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这些,我情不自禁地想起母亲,是母亲的爱,血与泪的爱把我浇灌地如此坚韧、如此的绚丽!
幸福是什么?幸福就是和母亲在一起,在母亲的温暖怀抱里静静睡去。这是我写到母亲的第一句话。现在想来,母亲在我心中有着比海要深、比山要重的恩情。
母亲21岁嫁给我父亲,本来这个家是充满希望的,日子可以美美满满地过。然而,老天爷似乎妒忌这样美好的生活,非要在这“幸福”上插把刀——一年后我迫不及待地出生了,7个半月,3斤8两,生命垂危……医生说,缴2000元人民币,马上要进行抢救,不然小命不保!
2000元人民币,对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来说简直一个天文数字!父亲去筹钱的时候遭到了奶奶、爷爷、太奶奶的极力反对,说这孩子将来一定会病连着病,会败坏这个家庭的……父亲两手空空回到医院,母亲听了哭道:“孩子是我的根,没有他我也不活了!”父亲泪水滂沱和母亲形成了“统一战线”,又回家强行拿出了几乎所有的积蓄……
二
一年后,证实了老一辈的预言——我被确诊为“先天性脑瘫”,语言不清,不会走路,生活难自理。
我的与众不同,使母亲在这个家完全失去了地位。尽管如此,母亲说:“孩子他爸,现在的科学很发达,不如你去外边打听打听,或许我们的星儿还是有希望的。再则,要治疗他的病需要很多钱,你去闯闯吧……”
父亲在我两岁时去外边漂了,以后见到他只有在春节的时候。
父亲一走,母亲和我日子更难过了。爷爷奶奶他们看不起我们,常常说母亲是狐狸精、我是瘟神,平时离我们远远的,有好几次一些和尚、道士来张牙舞爪地捉妖,硬是把我与母亲分开背对背绑在一棵大树上,用火烤、烟熏。
“妈妈,妈妈,我怕——”
“星儿,别……别怕,有妈妈在,他们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我点点头,妈妈平时对我讲的一些英雄的故事在此时此刻仿佛一个个站了出来。我咬着呀大喊道:“你们来吧,我是岳飞、我是戚继光、我是霍去病、我是董存瑞……”
“天呐,你开开吧,天下之大,难道没有我娘俩的容身之所吗?”母亲哭了,在我的记忆里母亲是第一次哭,我没有看到她的脸,但我分明听见了她的心在滴血。
冬天很冷,但天际忽然传来隆隆的雷声,大雨拌着六七级的大风倾盆而下。
“这狐狸精和瘟神发威了,大家快逃!”不知道谁大嚷了一声,顿时人全不见了。
后来,有位好心的伯伯偷偷地跑来为我们解开了绳子,还塞给了我们100元人民币。
三
没过多久,母亲背着我踏上了去大上海之路找父亲。真是祸不单行,刚上火车,我们仅有的100元钱被扒手给扒去了。
母亲向列车员借了一支笔,写出来很粗的那种,在铁路旁拣了一块木板,不假思索地写上:“我们娘俩从贵州初到上海,路费被人扒去,现在让各位好心人借些钱,找到孩子他爸蒋健富后即还”。让我举着继续上路。
城市里真够繁华,到处都见高楼林立,小汽车来来往往,人群更是川流不息。母亲边走边停下脚步问:“你知道蒋健富在哪里打工吗?他瘦瘦高高的,嘴角旁还有一颗黑痣,30岁的模样……”有些人或说不知道或摆摆手,但有几个理也没理我们,还当面来上一句,“疯子,别妨碍我!”母亲什么也没说,挺直了胸膛继续向其他人一遍又一遍的询问。
“妈妈,我肚子饿了,你看太阳都过头顶了。”
母亲捏捏口袋,似没听见又迈开了步伐。
“妈妈,我饿嘛!”
“星儿乖,把木牌举高点儿,我们向这些路过的叔叔、阿姨、伯伯、婶婶借到了钱就去吃饭……”
走了一段路,还没借到钱。我的肚子在不停“咕咕噜噜”叫着。
“各位好心的叔叔、阿姨、伯伯、婶婶,我们找不到爸爸,又没钱,小星儿肚子饿了,想吃饭。”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母亲很诧异到停下脚步,很久,没说什么继续走着。
我得到了母亲的默许,一遍遍重复着:“各位好心的叔叔、阿姨、伯伯、婶婶,我们找不到爸爸,又没钱,小星儿肚子饿了,想吃饭。”目光开始在我们身上停留,纷纷解囊的人多了。
“小星儿给——,快和妈妈去吃饭吧。”
“小星儿的声音怎么了,他是不是有病?”
“星儿是脑瘫,谢谢你的钱,请留下联系地址……”
“不了,这点钱算不了什么,找星儿爸爸要紧。”
话匣子一旦打开,许多叔叔、阿姨、伯伯、婶婶们都围着我们问长问短,这个10元、那个50元、这个100元的……
母亲的声音渐渐哽咽了,泪水禁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那一夜,我们在一家小旅馆里住下,睡在妈妈的怀里没有了恐惧、没有了不安,甜甜地笑着。
第二天,我们依然这样踏上了寻找父亲之路。母亲把木牌的内容改了:“我们娘俩从贵州初到上海,找寻到孩子他爸蒋健富,他瘦瘦高高的,嘴角旁还有一颗黑痣,30岁的模样……有哪位好心人见过他在哪里打工吗?”
母亲边写边念着,看我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她说:“我们有些钱了,已经够了,现在找你爸爸还需要许多叔叔、阿姨、伯伯、婶婶的帮忙。”
中午在一家小摊上吃面,老板看了牌子,听了我们的诉说,道:“这样找无疑是大海捞针,不如你们到虹桥路的广播电台去吧。把你们的遭遇说说,他们会帮忙的。这个收音机给你,打开着它或许有结果……”
母亲背着我打听着虹桥路到了广播大厦,电台的人听了我和母亲的讲述很是感动,当夜在领导和工作人员的努力下就为我们推出了一档“落难母子上海行”的节目,并在所有电台的各档新闻中穿插了“寻找父亲”的消息。
我们被电台的领导留住了,几天下来,父亲没找到,倒收到了许许多多好心人的看望。让我和母亲特别惊喜的是,东方医院的院长听了我的遭遇来了,他说能通过手术让我自己走路。母亲笑了,笑着哭了:“院长,我没钱,医药费我能分20年或10年付,行吗?”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落泪了。
“胡梅娟女士,孩子的病要紧,我们打算为他免费治疗。”
母亲拉着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我们的家从广播大厦搬到了东方医院。
母亲的笑容多了,每天晚上睡在她的怀里总迷迷糊糊听见“健富,你在哪里?你知道吗,咱们的星儿就要能走,能跑,会飞了……健富,你在哪里?”
有一天,母亲背着我在医院的花园里散步,老远看见院长他们及一些记者朝这边匆匆赶来。
“胡梅娟女士,你看这是谁?”
我瞪大了眼睛眨巴眨巴地瞧着这位黑黝黝的,瘦瘦高高的,嘴角旁还有一颗黑痣的男人站在面前。
“健富——”母亲再也控制不住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梅娟,对不起,我……”
“星儿,快叫爸爸,他就是你日思夜想的爸爸呀。”那个男人还没开口说什么,母亲干练地把我举到了他的面前。
“爸——爸——”我很机械地动了动嘴唇吐出了那两个字。在我幼小的记忆里,父亲是个模糊得再不能模糊的概念。
四
父亲回到身边的日子,母亲的脸上重现了我不常见的幸福。我的手术也在各方人士的关心下顺利进行,半年后如母亲在梦中预言,我果真能走会跑了。
1995年,我10岁,在上海直接上了小学。我年年受表扬,母亲和父亲都很高兴。
三年级的时候要学英语,可我平时讲话都不流利、不清楚,有时还会结巴。
母亲很是焦急,常常一个人拿着我的课本在深夜跟着录音机学英语……
寒假里的一天,她忽然问我:“有一个方法可以让你说起English来,比其他同学都流利。How are you today?I am fine .Thank you .And you ?”
我非常惊讶地望着母亲,要知道,母亲是大字不识几个的,连小学两年级都没读完……但现在她不但非常流利,字音到位,而且学会了以不同的语气对话。
她却神秘地微笑着。
“妈妈,妈妈,快告诉我是什么好方法,我也要——”
“那星儿大声告诉妈妈,星儿怕不怕苦?星儿愿不愿意吃苦?”母亲蹲下身子问。
“星儿不怕苦。星儿愿意吃很大很大的苦!”我用尽全身力气回答着。
母亲从口袋里掏出两颗小石头,一颗是圆滑的,没有菱角的,一颗是有菱角且粗糙的。
“这颗是妈妈放在舌头底下读英语磨圆的,你把那颗照妈妈那样压在舌头底下念英语,等它没有菱角、滑的时候,你的English就会脱口而出。你的结巴习惯也会好的。”
我看着手掌里这两颗截然不同的石头,望了望母亲毫不犹豫地将毛的那一颗放入了舌头底下“How ——are you—— today?”开始说起来,但感觉怪怪的,舌头火辣辣地疼。
“星儿,坚持就是胜利。妈妈能做到,相信你也一定能做到。加油啊!”
五
这些经历过去已经10多年,但如今的我在上海外国语大学和那些同学一起出出进进、与老外教授们侃侃而谈。我不说,谁能知道我曾经是一位不能走路的脑瘫患儿,而且语言浑浊……
想起这些,我情不自禁地想起母亲,是母亲的爱,血与泪的爱把我浇灌地如此坚韧、如此的绚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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