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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茶籽与榨油

时间:2009-01-03 00:00:00     作者:蒋任南      浏览:9597   评论:0   

 

 

作者:蒋任南  

 

 

 

我生长在湘南地区的一个小山村,从小就与茶籽树结下了不解之缘。茶籽树,又名油茶树,是一种灌木,种子榨的油叫茶油。家乡的村庄,周围都是山,既有连绵起伏的山峦,又有高耸入云的众多山峰,一条条小河流过田野。秋天,这里田畴交错,稻菽飘香,水草肥美,牛羊欢叫,鱼儿跳跃,真真一个名副其实的鱼米之乡。秋分刚过,人们纷纷拿着禾镰挑着箩筐背着打稻机,将山垅里那金灿灿的稻谷收回,笑意挂满在脸上。这时,远山近峦又是一片花白,茶籽树又开花了,而且柔韧的树枝挂满着茶果,沉甸甸的。没有到过山区的人,还以为茶籽树是春天开花,秋天结果,其实错矣。茶籽树是秋天开花,来年结果,秋天采摘果实。寒露节刚过,我们就背着背篓挑着箩筐上山了,面对着满山满岭的茶籽树,一面采果,一面唱着雄浑粗犷的山歌。一般的茶籽都是寒露节前后采摘,预示着茶籽成熟了,而一些晚熟的茶籽却要过了霜降节才能采摘,如果采早了,就没有多少油。圆滚滚的茶籽采摘回来后,就叫“茶包”,然后将“茶包”晾晒在禾场上或空地,过段时间,待“茶包”开裂露出茶仁时,人们就开始选茶仁了,将壳去掉,把壮实的茶仁挑出,然后整担整担的茶仁挑往油榨坊去榨油......  

孩提时代,我上山砍柴,最崇拜的可算是茶籽树了。那时,茶籽树的所有权与与使用权均属集体,不准砍茶籽树当柴烧,只有当这棵茶籽树枯死了才能砍伐。春天,山里绿了,茶籽树也活泼得抽芽出了嫩条,青里泛绿,煞是可爱。砍柴口渴了,我和小伙伴们就会在茶籽树林间睃巡着,那些大茶籽树有清甜可口的茶泡,那些小茶籽树则有脆嫩可口的茶耳,一经发现,大家就会蜂拥而上,互不相让的抢吃着。山里人捆柴不是用藤条而是用枝条,把枝条与枝条的尾对接,然后将两根枝条头用力扭损,一根枝条拧成鼻耳,将柴捆到中间,然后又将另一根枝条穿过鼻耳,用脚压紧,枝条随即扭曲扎入柴火中,禾枪一挑,一头一捆柴就成了。要说枝条选型,一般是刺毛树、柳条、苦菜条和茶籽树条,而茶籽树条是有韧劲不易折,是上好的捆柴枝条。茶籽树不准砍,但割几根茶籽条捆柴,人们也习以为常,互相不会说什么。茶籽树还有许多功能,因其木质紧密有韧性不易开裂,有人就偷砍茶籽树做槌衣的棒槌,做抖米或抖糍粑的抖槌,做挂肉的挂钩或做陀螺等。茶籽树开的白花,花蕊里尽是蜜,蜜蜂嗡嗡嗡绕树狂采不已。山里的大人小孩在山里做事渴了,也会折一根空心的茅杆,到茶籽树的茶花里吸吮蜜汁解渴。遇有茶籽果成熟时,我们这些顽皮的孩子,就采些个大滚圆的茶籽果,用砍柴刀削些尖条插入果内,练投掷,看谁扔得远,其乐无穷......  

念初中时,学校组织学生搞“小秋收”,意即让学生去山里采摘人们剩下的茶籽果,去树底下扒拉拾取掉到地上的茶籽仁。学校对每个学生规定了任务,榨完油后,每个学生可分到一碗糯米饭,然后将烧得滚烫的茶籽油猛浇糯米饭,吃得满嘴油花。至于那些超额完成任务的,还可分到一至两块钱的奖励。这个时候,我们这些学生就是最自由的了,一连几天尽在山里转,爬到茶籽树顶,颤威威地采摘着那些大人们也难以采摘到的茶籽果,至于茶籽树底下,哪怕是荆棘丛或茅蒿蓬,都会被学生们扒拉遍。我们捡茶籽还有一个绝招,就是谁发现山里有一个老鼠洞,谁就发小财了。拿着锄头沿着鼠洞一直挖下去,那里就会有许多收获:茶籽仁、毛栗子等。一个鼠洞,茶籽仁多则四五斤,少则两三斤。这真是鼠口夺食啊!  

采摘茶籽,既是欢乐的事,也是件有危险的事。农村搞大集体时节,只要一开山,社员们挑箩背篓的溜进茶林,争相采摘,过称记工分,个人的安危就有些不顾及了。茅草灌木很深,一些毒蛇常藏匿于此,还有怪异蛇类盘卧于茶籽树上,人一踩住或惊动了它,蛇就会突然发起攻击,所以常有毒蛇咬死人的事件发生。有些悬崖峭壁的茶籽树果实累累,确实诱人,为了那么几个工分,有些人竟命丧黄泉。现在不同了,茶籽树分到各家各户去管理,茶籽树底下刨得溜光,连一根杂草都没有,毒蛇无处藏身,不用担心被蛇咬了。科学培育茶籽树,给树施磷钾肥,给树身打药涂石灰,连虫蚁也不上树了,茶籽个大出油率高,村民们慢慢的采摘,更加安全了。  

孩提时代,我们这些娃儿们,一看到大人们上山采摘茶籽去了,真比过节还高兴。下午时分,孩子们早早地就会等在禾场上了。父母们挑着一担担沉甸甸的茶籽,上面还有猕猴桃、毛栗子、洋头饭和布栗子等,这些都是孩子们最爱吃的野果,我们可以顺手拈来,大饱口福了。临冬时节,生产队的社员们挑着一担担珠仁溜光的茶籽仁赶往油榨坊榨油。放学后,我们这些娃儿们也会拿着几颗大红薯,跟在父辈们后面屁颠屁颠的赶往油榨坊凑热闹。油榨坊建在一条小溪边,一股巨大的水流冲动着水车,水车吱呀吱呀的叫着,通过一根木轴和齿轮带动着碾盘,碾盘里有铁轮,铁轮在碾槽里运动,将茶籽仁慢慢碾成粉末状。然后,将茶籽粉末集散起来,放在一个大甑子里去蒸,蒸到一定程度,榨油工就在油饼铁框上灌蒸熟的茶籽粉末,铺些稻草,进行踩饼,制成粗坯后,排放于榨槽内。榨槽是一根几吨重的松木做成,内部掏空,成长方形,用于放置油饼。油饼放好后,两边加锲铁榨块,然后数人摆木锤,一下一下的撞击铁榨块,清亮的茶油顺流到榨槽下面的油盆。油榨干了,油饼从油榨槽中撤出,挑回来分到各家各户。这油饼用处可大了,可当肥皂洗衣,可以燃烧后放在火盆或火笼里取暖,可敲碎用热水搅匀后撒于河道捕鱼或撒于水田中捕捉到泥鳅和黄鳝。我去过几次油榨坊,在那里接触过各种各样的人,用熊熊的油饼火煨着红薯,红薯煨熟后,沾着刚从油槽里流出来的滚烫茶籽油,吃得香喷喷的时候,他们就你一段鬼故事,他一个黄荤段子,互相调笑着。榨油的师傅累了,随便在沾满了油的草窝里蜷曲缩着,呼噜呼噜的打着鼾睡去了。他们不怕着凉,熊熊的火堆整晚上都是红的。去榨油的人没有一个囫囵觉睡,不时的要翻动碾槽里的茶籽,实在困的不行,只能在草窝里随便的打个盹,吱呀吱呀的碾槽声又不时的唤醒他们,只得强打精神,或者随便吸几口烟喝几口浓茶熬夜,以待天明......  

有一次,我去了榨油坊,被榨油师傅们悠悠荡起的榨槌一下下准确无误的撞击铁块的动作吸引住了。榨油师傅们将油榨干了,就坐在火堆边喝茶、吸烟、闲聊。我对榨油也一时来了兴趣,征得师傅们的同意,邀了一个小伙伴,也学着起来,两人将榨槌悠然的荡了起来,槌尾像秋千一样荡得老高,然后两人又操纵榨槌往前猛跑,还是眼力不够,“呯”的一声,榨槌撞到了榨槽上,榨槽只微微震颤了一下,就岿然不动了,逗得大人们哈哈大笑。我还不死心,激励小伙伴再来一次,这下动作较协调了,且眼力瞄得准准的,“呯”的一声,榨槌头的铁块与铁榨块撞中了,发出清脆的钢铁撞击声,随即榨槽里的油饼里又挤出了几滴清亮的茶油,叮咚几声掉到了油盆里......  

1980年深秋时节,我从部队退伍回到了家乡,顷刻之间,从一位受纪律约束的军人变为了一个自由自在的老百姓。那一天下午,我和父亲挑着满满的两担茶籽仁,来到了隔壁相邻的波水乡十里大队的油榨坊榨油。油榨坊已是今非昔比,碾槽是电机带动,油榨机是液压动力,挤得又干又净。父亲年纪老了,不能熬夜了,我将父亲劝了回去。晚上,我一个人烘烤茶籽仁,用电机碾茶籽仁,然后做油饼坯子,上液机......忙来忙去,没有一点睡意。子夜时分,开始榨油了,榨油师傅用手柄死劲的旋转着,咕噜咕噜一阵响,清亮的茶油哗啦啦的流进了油盆里。我挑着用陶瓷大瓦罐装的一担茶油,打着微弱的电筒光,小心翼翼的回到家中,鸡鸣已过三轮了……

 

 

   

通联:湖南省资兴市晋兴路西边村马路边154号信箱  

作者:蒋任南(湖南省作协会员   中国自由撰稿人)  

 

                20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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