物的复杂多样性一模一样。在兄弟夜总会的大都是一些学生和街头小巷的无足挂齿的小混混,当我用目光凝视他们一遍之后,他们就迅速把目光移开,不敢抬头地顾自喝酒。其实你应该知道这样的行为是十分滑稽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想当年我也是和他们一样的孩子,而两个月或者两天以后他们也或许正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望住另一双双无奈而可怜的眼睛。“兄弟”的一楼是大厅,二楼才是包间。我们上了二楼,然后走马观花似的看过每一个房间的名字,有间叫“林黛玉”,也有叫“贾宝玉”的,后来我们进了一间叫做“潘金莲”的房间。“潘金莲”同其他房间一样也是黑漆漆的,只有一块古董般地纯平电视摆在里面。电视两边是两个音箱,以前我听到的如地震般的声音就是从那些音箱里发出来的。服务员进来后用手指一戳就把电视戳启动了,等了半天才显示出画面来。首先在画面上出现的是一个叫做什么杰的,随着林俊杰的嘴巴一动,电视机两边的音箱便倏然惊跳起来,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大家好,我是鸡鸡……我们要了两提啤酒后就在房间里坐下了,我问他们鸡鸡是谁,他们摇了摇头。“鸡鸡,好有个性的名字。”阿二说道,我以为他知道鸡鸡是谁,但他也摇了摇头。我又看了看电视的画面,上面依然是那个什么杰的,却始终没有出现鸡鸡。既然不知道鸡鸡是谁,索性就把鸡鸡换掉了。吴明喜欢成龙唱的《男儿当自强》,所以就点了一首《男儿当自强》。他们要我点,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任何一个歌手或者歌曲的名字来,索性就拿了遥控乱按了一通,后来出现一个叫周杰伦的,除了眼睛小了点外,也还长得眉清目秀,而且名字也起得好,所以我就点了一首周杰伦的《七里香》。后来到了阿大阿二点歌的时候他们就争执不休,阿大要点英文歌曲,阿二要点日文歌曲,后来经过我的协商,他们各自点了一首。我无法理解他们点的歌曲,那些歌曲听起来就像是哼哼唧唧以及嚎叫一样,想必除了歌手穿得少,有点符合大众的审美观以外,那些歌曲简直一无是处。点完歌后,他们就开始吸烟,你知道这样的场所是最适合吸烟的。闭塞的空间可以把所有吐出来的烟雾困住,将人们闷得昏昏欲睡。但是这样的情况让我很受罪,我是不吸烟的。有一次阿大问我为什么不吸烟,我说:“吸烟难受。”虽然不吸烟,但是我毫不掩饰我的罪恶——我喜欢上喝酒了。正当他们抽烟的时候我就自己拿起了一瓶啤酒,咕嘟咕嘟地喝了几口。我原来是不喝酒的,所以只要有点酒精在肚子里,我的脸庞就会红得发烫,头脑肿胀,变得迷迷糊糊。当一个人变得迷糊后所见到的一切都会变了,就像是出现在梦里一样。既然是在梦里就可以随心所欲,想必这种“随心所欲”吴明是深有体会的,因为他老爸就是喝了酒后随心所欲的人。我喝了点酒后就昏昏沉沉的,加之香烟的烟雾惹得我很难受,于是我准备出去透透气。然而我刚打开门后就和一个人撞了一个满怀,当她撞进我怀里的时候我能够感觉到他是一个女人。我打开了房间的灯,此时面前的这个女人清晰可见:她是一个年轻的女孩,长着一张幼稚而又具有女性特别诱惑力的脸,她双手抱在面前,十分羞涩的样子。你应该知道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女人,当时,当她撞进我怀里的时候我就十分愿意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但或许你能够想到,我当时紧张极了,心跳得如地震一样,所以当我碰到她的时候我立刻就缩了回来。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我想我是爱上她了。爱或许对于一个初中生来说是荒唐的,但他娘的老子爱就爱了,连县长也管不着。随后又跟着进来两个女人,她们故作风骚地用两根细长的手指夹着香烟,浅薄的丝袜底下悄悄地露出了肌肤的颜色,脸皮白白的,但粉底丝毫不能掩饰她们额上的皱纹,她们进门时把那个女孩推在一边,待她们进了房间后她才慢慢地跟着进来。“小伙子们,你们需要点特别服务嘛?”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女人吐了一口烟说。阿大阿二听到“特别服务”,立刻心花怒放,像是有人朝他们的屁股上扎了一针似的跳了起来,问道:“什么特别服务?”那个女人在沙发上坐下来了,翘起二郎腿,一双红红的高跟鞋在她的脚尖上摇摇欲坠。“特别服务嘛……就是那个那个咯。”在沙发上坐着的女人边说边用一只手抚摸着自己的小腿,从她的动作看来,有点挑逗未成年少男的嫌疑。“哪个哪个?”阿大阿二被这一挑逗口水也跟着流出来了,似乎真人比海报上的强多了。走在后面的那个女孩也跟着坐下,她依然抱着手,把头低低的埋着。我看见她在沙发上坐下后,也跟着坐下。我想和她坐在一起,但坐下后我就不由自主地往边上挪了一下,和她隔着点距离。虽然隔了点距离,但我依然能感受到她的温存和呼吸。阿大阿二和那两个女人闲聊了半天,也没有性欲大发,于是那两个女人见有可能“徒劳无功”后就把攻击对象放在我和吴明身上。吴明看了看那两个女人,话也不说就毫不留情地摇了摇头,自顾唱歌喝酒。“小哥,你旁边的女人喜欢嘛?”她们终于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而且已经看出我爱上了旁边这个女孩。我看了看旁边的那个女孩,那个女孩望了望那两个老女人后就凝视着我。凝视着我的是一双漂亮而柔情似水的眼睛,你应该知道那双眼睛就像药粉一样地深深地把我“勾引”住了。“喜欢嘛,小哥?”那个老女人又问了一遍,但我魂不守舍的一点印象也没有。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是在那个老女人假装咳嗽并给那个女孩使了一个眼神以后。当时那个女孩就像收到领导的命令一样,朝我挤过来,把身体紧紧地挨住我,一只手搂住我的腰,另一只手从我的大腿抚摸下去。假如阿二享受过这种感觉,那么他一定会觉得这个女孩的技术远远不如日本女人的娴熟。当时我紧张极了,也愤怒极了,我想:“我面前的这个女人怎么就会是个妓女呢?”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但当时我的确愤怒了,这种愤怒并不是一般的愤怒,是兼具心痛的愤怒,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心痛,但他娘的就是痛了。“我叫丝丝,你呢?”女孩十分温柔且微笑地问我,但她的那双眼神满是不情愿和无可奈何。你应该知道这样的微笑是勉强出来的,就像薛大美要做县长的情人就得对着县长笑一样,其实她的内心大概是毫不情愿的。“走开!”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喊了一声。当我站起来后就后悔了,我看见丝丝在我的旁边悄悄地哭了起来,我想我是伤害到她了。那两个老女人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她们灰溜溜地走了出去,因为愤怒和不满还把烟头扔在房间里。丝丝紧跟在她们的后面,随着“砰”的一下门关上后,丝丝就在我的面前消失了。原以为丝丝离开后我会高兴的,但不知咋地,我的心却越加难过起来了,这种难过并不只是因伤害了丝丝而难过,我想我是因为爱上她而难过的。丝丝走后,我喝了好多酒,几乎把所有的啤酒一饮而尽。直到现在以前,我以为喝酒只是迷迷糊糊的好玩而已,但现在我才发觉,喝酒还有宣泄的功效。其实宣泄并不能让人“解愁”,但是给了人们一种发泄的途径。喝完酒后我们就离开了,当时电视机上还播放着那个叫鸡鸡的歌曲:“大家好,我是鸡鸡……”按照原计划我们是准备玩到很晚的,但是你应该知道我的心就像马路上的尘埃一样,一点也兴奋不起来,这种感觉是前所未有的,我想我他娘的是掉进爱情的泥泽里了。由此可见,爱情不是什么好东西。兄弟夜总会外已经被黑暗侵袭了,只有遥远的点点灯火还坚持“抗战”。我们出来的时候兄弟夜总会里还留有很多人,他们正唱着现在最流行的周杰伦和鸡鸡的歌曲,那种嚎叫般的声音震慑着大地——就像是地震一样,你是知道的。从兄弟夜总会出来后需要摸索过一段没有亮光的泥巴路才能走到大道上。当时我气急败坏,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就朝某个地方扔去。顷刻间,石头就到达了目的地,但顷刻间一声惨叫就传了出来——想必是石头砸中人了。“真好,过来老子劈了他的脑袋!”当时我这样想。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这样邪恶的想法是我前所未有的。果然,那个人顷刻间就跑出来了,他一边跑还一边不浪费时间地破口大骂。因为夜色深沉,我完全看不出他的来向,只觉得他的速度快得惊人,仿佛刹那间就可以到达我们的跟前。这样的速度让我感觉到十分兴奋,想必我马上就可以劈了他的脑袋——劈脑袋真他娘的比喝酒要爽快多了。我听见他的咒骂声,感觉到他越来越近了,但可惜我们毫不知道他骂的是什么,只感觉是唧唧哇哇的乱成一堆。我说过他的速度是快的惊人的,几乎就是几秒钟的时间,他的真身就显现在我们面前了:长长的,乱糟糟的结成一块一块的头发,胡子和头发连在了一起,像一个头盔一样保护着他的脑袋,他穿着一件破西装,连皮鞋也是破的(这样的打扮和斧头帮的差不多)。“不好!”我惊叫到:“是长胡子乞丐,快逃!”他们听见“长胡子乞丐”,立刻就飞也似的逃进黑暗中了,我不知道谁跑在最前面谁跟在我旁边。心想,吴明会武术,应该是他跑在最前面,但后来我才从他的说话声辨出在我身边的是吴明——够兄弟。长胡子乞丐是常常在夜间活动的,跑起夜路来毫不含糊。当他出来后就拿着一根很长的不知什么的骨头朝我们追来。我们只能凭借着远处的点点灯火辨别方向,而长胡子乞丐对我们的行迹掌握得分毫不差。不知跑了多远后,我累得要命,连气也差点没吸上来。趁着这个空子,长胡子乞丐就追上来了,我想我们是逃不过这一劫了,只得跟那个力大如牛的疯子拼命。但哪知吴明灵机一动把我往旁边一拉,在一个坑里藏了起来。我们一直望着长胡子乞丐从我们面前跑了过去,当他跑过去时一阵风就随之刮在了我的脸上,仿佛面前经过的是一辆大货车。后来我们就听见前面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惨叫声,想必是我们的东堂主和北堂主“遇害”了。这样的情形让我哭笑不得,哭是因为我们的东堂主和北堂主遭了殃,笑是因为堂堂小城第三大帮派——城管队的四大元老级人物被一个疯子追着跑。当一切归于平静之后我和吴明才从坑里灰溜溜地爬出来,当我们跑到前面去打探前线情况的时候,发现“战场”已经空无一人。我心一惊,直害怕阿大阿二是被长胡子乞丐“碎尸万段”抛尸荒野了。一直到了第二天,我的这种担心才终结。 整个晚上我都没有睡着,仿佛有个东西悬在心头里没有着落。这种感觉是我前所未有的,它让我很烦很乱很想发脾气,每当这样的情绪出现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就会出现丝丝的影子,而每当想到丝丝时我又会变得很烦很乱很想发脾气了。我完全没有睡意,我几乎想把整个屋子里的东西都使劲地砸在地上,但我克制住了——那只是个妓女而已,我这么想。虽然我这样想,但我丝毫没有战胜自己的心灵,我的心里依然老是想着丝丝。我从床上爬了起来,趴在窗台上。窗户外面的百家灯火早已熄灭了,只有在夜空月色下的苍穹中还隐隐约约地现着那几根高高耸立着的烟囱。当真正的爱上了一个人后,你就会觉得除了和她在一起外一切都是无聊的,灰蒙蒙而没有激情的。“深更半夜地趴在窗台上,望着没有丝毫风景的风景,这不是观看风景的人疯了,而是他将要疯了。”我突然之间想到了这句话,简直太他娘的经典了,即使挂在教室的墙上也不会错。我想着,心里那股烦闷的感觉又袭上心头,我无法解释这种情绪的存在,更不能寻求出解决它的办法。我把头从窗台上拿了下来,然后穿了一件外衣后就出门去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出门去,但心想,或许走走就可以把心里的烦闷都甩掉。当时已经是很深的夜了,即使是喜欢“夜游”的人也早已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当我出了门后就一阵凉风袭来,我打了一个寒噤后继续往前走。此时的小巷已经是静悄悄的,只有草丛里有许些爬虫在叽叽叫个不休。走着走着,不知不觉间我就来到1999上,此时的1999已经在忙碌了一天后“躺”下了,静静地做着它的美梦。1999上的路灯早已被人破坏干净,只残留几只摇摇欲坠的灯泡还勉强挂在上面。那些“劫后余生”的灯泡就如这座小城一样,像是被人们遗弃了。我沿着1999走着,走着,走着……我平时只是从1999上穿过,顺着走这还是第一次。1999旁边的房屋大多都是一些破败了的房屋,歪歪斜斜的水泥墙壁用一根根木头支撑着,以防着墙壁倒下来。在这里居住的人们也像是被世界遗弃了一样,他们的忙绿和生活不会得到其他人的同情和关心,他们就像屎壳郎一样干着为别人擦屁股的工作,但别人依然把他们踩在脚底下。他们所值以为庆的只是电视上说他们的工作是神圣的,和干总统一样平等的时候。1999是小城最直最宽的一条大道,我曾经有个梦想,我想驾驶一辆属于自己的摩托车飞驰在1999上,迎接空气的来袭,迎接疯狂的挑战。有梦想是可贵的,但当梦想的气球被现实无情地扎破的时候,你的灵魂就破灭了,你会像1999周围的居民一样僵尸般地存在并生活着。我继续往前走着,这种种的想法使得我十分害怕,尤其是僵尸那一段。你或许能够想到旁边的这些房子在摇摇晃晃的路灯的照耀下就像是鬼影一般,而且你应该知道,现在除了我外周围一个人也没有。然而经过这样种种的想法,我发觉我是真正的长大了,以前的“长大”都是荒谬滑稽的,真正的长大是灵魂的长大,而不是打娘胎里出来了好多年。一想到长大,我就觉得是应该有一个女人的时候了。虽然一个初中生想有个女人的想法是极端的,但他娘的极端就极端了,县长也管不着。一想到女人,我就又想起了丝丝。我用手敲了敲自己的大脑,好让我不再想起那个女人,但除了那个女人外我就没有其他的女人可想了。至此,我终于知道初恋对于一个人的重要性:无论你恋的是谁,她都会对你刻骨铭心。

    1970-01-01 08:00:00 作者:佘世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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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沦落青春——第七章

    第七章 第二天,我依然没能从爱情的泥沼泽中爬出来。当你真正的爱上了一个人,那么花上一百年的时间你也不能把她忘记。这是一个阴霾的天气,是自我打娘胎里出来后见过的最为黑暗的一天。这天,天空中密布浓厚的乌云,像狂傲的海涛巨浪般滚动翻腾。不时有雷声从耳际穿过,震耳欲聋。这是一个恐怖的早上,呆在教室里的学生满布恐惧之色,就连一向镇定自若的新班主任也不知所措。这样的天气似乎是预示着世界末日的光临。然而我依然沉寂在爱情的泥沼里,丝毫没有感受。想必除了我之外还有人对此毫不在意。那是在下了第二节课的时候,突然有人朝教室外面喊我。我出去一看是一个傻小子,衣服破得好像是一个乞丐。但是你应该知道那那些补丁和漏洞都是他自己弄上去的,这样做的原因大抵是为了吸引人的注意力,就像动物在交配的季节做出许多花哨的动作来吸引异性的关注一样。我问他找我何事——其实当时我真想给他一耳光,因为他对我说话的口气就像领导对下属下命令一样。“下战书的。”他这么答道。“战书!”我很惊异。他将一个信封扔在地上就准备离开了,这样的动作就跟何肖肖的一模一样,但是他不是何肖肖,也就大概能够说明他不是斧头帮派来的。果然不出我所料,我拿起信封时看见信封外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治安队。原来是薛小虎他们,真是他娘的。一想到薛小虎我就丝毫不能控制地想起他往我鼻孔里塞羊子屎的经历。这下可好了,我一定要劈了他的脑袋。当时我这样想,而且我下定了决心这么干。所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但他娘的我们是黑社会,用不着信守陈规。当时那个下战书的家伙正欲从我们的面前离开,但是倏然间就被从我身后赶来的吴明和其他几个兄弟逮住了。吴明问我:“什么事?”“下战书的。”我说。话罢,吴明跳将起来朝着他的屁股上就是一脚。随后其他兄弟蜂拥上去,将他反手摁在地上——瞧这场景,简直他娘的和警察捉贼一模一样。他被摁在地上后,忽然间传来了几声尖叫,就像猴子望见异性一样。稍后,又传出几句求饶的声音,但是我的兄弟大抵都不是宅心仁厚的人,继续使劲揍那个家伙。这样的揍差点就在校长出来的一刹那结束了。但校长看见他是一个无所事事的混混后就让他们多踢他两脚,没想到我的兄弟们数学没学好,一直踢了他几十脚。 其实除了那次薛小虎把羊子屎塞进我鼻子里外,我们城管队和他们治安队并没有什么怨仇,但黑社会就是这样的:除了打架以外就无所事事了,而且必须打架,只要一不打架,帮会的名誉便会每况愈下。或许你能够想到,今天的这次“战役”是小城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战役”。那是在九点以后的晚上,小城已经完全被黑夜征服了。但是你应该知道那时的小城上空依然雷声阵阵,黑云翻腾。决战的地点被选在了1999上,其实选在那里的原因我是有研究过的,1999路宽且长,可以站很多人,败了之后也可以逃得很快,若是警察闻风而来,所有帮会成员可以迅速从1999旁边的小道上逃离。这天晚上我们几乎召集了所有城管队的兄弟,甚至连上次被打劫的那个小学生也来了。我问他:“你为什么要来?”他答道:“我不想被人欺负,我要劈了他们的脑袋。”吴明是个有计谋的人,在上次的斧头帮一战中我们小获全胜;这次吴明依然使出了奇谋妙计。我想,假如吴明不是生在现在而是战国的话,那么他一定可以留名史册,说不定某一天我们还会在新班主任的早读课上念叨:“《出师表》,作者吴明。”当时,帮会的兄弟按照吴明的指示分成了五个小股力量,一三路藏在左边的小巷子里,二四路躲在右边,他们手里都有很多先进的武器,比如:钢管和装了汽油的啤酒瓶。我、吴明,阿大阿二站在路中央,静待治安队的到来。当时我们手里什么武器也没有,但是我一点也没有心惊胆战,反而十分期待下一刻的到来。我想我会像雷公一样发出所有的力量,把他们每个人的脑袋都揍开花——一想到我的鼻子里被塞进羊子屎时我就十分乐意这么干。吴明是不用担心的,他的功力完全可以消灭二十个敌人。阿大阿二自然也不用担心,自从上次和长胡子乞丐一战后,他们都不惧任何敌人,因为传闻连治安队“队长”也惧怕长胡子乞丐三分。我们在那里等着……等着……等了半天薛小虎他们依然没有出现——他娘的,这时代连黑社会也不守时了。当时我们就站在1999中央,不敢乱动。因为“动”是我们发起进攻的信号,只要我们一后退,旁边的四个小分队就会蜂拥而出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当时小城天空的雷声响得更厉害了,闪电几乎就从我们的头顶上擦过,闷热的空气也似乎预示着一场倾盆大雨将至。几乎是在五分钟以后,治安队终于出现了,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小个子,但他身体滚圆结实,像个吹圆的气球——他就是传说中的治安队“队长”边三条。“边三条”是他的外号,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名字。在边三条的旁边就是薛小虎,薛小虎见我就如同见到杀父仇人一般,怒火几乎要从鼻孔里喷出来。他们来到1999上后也不冲过来,光是在对面叫阵对骂。你应该知道对骂完全符合黑社会的风格,但是望见敌人不冲过去砍他几下就不是黑社会的作风了。我心想,是不是我们的计划漏了风声,他们知道了才不敢冲过来。这样的话我们的计划恐怕得泡汤了。对方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一个瘦削不堪的家伙从人群中间跑出来,直冲向我们这里。后来的结果令所有人震惊,几乎差点使整个“战役”提前结束。当时,他向我们冲过来的时候天空正有一道闪电穿过,嚓的一声,那道闪电击中了他高高举起的钢管,当时他闪出万道光芒,然后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无不震惊,大抵以为苍天望见我们同类之间相互斗争痛心不已,所有杀鸡儆猴先干掉一个,好让我们回头是岸做回好孩子。但是政治书上的马克思主义告诉我们神是不存在的,想必治安队的人也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他们对前面的尸体毫不在意,在边三条“冲”的一声令下,他们就如洪水猛兽般冲过来了。因为事发突然我们都吃了一惊,立刻就退了十几步。然而我们这一退,他们就进入了我们的埋伏圈里。当时我们四个小分队纷纷把手里的啤酒瓶点燃后扔出,砸在地上后迅速冒起了一团团高高的火球,火球迅速蔓延,一直蔓延到几个治安队队员的身上。他们被这一烧就呱呱的叫了起来——多么天真无邪的叫声。火势蔓延开后就在我们之间形成了一道火墙,将敌人阻挡在了外面,然而天公不作美,只见天空猛地划过一道闪电,发出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雨水便如瀑布一样倾盆而下,迅速将火焰扑灭了。我们的计划失败了!治安队见火焰被扑灭,迅速朝我们涌过来,即使被雷劈死的同伴的尸体也丝毫不能阻止他们前进的步伐。我们节节败退,治安队紧逼我们。我们没走出多远,哗啦啦的冰雹就随雨而下,迅速将我们困在了原地。只见人们踩在冰雹上就像踩在豆子上一样不住地打滑,费了半天劲也没跑出多远。就在这样的形势下,治安队已经赶上我们了,跑在后面的兄弟先遭了秧。我只听见几声喊叫,他们就倒在了地上。你或许早该知道边三条并不是一个吃素的家伙,他朝我们追来时就像青蛙跳一样,速度之快恐怕非长胡子乞丐无以媲美。而且他挥动钢管的速度就像闪电一样,只见他在人群中像猴子一样跳上跳下,随即我们的兄弟就有好多倒在他的钢管之下。刹那间,场面乱到了极点。被治安队这一冲击,我们的人都被冲散了,许多家伙见势而逃,早已不见人影。忽然间,我望见了吴明,此时他正被一群人围在中间,丝毫没有逃出来的可能。恍然间,我发现我身边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而边三条正向我跳过来。我慌忙地拔腿而逃,但脚掌踩在冰雹上就不住地打滑,几乎只是一刹那间我就摔倒在地上。当我翻身欲起时,却望见一个人影高高地从空中跃下,双手紧握钢管朝我砸过来,那一钢管正好落在我的头上。当时我感觉头脑一沉,便不省人事了,当我快不省人事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唯一想着的就是丝丝,我想我再也看不见她了——当你发觉你再也看不见心爱的人时,你就会变得心灰意冷,即使对死亡也毫无恐惧……当我被边三条击中的时候我并没有立刻死去,而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其实在梦里的时候我丝毫不知道这是在做梦,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可信。那个梦仿佛是在我昏迷很久后才做的。当时我感觉到一阵刺眼的阳光照射在我的脸上,我渐渐地睁开眼睛,发现一只煞白的太阳挂在蓝蓝的天空上,天空中没有一丝丝的云彩,仿佛是透明的。我听到了水流的声音,并不是小溪般的哗哗声,而是激情澎湃的翻涌声。这样的声音仿佛就在我的耳边,一次次的从我耳旁经过,又一次次的从我耳旁消失了。我想扭动一下我的脖子,但是它像被支架撑住了一样动弹不得。随后我看见一个人朝我走过来了,在刺眼的阳光下我只能看到一个黑影。我发现她蹲在我的身边,然后用手轻抚我的脸庞。那只手是如此的细腻,像是蚕丝。她双手抚摸着我的脸庞,然后渐渐低下头,她的头挡住了刺眼的阳光——我终于看清了她的面貌:她有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就像春天刚解冻的小溪一样地清纯,白皙的脸就像高山上的皎雪。“丝丝!”我欲喊道。但是我发觉我除了全身不能动弹以外连声音也发不了。此时我发现丝丝是如此的可爱,她看着我的好奇的眼睛,就像小时候的孩子望见西洋镜一样。她不停地抚摸着我,这样的感觉仿佛使我的心灵汇入了爱的暖流。我仿佛听到了远处传来了一阵叫喊声,随后丝丝就离开了。倏然间我只觉得我的心灵被掏空了,然后绝望的死水涌入我的灵魂里。望着丝丝远去的身影,我欲哭无泪。我努力着,想让我的身体从地上爬起来,但是我的肢体丝毫不受我的控制。忽然,我感觉到脑袋一阵剧烈的刺痛,我立刻从软绵绵的地上站了起来。我终于看见我所在的地方是一处海滩,海浪发出刺耳的咆哮声,不断地侵扰着沙滩。然而,丝丝不见了……朋友,假如你真正爱过一个人,那么你应该知道她的离去会带走你所有的希望和快乐。梦醒了,但我依然保留着梦里丝丝离去时的那份惆怅和失落。我仔细地打量着我现在身处的世界,我发现这里不是1999,也不是医院,周围除了杂草和碎石子外就什么也没有了。忽然我听到了一声叫喊声,但是我听得不甚明白,当时我的脑袋就像喝了酒一样的昏昏沉沉,所有声音进到耳朵里都像一圈圈的回声,在耳朵里回荡。随后我发现两个人影站到了我的面前,他们一高一矮,然后高的那人抱着我的脑袋晃了晃。顷刻间我感觉到一阵难以言状的刺痛从头顶传遍全身。被这一晃,我便有点清醒的迹象,他们的身影在我的眼睛渐渐地变得清晰。后来我终于发现他们是一个老头和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老头的衣服很破旧,但都干干净净的穿在身上。那个虎头虎脑的孩子茫然而好奇的望着我,十分可爱。再后来我便发觉我原来躺在了一张长木凳上,我的身后是一间破旧的小平房,小平房的一侧堆积了很多废铁和塑料瓶子。接着,我跟着他们进了小平房里。进了屋子后老头就给我喝了一碗水,当我一张口时就感觉头皮紧绷十分痛苦。这时我才恍然记起昨天晚上一战,脑袋上被边三条打了一钢管,想必是伤口使我产生了这种疼痛。“你终于醒了。”那个老头说。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就简易地应道:“恩。”在接下来的谈话中,我知道他们是两爷孙,爷爷叫黄程毅,孙子叫黄小能。虽然他们是爷孙,但也不是亲生的。爷爷说,他以前是当兵的,打过小日本鬼子,参加过朝鲜战争,后来在朝鲜战场上被炸没了一条腿,回国以后便靠卖垃圾为生。黄小能是他在捡垃圾的时候捡回来的,当时他在垃圾堆里奄奄一息。爷爷说幸好他在部队的时候学了点医术,所以才把黄小能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后来还为他起了个名字,就叫:黄小能。意味着他以后很难干的意思。说摆,我看了看爷爷的腿,发现他的一条腿果然不见了,只用一根木棍支撑着,但是从他刚才的行动中丝毫没有显示出自己是个残疾人。爷爷是个很乐观的人,而且和蔼可亲。后来他谈到了我,说我们现在的年轻人都虚度时光,不珍惜生命。他说,当他看见我的时候我已经昏迷不醒了,后来他便用手推车把我推到了他的家里,给我敷了药。见今天有太阳,所以把我放在木凳子上晒晒。他说晒太阳可以医治很多病,当年他们在朝鲜战场上没有药品而又不幸受了伤后就给太阳晒,后来都晒好了。说到“朝鲜战场”的时候,他就给我讲了他腿被炸掉的故事,他说:“那时候我们深入战场太远补给跟不上,所以我们只得躲在一些矿洞里。当时我们部队和友军部队总共有两百多人,我们就这样在空洞里耗着,等待援军的到来。但是我们完全低估了美军的能力,我们不知道他们从何得知我们躲在矿洞里,后来他们向我们发起了进攻。当时飞机就从我们的矿洞上面飞过,然后不断滴往洞口扔炸弹。当时形势十分危急,假如洞口被炸毁的话我们两百人将会完全困死在里面。但是没人敢冲出去,因为外面不停的有炸弹坠落,出去也是必死无疑。后来,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他们边朝天开枪边朝洞口冲出去,但是刚出洞口几步就灰飞烟灭了。”“那么你是怎么出来的呢?”我问。“当时我仔细地观察那些飞机,发现他们每次飞过八架,每次过后都有一小段时间是没有飞机飞过的,但是空间极小。不过我还是趁着那一小点的空隙跑了出去,当我跑到洞口时一颗炸弹就落了下来,刚好炸毁了洞口,同时我也被炸飞了出去。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发觉我已经躺在援军的担架上了;少了一条腿。”爷爷讲的故事精彩极了,甚至连昨晚的“战役”也无法比拟。后来爷爷又谈及到现在的年轻人,他说:“现在的年轻人丝毫不会珍惜得来不易的幸福生活,只会成天的斗殴打架。”我对这个观点表示十分赞同:现在小城的年轻人果然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这里是哪里?”我问。“这里是城关镇的垃圾填埋场。”说罢,一辆拖拉机突突突地从山下开来了,就像一头耕地的水牛。爷爷说他要忙活去了,于是他走了出去指挥拖拉机将垃圾倒下,然后用一个钩子将里面值钱的东西都给捡出来了。黄小能见到爷爷忙碌,也跟着去帮忙了。我仔细看了看这间屋子:里面的家具都很破旧,但都很整齐地摆在木制桌子上;最让我注目的是一块很干净的墙壁,墙壁上整整齐齐地挂了很多奖状,写的都是黄小能的名字,有“三好学生”,“数学考试第一名”,“语文考试第一名”,“优秀少先队员”……一看到这些奖状,我似乎有一种久违而又陌生的感觉。大概是因为昨天下了一场大雨的缘故吧,今天的天气格外的晴朗,万里碧空不见一丝云彩。因为是山上,所以微风习习,好不惬意——我想丝丝一定会喜欢这个地方的。不多时,爷爷他们便把那堆垃圾处理完了,他们从里面挑出了很多金属碎片和饮料瓶子。其实假如不是爷爷催我下山的话,我一定不会想到离开这个地方的。“你下去的时候顺便带着小能,现在城里面的可以捡回来一些值钱的东西。”爷爷用当兵时的口气指示道。遵照爷爷的指示,我带着黄小能一起下山了,我帮他推着一辆小车子。我问他:“这辆车能装多少东西?”“很多很多!”黄小能边说边用手比划,就像比树干有多粗一样。后来我又问他:“你喜欢读书吗?”“喜欢。”“你为什么喜欢读书呢?”“读好书可以让爷爷不再捡垃圾。”——多么乖巧而听话的孩子。“那,你以后就要好好读书,听爷爷的话。”“嗯。”……下山的路是一条土路,经过拖拉机常年的刨蚀,路面早已现出两条深沟了。突然,我被哐当哐当的声音吓了一跳,黄小能见状哈哈哈地瞧不起般地大笑道:“傻瓜,那是火车的声音。”“你才是傻瓜,我知道那是火车。”其实我只是在课本上看过火车,甚至都还不知道小城有火车。而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不想被一个小学生瞧不起而已。我是第一次到过这里,也是第一次听到火车的声音。“这火车没有经过城关镇,只是从这里的一个山头路过而已,这里到城关镇还很有一段路。”其实我开始并不理解黄小能说的“很有一段路”是什么意思,后来我才体会到了。下山的路一直走了很久,可想而知这座山的高大,终于到了平地后我以为应该是到小城的时候了,可是我依然没有望见小城,我们是在绕过几个山头后才到小城的。“很有一段路”,也难怪在小城听不见火车哐当哐当的声音了。我们到了小城后就分手了,我看着黄小能推着车子从一条小巷子里进去了,他的身影只及车子那么高。再往前不远就是1999了,倏然间我又想到了昨晚的场景。想必现场已经被昨晚的倾盆大雨毁灭殆尽了,被雷劈死的家伙也大抵成了医院停尸房的“展览品”。我又想到了吴明,不知道他是否也成了停尸房的“展览品”,但我希望不是这样的。走着走着,梦醒后的惆怅与失落感又爬上心头来了,不知不觉间,我又思念起了丝丝。

    1970-01-01 08:00:00 作者:佘世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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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沦落的青春——第八章

    第八章  当我回到小城以后,首先就想到了丝丝,其次就想到了吴明。我不知道他在昨晚的“战役”中怎么样了,假如他真的成了停尸房的“展览品”,那么我一定愧疚得要死。我想,假如吴明还安好的话他一定“藏”在家里,因为他是一个不喜欢出门的人,尤其没有我在身边的时候——简直像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女人。果然不出我的所料,我将到吴明家的时候就老远地听见他们的谈话声了。我知道那些熟悉的声音:阿大阿二还有吴明,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帮会里的兄弟。他们似乎在开一个聚会,我想,或者是一个非正式会议。我从草丛里悄悄地穿过去,我的声音细小得就跟没有发生的一样。我天生就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我想知道他们究竟在干什么,也许正在做帮会的人事调整,比如说王若西死后位置由谁来坐?我离他们越来越近,隔着草叶可以清晰地望清楚他们的身影:他们正围坐在一堆柴火旁,柴火堆用石头围住了,以免火灰逃到旁边的草丛里,他们每人手里拿着一杯酒,是烈性的白酒,当时酒精的刺激气味差点使我打了个喷嚏。他们正在谈论着某些事,仿佛都把自己当成了领导,你一言我一语的,十分热闹。当时我正听得仔细,那料到后面突然来了个人,他使劲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啊”了一声,吓了一大跳。当时所有的人都被惊住了,吴明他们大抵还以为是警察查到老窝里来了,于是赶紧过来“杀人灭口”,可那料到是王若西回来了。我的回来令他们都很惊讶,从他们惊讶的表情可以看出,仿佛站在他们面前的不是王若西而是王若西的鬼魂。吴明望见我归来更是热泪盈眶,就好像是他老婆离家出走后又回来了一样。我的回来让我体会到了“凯旋”的感觉,而他们也大抵都把我当做了英雄——也许是劳动模范。他们一边拉我一边拍我的肩膀,当时我连连“啊”了几声他们才反应过来,发现了我头上被包扎过的伤口。“你没事吧?”“没事,没事……”我说着,其实当时我的头就像被针扎一样。他们拉我在火堆旁边坐下,为我讲昨晚警察是怎么来的,然后如何把那具被雷劈死的尸体抬走的。他们讲的东西我全都忘了——其实我根本就没有看见——也或许是他们编造出来唬我高兴,当做为我“接风”礼物的。谈了半天后他们就向我敬酒,说我是城管队的英雄。“不敢当,不敢当……”我连连谦恭道,也顺手喝了一杯酒。酒到脖子处后就像火烧一样,我立刻咔咔地咳了几声,顷刻间便感觉耳朵和脸庞一阵炽热。为了我的归来,吴明决定我们晚上去兄弟夜总会喝一次酒。其实与我相关的东西我都很不在意,我现在所想的只有丝丝和昨晚的事情,于是我悄悄地问吴明:“昨晚伤亡如何?”“有一个被抓去了,两个进了医院。”吴明说道。对于这样的结果我是很痛心的,他们沦落到这样的地步都是无辜的。忽而,我又想到了黄爷爷的话:“现在的年轻人都虚度时光,不珍惜生命。”这句话忽然让我想到了生命的意义,想到我们究竟为什么活着。其实这是个纠结的问题,活了几十年的哲学家尚且不能解释,我一个初中生又能做什么呢?没多久人们都散了,只有我和吴明还呆在这,记得我第一次和他呆在这里是因为他的老爸喝醉了。“你昨晚去哪了?”吴明问我。“垃圾填埋场。”“你是怎么到那里的,我记得我当时杀出重围想去找你,但是没有发现你,我以为你已经逃掉了。”“没有,我也记不得当时的情况了,我只记得我挨了边三条一钢管后就不省人事了,至于是怎样到垃圾填埋场的我也不知道,总之是一个叫黄程毅的老头把我带回去的。” 我们与帮会的兄弟分别后到了晚上才又聚在一起了,我们聚会的地点是在兄弟夜总会。兄弟夜总会亦如往日,萧条却生意兴隆。这一晚上我喝了好多酒,酒精的作用差点使我的伤口发生了爆炸,我只觉得伤口就像心脏一样扑通扑通地脉动。当夜也深的时候我们就喝的差不多了,我几乎是躺着出来的,幸好在门口的乱石堆里吐了一阵才显得有些清醒了。吴明他们也是喝得醉醺醺的,他的模样和他老爸的如出一辙。他们歪歪斜斜的胡乱撞击着兄弟夜总会古董般的墙壁——我真担心他们把墙壁撞塌了——以及周围的行人。周围的行人望见一群酒疯子后就迅速离开了,只是间或轮着眼睛望我们几眼,就他娘的像是看流氓一样。我们从兄弟夜总会出来后就进入了一条十分黑暗的小道,这条小道一直通往小城最繁华的地带。虽然我们人多势众,但是每每经过这个地方,我们还是心有余悸,总担心长胡子乞丐会突然跳出来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但是我想乞丐也应该是讲道理的,到时候我们可以跟他讲道理。幸好,我们很快穿过了黑暗的小道进入了比较明亮的街道上去。今夜的天空十分明朗,除了烟囱排出的雾气挡住了一些星星外,到处都可以望见星空的景色。小城的夜晚很多时候都要比白天要热闹,因为白天人们要工作,而晚上除了小偷以外都是悠闲自得的,因此一堆堆的人流就聚集在街道上堵得水泄不通。我们彼此搭着肩膀左磕右碰地在街道上以“S”型的路线穿梭着,除了偶尔有几个警察敌意般的轮我们几眼外,其他人都惧怕我们似的闪避一边,给我们让出足够宽的道。我们先是去了网啊网网吧,见人满为患后就出来了,然后毫无目的地在小城里乱窜——我觉得我们就像一群臭水沟里的耗子。不知不觉间,我们便到了相会美发所的门口,此时的相会美发所亦如往日,招牌依然是几个难看的毛笔字。“我们进去坐一下。”我提议。“好啊好啊……”人们纷纷表示同意。我以前常常来这里,但是这次来却有些变化了,先前的烫发的药水味早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烈的香水味,这种香水味是只有那种浓妆艳抹想吸引男人的人才会用的,使人产生一种恶心的感觉。但我依然进去了,我发现不仅这里的气味变了,连里面的设施也变了。原先理发的装备都不见了,靠墙处增添了几条沙发。此时,沙发上正躺着几个女人,都是一些年纪不小的女人,这些女人也都完全变了,我连一个熟悉的也没有。这时我才想到,原先的相会美发所已经完完全全成为名副其实的妓院了。既然都不理发了,我想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于是准备转身离去了。然而此时,一个女人把我们叫住了。看她的模样应该是这里的老鸨,因为她的长相是丝毫不能使人产生一点欲望的。“没有合适的吗?”她说。“没有。”我干脆地说道,我只想马上离开这里。“看看这个怎么样,17岁的?”她刚说时,便把“藏”在里面的一个女人叫出来,当时我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差点晕过去了,一股蕴含痛苦、幸福、愤怒的情绪涌上心头——那个名字就是:丝丝。丝丝,一个我深爱的女孩,然而她是一个妓女。丝丝从里面出来后依旧显得有些羞涩,双手交叉抱在肚子前面,微微的抬起头。她仿佛已经完全不记得我了,或许只是头上多了一块纱布的缘故。“这个怎么样?”老鸨吸了一口烟后挑了挑眉头,一脸诱惑未成年少男犯罪的样子。当时我望着丝丝一点说话的勇气也没有。“这个行!”搭着我肩膀的阿大突然说:“这下就看你的了,若西哥。”你应该知道我当时愣住了,大脑就像停止运转一样,我丝毫不能理解“看你的了”是什么意思,可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都已经撤退了,连吴明也跟着离开了——真他娘的不够兄弟,竟然把我一个人抛在窑子里了。“这个快餐200,包夜500。”老鸨看着我,有点催我给钱的意思。然而我依然愣在那里,丝毫没有动静。老鸨着急了,见我半天没有掏钱,以为我没钱,于是赶紧为我打了个折扣,道:“看你还是学生,可以打个折扣,快餐150,包夜400——这下可不能再少了。”我瞧着丝丝,恍然间又想起上次决绝她的场景了,“我可不能让她再伤心了。”我想。“400,包夜。”我说。当时老鸨心花怒放,像是从自家的猪圈里挖出了古董一样。“去外面,还是……”“外面。” 讲定了价钱,确定了地点后丝丝就跟着我离开了。从女人身上得到性欲的发泄,这是禽兽;获得心灵上的慰藉,才是爱情。丝丝紧紧跟在我的身旁,就像孤单的小鸟寻到了可以依偎的伴侣一样。我用一只手搭在丝丝的肩膀上,紧紧地将她靠近我的身体。这是我第一次体会爱情的味道,爱情的味道是神秘而奇怪的,它会让你的心灵如沐春光一样的温暖,也会让你的灵魂经历晴天霹雳,时而微笑时而泪水。丝丝问我:“我们要去哪里?”我想着,在我的脑海中似乎还没有谈恋爱的圣地,然而又想到那条被污染的小河。虽然小河已经萧条了,但毕竟曾经是小伙子们谈恋爱的圣地,想必去那里也是不错的。“我带你去一个宁静的地方。”我凑进丝丝的耳边说。“宁静的地方?”丝丝好奇的望着我,“不是去宾馆吗?”“宾馆?!呵呵,不是。”“嗯,那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嗯。”说着,我就带着丝丝朝着小河的地方走去了。我们穿过了繁闹的街道,然后再经过几条小巷就到小河边了。此时的小河比我上一次来的时候还要萧条,河边的荒草已经开始枯萎了——秋天就快要到来了。小河的源头是在一座山脚下,山就在小城的边上,所以离我们不是很远。我和丝丝漫游到了小河的源头,寻了个舒适的地方坐下,我依然用手搂着她的肩膀,这样的感觉是那么的幸福,我想这就是爱吧。其实丝丝是一个很会说话的女孩,只是以前对陌生人比较隔阂罢了。我问她:“你家是哪里的。”她犹豫了会儿,说:“上海的。”“上海!”我十分惊讶,“哪你怎么来到这里的呢?”“嗯……”丝丝咬了咬嘴唇,“我是自己来的。”我没有问丝丝,她是怎样做起妓女这一行的,我想沦落到这样的地步必然有自己的苦衷,而我又不想让丝丝想起她以前的伤心事。“丝丝是你的真名吗?”我好奇地问。“嗯……”丝丝同样咬了咬嘴唇,“不是,我真名叫小漫,张小漫。”“奥,好好听的名字。”“是吗?”“当然啦,我叫王若西,你说好听吗?”丝丝用手托着下巴,抬头望着星空,想了想:“不好听。”我听见丝丝说我的名字不好听,我就假装很生气的样子。丝丝见状以为我真的生气了,就赶紧向我道歉,说:“我逗你呢。”“哈哈,我也是逗你的呢,我才不会生气。”丝丝听见我这么说就真的生气了,用一种很可爱的“恨”的眼神瞅着我。虽然是“恨”,但我发誓我爱上这种眼神了。“你爱我吗?”丝丝突然问我。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但我说:“爱。”话罢,丝丝又继续托在下巴,望着明朗的星空,说着:“其实我这种人是不值得有人爱的,我就是一堆烂泥。”我听见丝丝这么说便有些心疼了,这种心疼是莫名的,也是突然的。“可是我是真的爱你啊。”我把丝丝搂得更紧了。丝丝被我这一搂,也不排斥,反而主动靠进我的怀里。“你花了400块钱,难道不想做点什么吗?”丝丝依然凝视着星空。丝丝的这个问题让我耳根忽然一阵炽热,也同时让我产生了一些心酸。我说:“不,我只想紧紧抱着你,陪你一起看天上的星星——对了,你为什么总望着天空呢,你喜欢星星吗?”“嗯,喜欢。”“你为什么喜欢星星呢?”“因为星星纯洁美丽,不像这个世界,这个世界肮脏透了,充满了谎言和欺骗。”其实丝丝说得很正确,当你真正以一种理智的眼神观察这个世界的时候,你会发现这个世界就像一堆狗屎一样令人作恶。丝丝说了会儿话就在我的怀里睡着了,她的样子就像一个懵懵懂懂的孩子。我紧紧搂着丝丝,然后凝望着星空。星空是如此的美丽,它之所以美丽并不是因为它拥有最美的风景,而是它拥有最纯洁的心灵。小城的夜渐渐地深了,小河边的风也大了起来。丝丝在我的怀里给了我无比的温暖,这种温暖不仅是身体上的温暖,更是心灵上的温暖。朋友,假如你有孤独或者失落的时候,请你伸出你的手将你的爱人搂进自己的怀抱,她会给你爱,给你温暖。………… 

    1970-01-01 08:00:00 作者:佘世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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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沦落青春——第九章

    第九章  小城的秋季比起其他的地区来总是提前的,当电视里的景色还充满盛夏的味道的时候,小城的气候已经阴冷下来了,到处的树木花草都渐渐地凋败,枯萎。关于这样的现象,小城的先辈们是有过研究的,他们的解释是:小城的周围都是高山,高山仿佛是把小城和外界隔绝起来,所以小城的气候便和外界的不同。这样的解释也并不是人人都赞同的,我们的地理老师就认为这样的解释是“放屁”,他说:“小城的树木枯萎得早,是因为空气和水流都被污染了。然而无论如何,小城的人们都在这个山坳里自娱自乐地生活下来,外界的一切几乎都和这里的人们没有任何关系。然而这样的状况很快就被打破了,起因还是那篇《城关镇发展宣言》。《城关镇发展宣言》曾经在小城引发了一场“轩然小波”,不久后这股“波”便平息了,然而这几日,人们的生活又因为这份《宣言》变得热闹起来。小城的领导向来是说到做到的,就像说罚款就罚款一样。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为了把《城关镇发展宣言》落到实处,小城的领导终于把一批批的企业“引”进来了。先是一批造纸企业,后来又是一批化工企业……企业一批批的进来了,几乎把小城塞得满满当当的。为了小城的第二次“工业化”有个好的开始,也为了欢迎企业的纷至沓来,小城的领导决计在小城举办一次空前绝后的文艺汇演。我们的学校也收到节目征集的通知了,按照上级的指示:每个学校都要有一个节目,民间人士也可以报名参加;节目要反映城关镇的先进精神文化建设,要反映城关镇领导的艰苦努力和对城关镇的贡献。因为我们班是“两基”以后拼凑起来的——按照校长的说法,我们的素质参差不齐——所以就无缘节目的征集。其实,我们是很有一些节目可以演出的。那天通知下来后,吴明我们就商量应该为小城做出我们的贡献,我们也可以搞一个节目,后来听说节目的任务被交给品学兼优的一班以后我们就决计自己搞一个节目。搞节目的意思有了以后,接下来的只差搞什么节目了。开始我们对节目的设想是这样的:搞一个小品。小品在中国的地位恐怕是博大精深了,只要一有演出,几乎全都是小品,所以搞一个小品是完全符合国情的。其实,我们城管队里人的素质也是参差不齐的,只有阿大和阿二对电影的研究颇有造诣,虽然他们研究的都是日本和美国的,但文艺的东西大抵都是一样的,所以根据我们城管队高层领导的“旨意”,搞小品的事就交给阿大阿二了。然而刚过了一日他们就叫苦不迭,说他们研究的东西都不具备“城关镇的先进精神文化建设”的要求,所以小品搞不成了。虽然小品搞不成,但节目还是要有的,为小城做出应有的贡献也是我们身为一个小城公民的义务。“既然不搞小品,我们就搞其他的得了。”我想。于是我们城管队紧急召开了一个非正式会议,经过20分钟的激烈讨论,我们终于把节目的范围缩小到演唱上了。说是演唱,其实也是有很多唱法的,比如合唱、独唱,爱情的、歌颂祖国的……后来我们城管队的高层领导又举行了一次闭门磋商会议,终于把节目确定下来了:合唱;以反映城关镇领导的艰苦努力和对城关镇的贡献为主要内容。节目确定以后,就只差具体的内容。“我们可以边合唱边表演,也就是演唱和小品相结合。”阿大突然产生了这样的奇思妙想。我想,这个节目有新意,一定会在文艺演出的时候给小城人们极其深刻的印象,我想这种印象比小城的两大帮派群殴还要深刻。“好!我当即决定。”其实当我决定的时候,应该先征询一下吴明的意见,但是你也许知道他就像个女人一样,对重大事情的决策毫无领导的魄力,而且我做的决定他向来都是举双手赞成的——假如有三只手的话,他也一定全部都举起来。“表演我们不在行,你行吗?”我郑重其事地问阿大。“这个我在行,你知道全球最好的电影就是在好莱坞,也就是在美国,然而我对美国的电影最有研究了,虽然大都是些色情电影,但我想,那些色情电影也是能够反映美国人民的精神文化建设的。”“好!”我说:“就搞演唱加小品的。”既然要演唱,唱的东西又有问题了,我们应该唱什么歌曲呢?后来我一想,既然要搞出新意,就不能唱别人的歌曲,不然就不是“新”了。后来经过我们城管队高层的决定,为了让所有城管队的会员有参与的感觉,有“当家做主人”的感觉,所以让他们每人写一句歌词,然后由我们领导把歌词组织起来,成为我们演出的最终作品。我们的这一决定下达后,城管队的会员受宠若惊,似乎都有了一种与领导平等的感觉了——多么单纯的孩子,简直和小城老百姓一模一样。文艺汇演的时间是两个星期以后的八号那天。由于时间紧迫,我们便把打架和收取保护费的时间推迟了,加紧节目的采集和编排工作。经过一个星期的不懈努力,我们的付出终于初有成效了。我们一共收到了八十多条歌词,大都是这样的:“城关镇的领导啊,你们就像天上的太阳啊,啊!照我心。“嗷,领导!嗷,领导!你的双手沾满了汗水……“城关镇的领导呀,最呀最真诚,像一弯明月呀一弯明月呀,留在群众心。“牵着领导的大手,迈着工业化的步伐……“城关镇的地呀,城关镇的机器呀,没有一处不留着领导的血呀!……”后来经过我、吴明、阿大、阿二等几个领导本着一颗“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的精神,终于筛选出一批又一批具有较高艺术水平,较高思想水平,能够反映城关镇领导的艰苦努力和对城关镇的贡献的歌词,我们将它们组织以后就形成了我们演出的歌曲,命名为:《城关镇领导之歌》。这一振奋人心的消息一出后,全城管队会员兴奋不已,具是涕泪满面。同时,阿大那边也传来了振奋人心的消息,经过阿大阿二饭不思夜不寝的艰苦奋斗,终于把小品的一部分搞出来了。然而在小品提交我和吴明审核的时候出问题了,我发现小品里的角色都是没穿衣服的。我想,小城人民的精神文化还没有发达到美国和日本的地步,所以不能老光着身子工作。然而不光着身子小品便不能继续了,况且时间紧迫,恐怕没有时间再搞出一个小品来。后来,经过我的一番思考后,我决定把里面不穿衣服的领导换成不穿衣服的农民——按照小城的“国情”,领导都是西装革履的,只有农民能够混到没有衣服穿的地步。节目都确定好了,就只差表演的人和节目的编排了。表演的人是从城管队里选出来的,是根据民主选举产生的,但具体情况还得由我们领导决定,于是出演的人终究还是我们“内定”出来的——这大抵也是小城民主的一大特色了。既然是出去“亮相”的,所以便少不了个女人,然而一班的女生是不懈于和我们为伍的,不仅一班的不懈,就连我们班的也不懈与我们为伍——看来黑社会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然而后来我竟想起丝丝来,于是我便决计找丝丝参加我们的合唱队。说道做到,不过我想,我应该先向老爸要点经费。自从老爸的煤矿厂再次兴隆以后,老爸便成为小城的焦点人物,是小城经济的推动者和领头人。也是从此之后,小城的人民群众似乎再也没有想让老爸挂在旗杆上暴晒几天的想法了。其实老爸混到今天的地位是少不了县长的帮助的,然而县长能够坐上一辆豪华型吉利高级轿车也是少不了老爸的“帮助”的。我组织一个合唱队参加文艺演出的想法得到了老爸赞同,并且爽快地给了我一大把经费。我不知道那一大把具体是多少,但真的是一大把,我塞了两个裤兜也没有塞下。当我有了一大把经费后,我就去找丝丝。因为是白天,所以丝丝是不用上班的。当我到了相会美发所的时候,丝丝就坐在里面,然而美发所的大门是关着的,只开了一条小口。“丝丝!”我朝丝丝喊道。然而喊声被老鸨听见了,她几乎是以一种看怪兽般的眼神看我:“哟,小伙子!又来了,昨晚没爽够。”“我爽你娘个头!”我朝她骂到,我是不允许任何人把“爽”字用在丝丝身上的。“哟,小伙子!怎么骂人呢?”“去你娘的,我是来找丝丝的。”“快餐200,包夜500,不打折。”老鸨见我发脾气,也气急败坏地说。话罢,我就从裤兜里拉出几张一百的大钞来扔在老鸨的身上:“包两天。”里面的人都惊呆了,想必在她们从妓的生涯里还没有见到过如此阔绰的顾客。其实为丝丝花再多的钱我也是愿意的,假如老爸也愿意的话我一定会立刻把丝丝娶到家里去,而不是让她继续留在窑子里。虽然我毫不犹豫的给了老鸨钱,但是我发誓:“过几天,老子就来收你的保护费。”我拉着丝丝的手从屋子里出来,显然丝丝对我的行为感到惊讶和意外。“我们是去宾馆吗?”丝丝问?“不是。”“那我们是去河边的草丛里吗?”丝丝又问。“不是。”“那我们去哪里?”“开会。”“开会!?”“对,开会。”我拉着丝丝飞快地从街道中间穿过,不多时就到了吴明家外面的草丛里。我们到目的地的时候,丝丝已经累得喘不过气了,软绵绵的坐在草上,双手向后撑着地。我喊了一声,吴明就从家里出来了。我把我们组织合唱队的事情讲给丝丝听了,丝丝很震惊,她说:“你们黑社会的也搞文艺吗?”“不,我们是学生。”我说:“我们需要你的帮助。”“我能做什么呢?”“我们合唱队需要一个女队员。”我说。“你们学校没有女生吗?”丝丝疑惑地说。“哦……”我思虑了会儿,“她们参加了另外一个合唱队。”丝丝听见我的邀请后并没有拒绝,而是很痛快地同意。“我还在学校的时候最喜欢唱歌,而且梦想过当歌星呢。”丝丝说着,脑子里似乎想起了昔日美好的事情,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容。听见丝丝这么说我就乐开了花,我们终于遇见了一个懂行的。后来我们把征集来的歌词给丝丝看,丝丝连连发出感叹,说:“看来你们黑社会也有文艺青年了,不过这些歌词很多都不行。”我想丝丝是忘了我说过我们是学生而不是黑社会,但是那些歌词的确是有些问题。“那怎么办呢?”我慌忙问。“嗯……”丝丝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说:“我把里面一些写得好的选出来,然后重新组过,不过你们原先的那首《城关镇领导之歌》就得作废了,不过名字倒还是可以用的。”听见名字可以用我就欣慰了,至少这首《城关镇领导之歌》里有点我的汗水。就这样,丝丝就正式成为我们合唱队的一员,后来我还让丝丝为我们的合唱队取一个名字,丝丝说:“就叫‘城关镇第一合唱队’好了。”于此,我们的城关镇第一合唱队正式宣告成立,丝丝任队长,吴明任副队长,我任第二副队长。合唱队的顺利成立是我们城管队的一件大事,既然是大事就当庆祝一下的。当天,我们就在那条被污染的小河边举行了一次空前的聚会,我们帮会里的人差不多都来了。小河边有一块空地,我们拾了一些柴火来后就在那里燃起了一堆篝火。有些兄弟还弄来了几只公鸡。公鸡喔喔的叫着,表示对他们的偷窃行为的抗议。然而不多时,它们就停止呼吸了,虽然顽强的生命力让它们在拔光毛后还跳了几下,但它们终于还是归于平静。阿大他们找来了几个树丫子,然后把鸡窜在一根木棍上后放在火苗上烤。鸡肉很快就被升腾的柴火的黑烟熏得黑漆漆的了,几乎使人倒了很大的胃口。然而这还是其次的,我以为没有把鸡肚子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才是最重要的。然而这一切在丝丝靠在我身上的时候便显得毫不重要。我同样搂着丝丝,坐在火旁看着柴火噼噼啪啪地炸出响声后星火飞舞的样子。一次,阿大在把一只鸡窜在木棍上烤的时候,忽然一失手就把鸡落在火堆里。没想到鸡落到火堆里后喔喔地叫了两声就从火堆里逃跑了。当时所有人都吓坏了,以为是鸡还魂。只有丝丝一人在哈哈哈的笑个不停;她的笑容是那么的可爱,那么的迷人。鸡肉很快就烤好了,当阿大用小刀把鸡肚子剖开的时候一股屎臭味就扑鼻而来,然而这丝毫没有影响人们将它吃得一干二净。我给了丝丝一只鸡腿,丝丝吃了一口,然后递给我。我瞧着丝丝,笑了笑,便咬了一口。小城的明月终于升上了天空。我们吃了鸡后就开始喝酒,不知道是哪个家伙弄来了一些白酒。你应该知道我最讨厌白酒了,我刚喝了一点就呛了一口,喷出来的酒差点就被前面的火星点着。丝丝在一旁看的开心极了,这样的情景使我想到了“烽火戏诸侯”的故事,我想:“爱人的一个微笑是很珍贵的,也许你为了获得爱人的一个微笑而把原本拥有的东西都失去了,但几乎这样的‘失去’是十分值得的。”丝丝说她原本是不喝酒的,后来因为“存活”的缘故,就开始喝酒了。我给了丝丝一杯白酒,丝丝一口就灌进肚子里去,我以为他是喝酒的高手,不料她的面色骤变,红得像苹果一样。只是刹那间,她就趴在我的肩上朝身后的草地里呕吐。我很意外,以为她真的很能喝才给了她一杯白酒,没想到她的酒量比我还不行。我赶紧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以前我见有人呕吐的时候都是这么做的,但是我不真的喝酒的是否有效。丝丝经我这一拍呕吐得更加厉害了,然而吐完后不久她的面色又恢复到原先的模样。——其实,喝酒真他娘的不是什么好东西,除了给人发酒疯提供接口意外,就只有伤肝的功效。这一夜,帮会里的很多兄弟都喝醉了,乱七八糟的躺在草丛上。虽然丝丝已经呕吐过了,但是醉意似乎还没有全效,竟也像他们一样睡着了。她静静的躺在我的怀里,一脸安详的样子,简直可爱极了。我想,要是只要丝丝能够一直这样陪着我的话我死也值得。似乎是上天真要安排我和丝丝在一起吧,当我想到“死”的时候,意外就出现了。当时一阵风吹过,把火堆里的一些火星吹到旁边的草丛里去。虽然是夏末秋初,但小城的大地依然十分干燥。不一会儿,火星就把那些草给点燃了。当时我正迷迷糊糊的抱着丝丝,当我望见草开始燃起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过年时人们燃放的烟火。你也许知道,我当时发出“傻”一样的微笑。后来火势渐渐地蔓延开了,就像洪水一样燃到了躺着的人的身旁。我想假如不是火快要烧到我的兄弟的话,我一定不从这“烟火辉煌”的美景中清醒过来。当我清醒的时候,我差点就被吓愣住了,当时的火势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地向周围蔓延。“起来,烧起来了!”我大喊道。然而除了吴明、丝丝还有其他一些不是喝得烂醉的人,大都还沉睡在梦乡里。丝丝和吴明都被吓住了,想必在他们的人生中还没有望见过这么大的火。当他们醒来的时候,火焰的光芒已经将小城的上空照得明晃晃的了。吴明毕竟是吴明,他立刻放弃了用喊的方式把那些做着美梦的人叫醒。吴明跑到他们身边,使劲用脚踢他们。他们醒来后霍然吃了一惊,以为还是在做梦。他们揉了揉眼睛——我想,要是他们继续揉眼睛的话,那么他们完全有可能化为一堆灰烬。幸好,当他们发觉这不是梦,还是灾难真正发生的时候就迅速撤离了。我们离开不久,大火就已经将小河边的野草烧得差不多了,假如不是房屋的废墟将它们阻止的话,我想它们就已经烧到城里去了。草的被烧,我是很愧疚的,这样的愧疚很快就在第二天的《城关镇日报》上见诸报端。你应该知道,《城关镇日报》记者办事的速度要比城关镇警察的办事速度快多了,当警察还没有到事发地点(小河边被烧的地方)检查有没有发现尸体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把“毁坏自然,破坏生态平衡”的评论发表在《城关镇日报》上。《城关镇日报》上对此发表了两篇文章,第一篇是某某记者,她写道:在这21世纪的世外桃源,在这人民幸福美满人类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地方竟然有这样的事发生了。就在昨天晚上,有人把城关镇母亲河烧毁了。我们听到了“母亲”的哀嚎和呼唤……第二篇是县长写的,说道:就在昨天晚上,我们美丽的母亲河被无情的烧毁了。对于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无比沉痛。至此,我觉得我们应该让城关镇人民受到良好的教育,受到先进文化的熏陶。现在正直城关镇“工业化”的时候,我们不允许也不应该允许这种事的发生。我们要统一思想,统一行动,把城关镇建设成为贵州的工业化城市,西部地区的工业重镇。我相信,在我们领导不懈的努力下,小城人民一定会过上无比幸福的生活…………其实,小城的领导是最会说话的了,只要说,无论什么事情最终都可以扯到人民的幸福生活上来。其实,对于统一小城人民的思想我是没有异议的,只不过觉得领导光说不练,并没有把看郭敬明的小说,学习郭敬明的思想提上日程。方才说过,对于小河的被烧我是十分愧疚的,然而这不仅仅是因为把小城人民的公共财产给烧没了,还因为丝丝在此间受到了惊吓。所谓“烽火戏诸侯”,为博爱人一笑可以生一场火,假如丝丝因此变得很开心的话,我想我应该连吴明家门前那一大片草也给烧了。其实,你应该知道当我这么说的时候我并不是十分险恶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到了第二年它们还是会重新长起来的,但是对于爱情,也许你失去了之后就再没有获得的机会了。朋友,假使你正拥有一个深爱的人的话,那么请你珍惜她,即使因此失去了所有,你最终也会觉得这是幸福的。 

    1970-01-01 08:00:00 作者:佘世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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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沦落的青春——第十章

    第十章   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我们开始了紧锣密鼓的编排工作。因为在我们合唱队里只有丝丝对艺术比较专业,所以排练的工作都交给丝丝。排练的场地被选在了吴明家的门口,那里安静而且平坦,只要将杂草铲除干净就和学校的操场不相上下,而且也没有再次发生火灾的隐患。搞演出就像写小说一样,都是不容易的事情,但是在丝丝的“专业”指导和安排下,我们很快就熟悉了表演的基本规律和技巧。丝丝将我们合唱队按照高矮顺序分成三排。因为和丝丝的私人关系,我站在了第一排的中间,那便是所谓的“领唱”——这样的待遇就跟在城管队当个堂主一样。虽然我们的合唱队有了一个女性,但似乎这样的工作依然索然无味,除了偶尔跑来几只乌鸦以外就很少有其他的“观众”光临了。有一次,我们正按丝丝的指挥排成三队,忽然之间从草丛里爬出一条蛇来,除了几个人还原地不动外都吓得魂飞魄散,跑开了。当然,吴明的老爸是这为数不多的观众之一,他常常喝醉酒后就坐在场地边的一堆干草上,向我们挥手,或者为我们鼓掌,也常常被我们的表演弄得哈哈大笑——显然,我们的表演更像是一出闹剧。这样的紧张排练一直持续到了文艺汇演的前一天晚上。文艺汇演的那天是小城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一天。那天,1999的周围被一些彩色丝带包围住了,里面就做了文艺汇演的场地。你应该知道1999是多么宽阔的,当铺上红地毯的舞台搭在上面的时候也显得那么的宽阔,几乎可以同时站上二十头水牛。舞台的后面是很大的一块布,不知道是谁把小城未来的照片弄上去了,还在上面印了几排大字:热烈欢迎各企业来城关镇投资。舞台的前面摆着几排凳子,一看就是留给领导和企业家们坐的,再往后的空地才是群众站的地方。八号的那天,几乎所有小城的人民被动员而来,如此壮观的场景恐怕只有第二次世界大战才能一见。先是各级领导的小轿车排了几排,官位不高的没有小轿车的也把电瓶车骑出来了,夹杂在轿车之间,同样具有有车族的特色。县长的吉利高级豪华轿车被停在了一个显眼的位置,当太阳一出来的时候,光芒就洒落在车身上,四处散发光芒,就像如来佛脑袋后面的光芒一样。这天,我们很早就来抢位置了,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人见我们是城管队的很快就给我们让出了位置。位置就紧紧地跟在领导坐的凳子的后面,原本是几个小学生抢到的,然而现在是我们的了。在上报节目的时候,我们的节目被排在了老后面,所以我们大可在台下做半天观众然后再上台去表演。十二点过的时候,文艺汇演的开幕式终于开始了。先是砰的响了一声,人们纷纷朝台上看,只见纷繁多彩的胶片朝天空飞去,又徐徐而落。然后台上的几颗大灯同时发出耀眼的光芒照射在舞台中央。主持人上来了,主持人的装扮惊艳群雄,让在站的所有妇女都嫉妒不已。主持人刚一上来,阿大阿二有躲在底下嘀嘀咕咕的了,阿二说:“主持人脸皮白得跟日本女人一样。”阿大“嗯”了一声,说:“假如穿的衣服再少一点,把胸和肚脐露出来就更符合中国人的审美观了。”“完全正确!”阿二说:“如果不穿衣服的话就完全符合。”你应该知道,其实主持人完全没有阿大他们说的那么美丽,只不过用一层粉把真实的自己藏起来罢了。主持人上了台,先是清了清嗓子——显然,这个动作不是那么的雅观,但是似乎很和台下那些人的胃口——然后调整一下自己的身体,好让自己的身体感觉到舒适和自在,并且站在舞台的正中央。我以为她准备说话了,但是她望了望台下,于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主持人又上来——真是扫人兴致。我原以为有一个“当家的”就可以,但是成双成对的思想似乎在小城人民的心中根深蒂固,干什么都要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简直就像逛窑子一样。男主持上来后也是清了清嗓子,然后站在女主持的身边。“啊!”男主持发出很漫长而深沉的一声,“美丽的城关镇……”“啊!”女主持的这一句比刚才那一句更加漫长,“美丽的城关镇……”接着,他们说了半天的废话,就像揍人时还要问对方是不是愿意让你揍一样。虽然已是入秋,但当一大堆人挤在一起的时候你同样会感到闷热难当,不多一会儿,我的背脊就被湿透了。我望了望丝丝和其他兄弟,大抵除了阿大阿二和丝丝外大都没有很大的兴致听主持人的连篇废话。幸好,这样的废话在我还没有崩溃的时候结束了。我以为该是上演节目的时候了,但当主持人宣布“请县长上台讲话”的时候我几乎有一种想抽人的冲动。你应该知道,连绵不绝的讲话是小城领导讲话的一大特色,他们一开了口就像决了堤的大坝,堵也堵不住。县长上台后先是向台下鞠了一个躬——但我相信,群众并不在鞠躬的对象里——然后从裤兜里摸出一张稿纸来,将它展开,接着他就将它念出来了。仿佛此时在县长世界里就只有他的稿纸,连台下的关注也不看一眼——丝丝告诉我,站在台上的人要和观众有眼神的交流。如我所想,他一念就念了半天,几乎是从太阳在正空中的时候一直念到太阳西斜的时候,就连台下的其他领导和企业家也不耐烦了,他们不停的嗑瓜子和喝水,几乎是想把我们小城吃干喝干。因为不耐烦的时间长了,所以我对第一个节目的到来十一分的期待,就像期待老爸拿钱给我让我把丝丝娶回家一样。想时,我偷偷的望了丝丝一眼。一看到丝丝,那种抑制在心里的想抽人的冲动和烦闷的感觉便消失殆尽了——爱情真是奇妙的东西,我想要是患了癌症的人也完全可以用爱情将之治愈。现在的讲话终于完了,他下台的时候还是鞠了一个躬,但我依然坚定的相信,在他鞠躬的对象里并没有包含我们群众在内。我以为讲话的内容会就此结束,但是我依然想错了。接下来又有一个人站到了台上,或许这个人的出现让你我都很惊讶,他就是我的老爸。我说过自从老爸的煤矿厂再现辉煌的时候他就成为小城经济的领头羊了,现在出现在台上毫不为过。此时台下纷纷躁动,想必他们是在讨论:以前没有把王大贵挂在旗杆上暴晒两天是正确的,他是我们城关镇的领头羊。其实,当我用“领头羊”这个词来形容老爸的时候我便后悔不已,因为“羊”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假如你认真将我的故事看下去的话,那么你就会知道小城以后的山羊都会产生一种吃肉的不良嗜好。老爸的出现让我很感动,但是想必台下的群众大抵还不知道我这个“社会的败类”就是王大贵的儿子。但是我光顾感动,我对老爸的发言没有丝毫印象。其实,我当时多么想让丝丝知道台上的人就是我的老爸的,我想我也应该让丝丝喊他一声老爸。但是我没有这么做,你应该知道我才是一个正在念初中的学生。虽然我认为我已经算是大人,但是这种“算”大抵是不能包含结婚在内的。天啊!终于轮到节目上场了。在主持人“接下来请欣赏城关镇第一中学带来的舞蹈《发展在呼唤》”的声音后,一班的女生从舞台的两边走到上面去。她们排成了两排——比我们的三排差远了。天啊!你应该知道她们的舞跳的实在是不敢恭维,我想要是丝丝指导我一上午的话我就能跳出比她们更好的舞蹈——当然,在某些“欣赏家”的眼里,女人的节目总在最好的,就像电视里老出现的什么贵州小姐,亚洲小姐一类的;不知不觉间,美女早也在“欣赏家”的眼里成为展览品。以后的节目都不怎么样,我想比起我们的简直差远了。我唯独对一首独唱的印象很深刻,那首歌的名字叫做《啊!江南》。当时音乐响起时就大叫了一声:大家好,我是鸡鸡……其实你应该知道我之所以对这首歌深刻是因为我的鸡鸡这个名字很深刻。我想小城人民的精神生活已经完全可以和大城市的人相媲美——比如上海——已经发达到可以请鸡鸡等明星来演唱的地步了。然而结果让我大失所望,上台来的不是鸡鸡。我之所以知道他不是鸡鸡是因为我认识他,他是在兄弟夜总会里卖唱的一个家伙,换句话说就和古代在人家的饭桌旁拉二胡的一样。对于这个唱《啊!江南》的家伙我也是不敢恭维的,因为他长得十分不怎么样,就连《啊!江南》也没有人家鸡鸡唱的好。很快就到我们的节目了,我们从群众站的地方撤到了舞台的边上去,然后按照丝丝的安排排成了三队。当主持人报幕说:“接下来请欣赏王若西等的大合唱:《城关镇领导之歌》”时,我们就整整齐齐地朝台上走去,这种感觉有点像进派出所的感觉,警察说“进去”,我就进去。其实你应该知道当我走到台上去的时候丝毫没有紧张,除了台下的掌声让我震耳欲聋以外,我一切处之泰然。我上了台后很快就在丝丝的眼神的指示下找到了舞台正中央的位置,其他人都向我靠齐。此时,我恍然间有了一种站在讲台上的感觉,我发觉台下人的小动作历历在目:有的人在嗑瓜子,有的正在交头接耳的讨论,有的正摇头晃脑地看着周围其他摇头晃脑的人,有的傻瓜似的向我们挥手致意——或者说是想朝坐着的人的后脑勺上扇两巴掌也说不定……表演开始了,丝丝担任我们的指挥。此时,阿大阿二们的小品也同时开始。其实用“小品”这个词来形容阿大阿二们的表演是完全不专业的,他们的表演充其量只是一些动作语言罢了,都是为了配合我们的合唱而存在的,按照丝丝的说法,这个叫做“歌舞”。想到“歌舞”,我忽而又想到了“歌舞升平”这个成语,想必小城人民群众的生活已经发达到可以“歌舞升平”的地步了。我们的一切表演都是按照原先的排练来的,就像学生做题目一样,只要往脑子里安一个答案,遇到题目时直接写上去就行了——我们把这种东西叫做死记硬背。其实我们的表演也是死记硬背出来的。当丝丝的双手向下一摆时,我们就齐声唱到:“在这和平的小城,有我们辛勤的领导,领导啊领导,带领我们走上幸福的大道。”此时,没有穿衣服的阿大阿二正扛着锄头望着几个其他兄弟装扮的西装革履的领导向他们走来。“嗷,领导!嗷,领导!”我们依然继续唱道:“你的双手沾满了汗水,沾满了汗……汗水。”此时阿大阿二和领导们深情,激动地拥抱在一起,阿大还拿出一块十分洁白干净的手巾给领导擦汗。“我们红领巾,要向领导们学习,为了祖国,为了家园,为了城关镇,我们要牵着领导的大手,迈着工业化的步伐……”我们的歌曲就此结束,阿大阿二他们扛着锄头拉着领导的手向台下走去了。最终,我们的表演就此结束。我们依然按照丝丝的指示,一排一排的朝台下走去了。从雷动的掌声中,你应该知道我们的节目是如此的大获成功。我们下台后依然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观看完了接下来的表演。在我所能接触到丝丝的日子中,今天应该是她最开心的一天了。她一直笑容满面,开心的样子就像一个孩子得到一颗花生糖的奖励一样。文艺汇演一直持续到了傍晚的时候,那时候整个1999上依然人头攒动,挤得水泄不通,连回家的山羊也被堵在了1999上,不断地发出咩咩咩的惨叫声。当然,现在的山羊还不知道它们以后会变为食肉动物,要是现在知道的话,它们一定不会发出咩咩咩的惨叫声了,而是哈哈哈的大笑——我想,当山羊进化到可以吃肉的时候也许会发出哈哈哈的笑声的。在文艺汇演临将结束的时候,小城的领导举行了小城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一次剪彩仪式,参加剪彩的是一家化工公司。按照一些博学多才的人(比如我们的地理老师)的说法,这家化工厂就像生成毒药一样,很快就可以把城关镇毁灭了。在领导的眼里,这样的言论自然是危言耸听,制造社会不良舆论和危害社会稳定的。为了庆祝演出成功,我们依然去兄弟夜总会喝酒去。到夜总会的时候,我们又见到了那个唱《啊!江南》的鸡鸡。他见到了我们,向我们打了个招呼:“好啊,你们今天的表现很不错,很多人都为你们鼓掌。”“谢谢。”我说:“其实你唱得比我们好多了。”后来他说要为我们唱一首,我连忙婉谢。这个晚上,大抵是我最痛快的一个晚上之一,我一直想是不是因为我为小城做出了贡献才感觉痛快的,后来我想通了后发觉不是,黑社会终究是黑社会的,即使干了好事也还是黑社会——我想,这大抵也是小城特有的文化之一。而我之所以痛快,是因为望见丝丝高兴了,她那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高兴,是一种最纯真的高兴。今晚丝丝喝了很多酒,我原以为酒可以用来“消愁”,没想到心情好过了头后也可以用酒来“消一消”的。丝丝喝了酒后就一直躺在我的怀里,你应该知道深爱的人躺在自己的怀里是什么感受了,即使她正哇哇的大吐,你也不愿意将她从自己的怀里放下。爱一个人就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假如你松开手的话或许就再也没有将她拥入怀抱的机会。我们喝好酒后就离开了。丝丝已经完全的沉醉,软绵绵的趴在我的身上,一动不动。我想她是不能回相会美发所,而且我再也不想丝丝回到那个地方去。每当我想到丝丝的处境时,我就暗暗发誓,我一定要找好多好多的钱将丝丝娶回家去。于是我也暗自发誓,我要收好多好多的保护费,首先就要收相会美发所的。收保护费的想法暂且告一段落,先把丝丝弄回家去才是真的。其实,你应该知道弄一个女人回家去是很糟糕的。你试想一下,当一个家长望见自己正在念初中的孩子将一个醉醺醺的女人背进自己的卧室的时候是怎么样的一副情景,我想这是不用多说的。——但是,他娘的!背就背了,连老爸也管不着。你应该知道爱情的魔力是伟大的,它甚至可以让你造自己家长的反。即使是初中生也无所谓,他娘的谁规定初中时不能有爱情的。况且我还是“两基”来的,连校长也管不着。当我们出来的时候,除了我以外的人都醉醺醺的,毕竟我是有事在身的人。虽然我有事,但是其他人似乎并不理会我事的重要性,他们出来门后就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朝着黑暗深处扔去,想把长胡子乞丐引出来——真他娘的,疯了!果然,石头到时,黑暗里便发出啊啊的几声。这一声响,他们就拔腿而逃了,而我背着丝丝就像蜗牛爬一样。我想要是我再快一点的话,丝丝一定从我的背上摔下来的,而我一定得保护好丝丝。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长胡子乞丐就飞也似的跑出来了,我听着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想找个地方赶紧藏起来,但是周围出来一堆堆的废转头外就只有一些不能藏人的野草。此时,吴明也离我而去了,他喝醉了酒后就变得跟他老爸一样的疯狂,连兄弟被扔在了狼窝里也不知道。如你所知,我们很快就被长胡子乞丐追上了。他大抵只是嗖地一下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手里拿着一根很长的骨头,根据生物书上讲的,这么大的骨头想必只有恐龙才有。他盯盯的凝视着我们,眼神很好奇,很让人害怕。我赶紧转了一小步,让丝丝完全藏在我的身后,即使他要打人也先打着我,假如他要对丝丝动手的话我一定和他拼命,我会像一匹狼一样,丝丝的咬住他的脖子。但是他只是好奇地望着我们,眼珠子一动不动,右手里的骨头高高的举着也一动不动。至此,我以为长胡子并不是一个轻易动手的人,我想我应该跟他讲道理。但是刹那间,我便把这种和平相处的念头打消。长胡子乞丐突然张大了嘴巴,大叫一声:“啊——”当时一股恶臭的气味立刻涌进我的鼻子里,加之酒精的作用,我想我马上就会吐出来。我想我死定了,他一定会用那根恐龙的骨头将我的脑壳敲碎。但是,我想即使是在绝望的时候也应该试一试曾经想过的办法——没有试过,谁也不知道行不行——于是我准备跟他讲道理,我的脑子里顿时产生了千万条让他不适用暴力的理由,比如:打人是犯法的;好孩子是不打人的;你不打我我就给你棒棒糖吃……但是我觉得这些想法是那么的幼稚、荒唐而可笑,于是我对他说了一句最干脆最具有原则性的话:“打你的人那边去了。”说着,我顺手指向吴明他们逃走的方向。没想到这一招果然奏效,长胡子顺着我手指的方向嗖地一下消失了。自此,我终于知道疯子比正常人讲理多了——当然丝丝除外。经过这一次“磨难”,我终于感受到保护自己爱的人的重要性了。没有人希望自己爱的人受到伤害,假如敌人朝你的爱人伸出利刃的话,你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身体挡在她的前面。我想,这就是爱情吧——也难怪懂爱的人都死得早。经过漫长的长途跋涉,我终于将丝丝背到家里去了。当时夜已经很深,我想即使老爸在的话也早已睡了,即使没睡被他望见了那也无所谓——老爸也管不着。我将丝丝背进房间后,就小心翼翼地让她躺在床上,为她盖上被子。之后,我便一个人静静地趴在窗台上观看外面的风景。今夜的夜空十分明朗,对面的烟雾清晰可见,只是不像以前那样直了,被风吹成了“S”型。我记得,当我开始从这里向外面看的时候,自己是怎么的孤独和无奈,常常成为薛小虎实现人生理想的最佳对象。但是现在一切都变了,变的速度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仿佛只是嗖地一下。忽而,我又想起了常叔说的那句话:世界就像一锅豆子,只有坏的才能浮起来。我回头望了望丝丝,心想:“我也是有女人的人了,是大人了,我不能再让人欺负,也不再让自己爱的人受苦。”

    1970-01-01 08:00:00 作者:佘世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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