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鞋子还没有缝好以前,先别急忙着把旧鞋子脱;旧鞋子还没有穿破以前,先别急忙着把新鞋穿上……”
四十多岁的爸爸,还时常用他那古老的录音机,放着这首歌曲。不知是磁带老化了,还是歌声本来就那样,反正我听着这歌就是那样的沙哑,有一种沧桑感。但是爸爸却百听不厌,他说,这首歌常常勾起他对过去艰苦岁月中关于春节的回忆。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正是经济最困难的时期,我的爸爸出生在一个已有六姊妹的山村家庭。爷爷奶奶那灿烂的微笑没挂两天便有愁云浮脸庞了——为生计,为家人的衣食住行发愁。由于营养供给不足,我的爸爸个子不高,消瘦。用他的话说就是一阵微风就可以吹倒。到了要入学的时候了,还成天光着脚丫,不论天晴下雨,不论酷热严寒。爸爸说,他每年过年时对一双鞋的向往绝对不亚于运动员对金牌的渴望。
入学那年的大年初一,会编织草鞋的爷爷送给爸爸两双用山草编织的精致而金灿灿的草鞋。爸爸的童年便和草鞋扭在了同一条记忆的河上。他说,他们那时的小孩都穿这个,时髦,流行。
小学毕业那年的春节,奶奶用了好几个通宵,给爸爸赶做了两双布鞋。这布鞋的底子是用笋叶(长在竹笋上保护竹笋的壳,能自然脱落)和废旧衣物的布粘的,厚约两厘米。粘好晾干,再用麻线一针一针密密麻麻地缝,叫纳鞋底。做好的鞋底俗名叫“千层底”。这纳鞋的过程可以用艰辛来形容,刺破指头拉断针那是家常便饭。底子做好后,再用新布做上鞋面,一双鞋算是诞生了。爸爸说,那时有一双新布鞋,一点儿也不比现在专卖店里“金猴”、“意尔康”那些名牌逊色。所以,爸爸特别珍惜他的鞋。天晴的时候才舍得穿,都不敢乱蹦乱跳,怕影响鞋子的寿命;要是遇上下雨,那就先光着脚走到教室之后再穿,要保证鞋子的绝对干燥,这样会耐穿一些。现在,爸爸常常说,他中学两年共穿两双布鞋,每双都还有六成新。
后来,由于种种原因,爸爸告别了学堂回到了生产队,挑起了全家人生活的重担。在那百废待兴的岁月里,爸爸拥有了另外一种带有点科学含金量的鞋——皮板草鞋。顾名思义,这种鞋是用皮做的,而且式样还貌似草鞋。这皮板草鞋没有草,是用废旧的轮胎割的鞋。这种鞋虽然滑,但是耐磨,不怕水。爸爸说,这个变革让他告别了打光脚的历史。他和皮板草鞋一起,经历了多年的农耕生涯。
到了八十年代初期,老百姓的日子随着土地的承包下户逐渐起暖回升,渐渐滋润起来。市场上开始有各式各样的鞋卖了。对于寻常百姓来说,高档鞋不耐穿,也不能享受,但是穿解放鞋(塑料和帆布结合而成)却是可以的。因为家里经济并不十分宽裕,爸爸的鞋洗得发白都舍不得丢,正应了那句“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话。爸爸的鞋也是补丁加补丁,实在没法补时,他干脆给鞋做大手术,把几双鞋的有用部分拼凑成一双,又继续穿。但是,不管怎样,把十个脚趾露在阳光下和泥土亲密接触的日子已经成为了过去,成为了历史。爸爸说,最开始上市的解放鞋是平底的,底子软而薄。民间称其为“球鞋”。我猜想,这鞋可能和现在有些运动员穿着踢球的运动鞋是远房亲戚。现在这些解放鞋家族又添了不少新丁。比如在鞋底上加了钉子防滑型的;比如在表面喷上塑料防水型的等等。这样一来,选择的空间更多了。
新世纪伊始之际,哥哥成家,外出打工去了。家里只有我还在上学,家里的经济条件好转,哥哥每年春节回家都要给他们捎些新鞋,添几件新衣服。爸爸的鞋多了,他按照春夏秋冬各个季节能穿什么样的鞋的标准把它们分了类别。他常对哥哥说,少买些,鞋都成堆穿不过来了。
现在,年近五十的爸爸对穿鞋有了一些新的要求,比如要轻便,要防滑。当然,他的这点要求对于今天的市场来说,十分容易满足。
六十载的风雨兼程,点点滴滴;六十年的沧桑巨变,坎坎坷坷。爸爸都几乎经历了,体验了,见证了。随着岁月长河的不断流淌,爸爸的鞋也与时俱进,不断变迁。
悠悠的回忆中,耳边仿佛又听到了爸爸那古老的录音机在唱着另外一首老歌:“草鞋是船,爸爸是帆,奶奶的叮咛载满舱,满怀少年时期的梦想,充满希望又启航,启航。”
【编者按】:原本普普通通没有话题价值的鞋子在本文作者的笔下,映射出的是社会的变化,六十年的绵延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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