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没有上过学,论文化程度就是无文化。母亲没有上过学,并不是母亲的资质不好读不了书,而是生于七十年代的多子女家庭里并没有这样的条件。母亲有九个兄弟姐妹,她排行老七,因而我们还有一个阿姨和一个舅舅。母亲并没有向我们提起她小时候的生活状况、童年趣事等,虽然不知道她是否觉得她的童年有趣事。
母亲那一辈,已经没有了民国时期的动荡,八年抗战的硝烟也已经弥散,连建国初期萧条的尾巴也几乎看不见了。而奶奶,正是经历了母亲那一辈所没有经历的。但是,生于落后的地区、家有众多的兄弟姐妹的家庭,这种生活并不见得会比生于二三十年代的人好上多少。一帮兄弟姐妹的成长就是“放羊”或者是大的照顾小的。他们小小的年纪,或许还没有竹篓高就要背着竹篓、大手拖小手地去挖番薯地里的漏网之鱼。在贫穷落后的地区,在物资奇缺的年代,一个个小孩是如何的面黄肌瘦就可想而知了。就是在2000年我随母亲回了一趟外婆家的时候,外婆家那边也还没有通上公路,全家只有两盏电灯,吃的是玉米饭,菜几乎看不到油腥。一见到我,外婆担心我吃不惯玉米饭便立刻让舅爹专门上街去给我买回来大米。用母亲嗔怪我们乱花零用钱的话说就是:我们在你们这么大的时候连一张10块的钱都没见过。就是在这样的条件和环境下养成了母亲坚韧不拔、勤劳勇敢、不畏权钱的刚烈性格。
尽管母亲没有读过书,但是她对我们的教育也颇有一套。我们四姐弟都是在她的藤条下长大的。母亲没有老一辈重男轻女的比较封建的观念,因而尽管对小儿期盼已久也一视同仁,做错了事也是一样的该骂就骂,该打就打。母亲没有读过书却也深知知识能改变命运,读书能有更多更好的选择。所以我至今都还记得母亲在我们读小学的时候说过的一句名言:只要你们能读,我就是拆房卖瓦也供你们读。当时在一旁听到母亲说这句话的父亲就立刻为砖瓦房鸣冤了。我逐渐长大到五年级的时候,母亲就摒弃了她“不打不成器”的那一套,改为以理晓人。我到现在都一直惊服母亲在没有接受过教育的情况下可以这样适时地对我们进行教导。母亲通情达理、见多识广、豪爽好客,因而我们四姐弟,尽管不是每一个都成绩骄人,但是我们都颇为乖巧懂事。母亲从小对我们的教导就是不偷不拿、不议人是非、眼见手学......
母亲,是用生命来维持这个家的。我小小年纪的时候和弟弟妹妹最盼望的就是旁晚时张望着母亲下班回来的身影。那年轻的、疲惫的身影除了裤腿上粘得满满的泥浆之外必定还有我们嘴馋的小零食。母亲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地做体力活,她可以在“隆隆——”直响的碎石机旁睡着,她可以在烈日下挥汗继续工作......我一直记得母亲那次蜷缩着的画面。那天得知是母亲来车站接我,我从公交一进站就向车窗四处搜寻母亲的身影。在车站,人们一般都是站着的,我就是根据这样的判断来找母亲。可是一圈过后,没有母亲。我再看,才万分不解地看到母亲蹲在摩托车旁,双手用力地按揉着胃部,脸上明显的不适。每天早出晚归,时常连早餐都没吃,胃病便随之而来;天天的高强度工作,身体怎么可能不超负荷?但是母亲的辛苦,母亲的疼痛,从来不向我们提及。
印象异常深刻的还有母亲用菜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那一幕。那时还需要交公粮,家里因为交不起而一延再延,直至干部上门来强收公粮。他们开着大卡车、拿着大麻袋就往袋子里装稻谷。这么来势汹汹的架势把我们都吓哭了,所以当时父亲母亲一开始是如何地求情,又是如何地从求情无效变成极力阻挠的也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唯独深深记得母亲愤怒、义无反顾地从厨房里拿出菜刀架到自己的脖子上。看到母亲拿起菜刀的时候我很惊恐,以为母亲是要拿菜刀和干部起冲突,那必定是有血伤。当母亲把菜刀往自己脖子上架的时候,莫大的惊愕与竭斯底里的惶恐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又在眼眶里奔涌而出,一种唯恐下一刻母亲就抹颈随着血流倒地不起、从此失去至亲的不安笼罩了全身。这下我们哭得更加响亮了,没有任何的劝说,只有一遍遍的带着哭腔和乞求的叫喊:“妈——”父亲也十分惊恐地劝着母亲,干部停止了搬粮食、态度缓和了下来,左邻右舍极力在调节母亲的情绪......卡车开走了,卡车上面一袋垒着一袋的、沉默的黄麻袋有点焉,粗糙的麻绳诉说着多少人家的故事,泛毛的黄麻袋有道不尽的沧桑。卡车开远了,远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
母亲,就是这样用生命来维系一个家。母亲,也是一个家族传承纽带的节点。一个家族的传承就是一条纽带,两头系着多少大家的兴衰荣辱,中间连着的是子孙一代代的发展。这种血脉亲情的世世繁衍、代代发展就是如此的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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