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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眠

时间:2012-04-11 09:05:13     作者:许彤彤      浏览:9582   评论:0   

 

夜色无边,月朗风清,昏黄路灯下,孤影长长。车站巨大的广告牌投出耀眼白光,让人微感晕眩。我把玩着手中的几枚硬币,听着背后草丛中的窸窸窣窣。良久,远处黄灯闪烁,光线刺进我的双眸,渐行渐近。我等的车来了。

一天前。

“明天去唱K,好吗?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特别想去。”

我颓颓地趴在桌子上,刚洗完的头发散乱在肩上,静静地滴着水。手里拿着我的nokia荧绿色手机,慢慢地摁着那几个小小的按键,发了条短信给澄子。

“不如明天唱通宵吧。”她发来这么几个字。

“好的。”

我继续趴着,把头埋进双臂。

我和澄子在不同的站等,碰巧搭上同一辆车。下车后,澄子提议我们走过去,因为时间太早了。

分针即将踏入今天的第23个轮回,这一天最悲凉的段落。店铺的灯熄了几盏,铁皮门拉下了一半。路边摆摊卖银饰的几个异族妇女,收拾了星光与灯光,启程归家入睡,黝黑的脸上绽开疲惫的笑容。在车牌竖立的地方,年轻男女嬉戏打闹,言笑晏晏;老人回望来时路,目光迷离;中年人时而低头沉思,时而眺望远方,眼神炯炯。他们只有一个目的:去一个收容自己的地方。人与人之间从未有过如此一致的时候。此刻的主旋律是归去,我却选择了逃离。

我们经过一条小吃街,那儿烟与香气弥散开来,吆喝声不绝于耳。只是,踏于水泥地上的脚步声清晰可数,宣告一种结束。这条街的存在,有种讽刺的意味。

如生命将尽,如美人迟暮,这座城市仅仅是要沉睡,我却总有种错觉,它将永久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穿过一片喧嚣,我们回归一片寂寥。马路向前延伸,我怀疑它的尽头。两侧的树高得我看不见它们的忧伤,只听见它们在风中低低地哀嚎。我听见澄子手中奶茶里的冰块在轻轻地摇,若有所思地抬头看看夜空,发现月亮缺得刚好。

澄子是我的小学同学。我经常在过去与现在的某两个点间觉得十分奇妙。过去两个坐在简陋课室里认真听课的小女孩,现在两个走在入夜广州城街头的年轻女子。我不自禁地去摸索这两点间的连线,从那一点出发,轻轻抚着这条线慢慢走。

阴沉,喧闹,灰。一个美丽沧桑隐隐带点倔强的女人,一个清秀安静同样隐隐带点倔强的女孩,还有一辆旧单车。妈妈指着那个女孩说:“看,澄子在那儿,跟她打声招呼吧。”我没告诉她,我比她更早发现。这时,我站在那儿,有点不知所措了,不敢叫出口,又不敢不叫出口,很是狼狈。这样一种姿态,我一直保留到现在。幸亏,澄子看到我了,朝我笑笑,叫了我的名字。我也带点羞涩地朝她笑了笑。这是发生在二年级放学时小学大门前的一幕,不知为何,我一直记到现在。

她如天山上的雪莲花,圣洁高贵,而我永远不能相比。甚至在某段时间,我愿意去模仿她的神态语气。就是如此的卑微。

我们已穿过数条马路,来到唱K的地方。霓虹灯割破黑夜的肌肤,这里的夜有点畸形。红男绿女,嬉笑怒骂,我们是这乐章里极不和谐的两个音符。依旧未到预定的时间,我们茫然不知所往。纵横交错的马路,继续平静地延伸,竟似要通往夜的心脏。我说:“我们随便走走吧。”然后,我们就真的很随便地开始走了,无目的,无方向,彼此静默不语,也许,她也在回忆里。

卑微,在毫无预料的情况下,奇迹般消失。原来我也可以与她相比。关于命运的走向,我总是很糊涂的。我没有争取,我从来不相信努力这回事儿。我更愿意相信那是命运的指引,是我一生中必经的一段路,所以它来了,甚至来得有点荒唐。

那个时候我与澄子依旧不亲密,从来就不亲密。

圣诞节如期而至,心如冬夜的雪地,明亮又寒冷。一封封圣诞卡,我已麻木无感。澄子忽然匆忙走到我面前,塞给我一袋东西。我抬起头,看到她那张安静秀气隐隐带点倔强的脸,依稀有点慌张。“圣诞快乐!”说完就走出教室,剩我一人惊愕。那是一个带锁的笔记本,装本子的盒子上写着澄子的祝福语,字体大气又深刻。直到现在,我依旧不明白她为何要送我这样一份厚礼。我也没问她。我猜她会怎样回答呢?也不过就傻笑着嗫嚅几句混过去。但正因为那一次,我总觉得和她之间有着似有若无的联系。

一个黑影从草丛中闪出,打破路灯投在地上的宁静的一片光。恐惧之感迅速升起,然后迅速凋落。原来是一只猫。我轻吁一口气,嘴角应该还有残留的轻蔑的笑意。“哎呦!原来是一只猫!”澄子声音充满怜爱。与猫玩乐一会儿后,我们继续走。“现在这样走在深夜的街上,你怕不怕啊?”我微微抬起头,说:“不怕啊,有你在,不怕,一个人也许会怕。”

一个人……一个人……

小学毕业后,那段抛弃卑微的日子结束。自那以后,直至现在,我一直丢不掉“一个人”这三个字。我说过,那是一生中必经的一段路,是命运的指引,来得荒唐,因此也去得莫名。

一个人去校医室,一个人去吃饭。一个人迟到,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去图书馆逃避尘世,一个人晚修后到河边看月亮。独看夕阳挂天边,独望月挂柳梢头。独感花开花落,独思叶枯叶荣。独忆过往,独数心事。

Miracle说,一个人其实挺好的。我说,我一个人在阴影里,连影子都不陪我。

我不知该怎么释放郁结在心的那团东西,找不到人说,不知道怎么说。说得多了,麻木了,已忘了说的初衷。他们听得厌了,我也说得腻了,倾诉已没有作用。这也不是眼泪可以解决的,总是哭不出来。于是只好把它放在心里,一点点消化,慢慢磨成盐巴,洒在伤口,安静疼痛。永远没人知道我有多么的痛。

一开始,我以为他们就是我的救赎。我说,我好痛苦。这个词太普遍,但它形容得太贴切。而他们不懂,我又怎能要求他们懂呢?

这个时候,我急需一种信仰,用以对抗疼痛,需要一种东西让我埋怨,这样我就可以看不清自己。我不敢,我无法,面对真实的映像。终于找到了,命运是我的信仰。我把一切归于命运,就像从前,相信这一切是一生中必经的,是命运的指引,我没有错。我没有错。真像染上毒瘾后,服食完鸦片时的那种虚幻的快乐。

当他们用一种虚浮无比的语气叫唤我的名字,脸上还挂着真假莫辨的笑时,我忽然发现,我终于发现,此时此刻的心境多么熟悉,一如当年那个踌躇不前、狼狈哀求,卑微着、仰望着的小女孩的心情。原来那才是我生命的主流。

我小心翼翼地收起这段记忆,不让某些人知道,譬如父母,譬如澄子。我和澄子初中不同班,高中不同校。高中时她已来到广州,从市一中考上美院,我们断了三年的联系。然后又在高考后,莫名其妙地联系上了。再然后,我们相约在广州这座城市里游荡。因为伤心所以堕落,因为堕落才感快乐。白昼与黑夜颠倒,我才能逃离现实。

小小的K房里,我们两个人嘶吼乱叫,头发散乱,时而狂笑,要把外面的星星笑得跌落在地。笑得泪都流出来,我们太高兴了。是的,我们,太高兴了。

这一夜不眠。

我闭上眼睛,抬起头,庄重地迎接一缕缕阳光。睁开眼,黑暗,一片无尽的黑暗。我以为那会是带点小小温暖、浅浅忧伤的淡蓝色。我忘了,清晨尚未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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