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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株等爱的鸢尾花

时间:2008-07-26 16:10:54     作者:朱品燕      浏览:9677   评论:0   

1

第一次遇见顾尘寰,是在苏莲萱16岁那年的春天。 

 

他在台上,她坐台下。他是长她两年的师兄,因优异的高考成绩,返校来做心得报告。 

 

3月南方的天。礼堂里静谧无声,只有他缓慢清朗的叙述,与莲萱一声一声撞破胸口的心跳。窗外春阳潋滟,莲萱突然觉得自己恍惚如蝶。 

 

有勇敢女生站起来向他提问:师兄,你可有一些业余爱好?你爱看谁的电影,喜欢听哪支曲子,可有特别中意的某一本书? 

 

这个问题与求学无关,显然他没有准备。愣了一下,孩子气地挠一下头,神情羞涩,然后又笑:我爱篮球,偶尔闲时自己画画,喜欢迈克尔·乔丹,也喜欢文森特·梵高。 

 

这些都是莲萱闻所未闻的名字,她用钢笔工工整整地记录在笔记本上,然后又在后面一笔一画签上他的名字:顾尘寰。莲萱在心里暗暗念一遍,面孔开始烫如灼烧。 

2

1999年,莲萱终于考进尘寰所在的学校。 

背负着周遭重重的不舍与疑惑,素日温和柔弱的女孩子,此刻却力排众议,固执地坚持,要去那所千里之外的校园。 

北方9月艳阳在头顶炸裂,墨绿叶片在风声中如硬币哗哗摇动,闪耀金子般色泽。同乡聚会上,她再次见到了他。坐在对面,隔着干燥的空气与满桌粗犷生猛的菜,却还是当初南方的那个英俊少年。 

头发留得有一点长,眼睛像星星闪着光,唇角的那抹笑,正是莲萱在梦里温习过千万遍的,一丝也未曾更改。 

莲萱双手在桌底紧紧绞住,半晌,抬起头来,对着他轻轻地笑:两年来不曾稍忘的,是师兄的心得报告。 

整整七百多个日子,她像一只上了发条的钟,读书,背书,做题,考试。一头扑进去,骨骼似乎都能发出咔咔的声音。 

少得可怜的闲暇时间,她去四处搜寻关于迈克尔·乔丹还有那位文森特·梵高的信息。 

这些是他唯一留给她的印记,她并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它们离得那样远,可是当她终于在某个阳光灿烂的周日下午,在城市的旧书店里淘到一本梵高的画册,迫不及待地翻开来看,突然觉得他们那样接近。 

他说:你也喜欢画画吗?你居然也喜欢梵高。我认识许多女生,都说对这样的疯子不感兴趣。她们说他神经错乱,叫人恐怖。 

我想他只是绝望。像一个孤独的小孩子,终生都在画着冀望中的幸福,却终生都没有得到幸福。癫痫只是因为这绝望太巨大。她小心地组织着自己的语言,然后看到他眼中璨亮的惊喜。 

3 

就这样渐渐熟稔。她看他打球,听他讲演,替他搜集论文资料,有时候和他们球队的一帮人,在校门外的小饭馆热热闹闹地吃饭。 

两年前自笔记上扯下的一张纸,夹在厚厚的书页里,依然平帖完整,她在熄灯后的夜半对着六楼窗外的月光,细细密密地看。 

他大力拍一记她的肩膀,无比欢快地笑:这是世界上最好的小师妹。 

彼时已是深秋,瑟瑟秋风有彻骨的寒。她穿着单薄的棉布外套,看他将对面的女孩介绍给她:莲萱,这是罗崎。 

无须再多的赘饰,他们双双站在她的面前,双手牢牢相扣,每一条皮肤纹理都流动着默契的甜蜜。 

她觉得冷,却笑得像只傻气的松鼠。她说:今天天气真好。 

4 

就是那一年,校园里楚歌四起,他要毕业了。 

空气里日日夜夜流淌着悲伤的歌声,许多人的眼泪让月光都潮湿一片,打在她的面上,有凉凉的水气。 

5月的一个夜晚,她接到他的电话。她从未听到过他这样的声音,狂嚣而恣意的,有掩藏不住的痛楚。他说:莲萱,你出来陪我喝酒。 

宿舍锁了门。她毫不迟疑地跑到二楼的水房,然后从窗户上一跃而下。 

他喝了很多。她比他喝得更多。两个人踉跄着走到校门口,他指着她笑:是我失恋,我该浇愁。是我不能说服自己的爱人留下。你怎么表现得比我还痛,要与我抢酒喝? 

她怔怔地看着他:因为如果可以,我宁愿代替你难过。说完,她觉察出嗓子里的辛辣,再也控制不住,俯身大口大口地呕吐。 

她抱住他,哭得喘不过气:她走了,还有我在这里,一直都在这里,只是你从来都不知道而已。 

5 

他又开始回复快乐的样子,仿若相恋四年的女友执意出国,丝毫不能给他以任何打击。 

拍毕业照的时候,他在许多人面前大声朝她招手,他说:莲萱,过来。然后他拖住她的手,带着她一起面向镜头,大声地嚷着:茄子。 

他留在了这个城市工作。周末的时候,他回来看她,或者她坐两个小时的公车去看他,两个人一起吃饭,然后沿着街道一圈圈地走。她的手指蜷缩在他温暖的掌心,像鸟群找到了栖息的家园。 

2002年的6月,他因工作出色,获得去上海总部培训的机会。深更半夜拨一通没头没脑的电话给她:莲萱,梵高要来中国了。她困意未消,十分迷惘。 

原来是上海博物馆建馆五十周年,又正值美国火奴鲁鲁美术馆建馆七十五周年,这样的机缘,促成了火奴鲁鲁两幅镇馆之宝的上海之行。莫奈的暮年绝响《睡莲》和梵高的盛年杰作《麦田》。 

尘寰压抑不住兴奋,他说:716915,为期两个月的展期,莲萱,我7月底集训结束,届时你也在假期,我们一起去看。莲萱,我知道你更喜欢他的《鸢尾》。这次我们先看《麦田》,以后再一起出国去看《鸢尾》。 

莲萱早早就与上海同学联络住处,终于按捺不住,等不及假期正式开始,独自抵达上海,是21日的中午。她在火车站的出口拨一个电话给尘寰,暗地揣度他惊喜的表情。他的嗓音或许会立刻调高好几度:莲萱,你在那里乖乖等我,我马上去接你。 

只是这一次,过了许久,他的电话才被接起,他压低嗓子急急忙忙地说:莲萱,我在上课,稍后给你电话。 

6 

同学来接莲萱,直接带她去吃饭,然后她们又去唱KTV,莲萱看起来很快乐,只是她的手机很沉默。10点的时候,心里的恐惧已经要将她压垮,她突然站起来说,我要出去一下。 

她打了车,按照曾经被告知的路线,一直开到了那栋高高矗立的大楼。莲萱选择一个人走楼梯,她使劲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一步一步,一直到达了尘寰入住的第五层。 

那时天色已晚,周围并没有太多人,只除了三三两两在电梯口依依惜别的情侣。莲萱在拐角站了一会,轻轻笑着拍拍自己的脸,最后决定还是离开。 

莲萱很清楚地记得自己并没有喝酒。可是她一走到楼底,就开始昏天黑地地呕吐。或许是晕车,或许是太疲倦,她的胃紧紧抽搐,身体四处涌起排山倒海的浪头,一直蹿上她酸涩的眼眶。 

12点的时候,手机上终于出现尘寰的号码,他说:莲萱,生日快乐。原谅我不能在你身边。幸好,过几天就能见到你。 

莲萱轻轻地笑,我突然有事情,不能去上海了,尘寰,我们分手吧。 

7

尘寰在宿舍楼下拦住莲萱时,已经是开学后一周。她的头发绞得很短,挑了刺目的紫。 他又急又气:给我一个理由。理直气壮的委屈。 

莲萱凝视他,然后转开眼,声音低如叹息:尘寰,你知道原因的,对不对。721,她21岁的生日,她站在楼梯的转角,看到他和罗崎,两个人手握着手,面对着面,眼望着眼。就像他们第一次在她面前出现。 

原来世情兜转反复,她始终还是一无所有的小孩,满脸萧瑟站回了起点。12点一过,马车变回了南瓜,她还是角落里衣衫褴褛的灰姑娘。 

8 

莲萱抵达洛杉矶时,是一个细雨清晨。天光尚早,城市兀自沉耽于昨夜的旧梦。她摸出口袋中早已备好的地图,然后奔跑着寻找West Pavillion的标志。尽管这一条路线早已背诵过多次,但是当踏入西阁的顶层大厅时,莲萱还是如遭雷劈,生生愣在当场,丧失了一切语言。 

她看到对面墙上蔓延的大片大片鸢尾花海,鲜亮的紫色如火焰一样燃烧,所有的线条都热烈地扭曲,每一朵花都是探向天堂的一双灼热手掌。浓烈与绝望的气息,可以轻易将任何一个人拍晕。 

莲萱轻轻地走上前去,不敢触摸画面下端凌乱却清晰的签名,Vincent Van Gough,她终于看到了最繁盛美丽的鸢尾花,亦终于领略了世界上最绚烂绝望的幸福。这是他曾经的允诺,终于由她一个人坚持到了最后。 

2003年的8月,在Getty Center的博物馆内,梵高的《鸢尾》前,一位东方女子突然蹲伏下去,哭得不能自抑.

六年时光轮回,她亦是一株等爱的鸢尾。只是,死于幻灭,终于凋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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