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丹
高三的时候,学校有一红一白两幢教学楼,坐在白楼教室的窗口,隔着
一排挺拔的白杨树,每天,我都能看见红楼的那个女生:她托着腮,一副痴
痴的样子伏在窗口看刚刚长出叶子的杨树——那上面,有一只跳上跳下的
鸟。她一直那么看,然后鸟飞了,她笑了,低下头看书。
那个春天的午后,阳光暖暖地斜射在那女孩敞开的窗子上,红色的墙砖
如天然古老的画框,青春的爬藤榕蜿蜒绣在画框上,衬得窗里的女孩象一幅
天作的油画。而我,在那个飞絮的下午,是一个看呆了画的少年。
后来,杨树的叶子渐渐繁茂起来,爬藤榕在墙上铺成一张绿色的毯,窗
里的女孩子在天天的日升日落间渐渐熟悉成心里一道美丽的风景,而我知道
她读高三是文科,却不知她的名字。
高考踏着蝉的歌声越来越近。最后一次模拟考试时,被打乱班次的同学
捏着准考证一间教室一间教室地找考场,我先进了对面的那幢红楼,然后找
到考场坐下,抬起头发现身边的窗子正对对面白楼我的窗口。
抽屉里有两个没有收走的作业本上写着一个名字——乔玉。
乔玉这个名字就这样牢牢记住了。临去上大学的时候,跑去看红榜,乔
玉的名字竟在我名字上面不远的地方,考的是西安的学校。
在北京上大学,坐在四楼教室临窗向下望空空旷旷的操场,突然间心里
象漫了雾一样填满那个叫乔玉的名字。
我一遍一遍地在纸上写乔玉两个字,字写满了纸,心也渐渐明白,如果
只是这样一味地在北京写下去,也许永远不会有什么结果。而且,如果错过,
就是一生。
一年之后,拿起笔给乔玉写信的时候,正是大二的秋天。楼下的杨树在
寂寞地落着奶黄的叶子,微寒的风悄悄涌进窗口,笔尖凉凉的,信纸也是凉
凉的。两年前一个男孩于红楼白楼间的无声凝望浸了淡淡的秋气封在一个洁
白的信封里。我想,一个名字如果可以在心里藏上两年,那么写封信给她,
多少算是了却一桩心愿。查了邮编,写了记忆里红榜上的学校与系别,就这
样寄出去了。
知道按道理这信是很难收到的,心却从此宁静下来,对自己说:就算给
那个美丽的小岛放出一只漂流瓶吧,终究天会给它安排一个彼岸的,那么就
让我静静地去等。
天渐渐寒冷,冬天来了,乔玉的回信却没有来。圣诞节,开始下飘飘扬
扬的雪。下午,正站在桌上指挥大家挂联欢会的彩花,下面有人用什么东西
打了打我的手,接过来,是信,陌生漂亮的字体来自西安。
“如果不是新年我们给收发室大扫除,如果不是我莫名其妙地去翻那堆
旧报纸,”乔玉说,“我就永远看不到你的信了。”
我的信在收发室的旧报纸堆里沉睡了两个月后,竟被乔玉自己翻出来,
这是不是天的安排?
开始与乔玉通信,奇怪的是对这个陌生的女孩子感觉就象前身好友一
样,铺开纸就可以娓娓道来,没有词不达意更不用冥思苦想。我们讲高中的
丁香园石板路和校门口那棵满春芳香的槐树,讲越来越紧的功课和越来越想
念的家。乔玉的字写得整整齐齐,象字帖一样的信一次比一次厚。她象一个
拎着裙裾过河的小女孩,小心翼翼却又勇敢地一步一步走入我们营造的浪漫
真纯的氛围里。那些日子,等信成了我们生活中新的内容。在一封信的末尾
我告诉她明天我必须去砍一棵树了。
“为什么要去砍树?”她来信问。
“修收发室被我踏破的门槛。”我说。
寒假乔玉去了上海奶奶那儿过年没有回家,于是热盼后的寒假变得漫长
而冷清。大年初三我自己在街上骑车逛,突然想起旧校里红白两状楼,于是
就拐到那里去看看它们。
红楼与白楼之间落了厚厚的雪,校园静静的,只有我一个人。我从我的
窗口走到乔玉的窗口,一步步量下来两楼之间不过20步,20步的距离,心
与心却需要走两年。乔玉的窗台落了一层厚厚的雪,越过雪我一遍遍回忆当
年窗里的那个女孩的面容,却只有一片模糊,于是我站在一片洁白里一点点
明白:原来自己不舍放弃的不是人而是那种初次的心情。而那封发出的信是
一只载满青春的瓶子,随着海波漾漾地漂向另一颗心。
寒假归来,一到学校就看到一封寄自上海的信,鼓鼓的,拆开是一对蜡
刻的粉色的心。
乔玉问可不可以寄一张你的photo(照片)?
寄去一张系足球队的合影让她猜。
“第一排中间那个!”她回信准确地说,“原来你就是高中校队的那个
锋利的左前锋。”
爱情在穿越青山绿水的邮车里暗暗生长,心仿佛一只顺风而飞的鸟,轻
快得要跳出来。天天在等信,感觉写恋爱要比谈恋爱好,谈出的话一出口就
随风而逝,写出来的却一字一句凝爱打入汗青,一片丹心永不褪色。
春春夏夏一天天走掉了,暑假在杨树的浓荫里越来越近。
六月的一个星期天,去清华看一位老乡。一进他们宿舍,“轰”的一片
笑声溅起来,有人喊“又来一个”,定眼一看,男男女女满屋快乐的老乡。
一眼就看见那个女孩子,胖了,但认得。
楞着看了半天,指着她:“乔…玉…”两个字轻轻出了口。
“她哪里叫乔玉,”一个老乡说,“她是天大的何芳。”
“何芳,”感觉象堕入云团“乔玉是谁?”
“乔玉考去西安,”那个叫何芳的女孩子笑笑地说,“高三时她坐我前面。”
脑子突然乱乱的,然后有件事渐渐明白:那个乔玉我没见过!
我爱上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孩子!
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就象浓雾里紧握一个人温暖的手,却辨不清她的
面容。我青春的漂流瓶,果真漂向一个彼岸,它未知却又心心相印,不曾相
见却又难舍难分。
七月一个雨后的下午,在湿湿的空气里,我拿着一封信来到那个深深的
胡同,站在信上说的绿色的木门前。
默立许久,我轻轻扣响了门……
后来,乔玉问我:“那天我开了门,你为什么一副吃惊的样子?”
任何人都会吃惊的,如果他知道这个过程,如果阴差阳错之后他面前站
着一个笑盈盈的漂亮的白衣少女。
“我吃惊于上天的安排。”我笑着对我的妻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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