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莞理工学院文学院2009级  陈景保

在麻风村，方中引以为豪的是在他的一生中，妻子给他生育了六个儿子三个女儿。麻风村虽然是个移民村，可是大部分村民基本都延续了家族文化的传统，多子多福一直是村民们自以为的真理。可是，在现实生活中，生子必定就是福，多子就多福么？这根本就是一个伪命题。这无疑是一个值得我们静下心来思考的问题。

方中很幸运，生育九个儿女都健健康康的长大成人，各自有了自己的家庭，老人也就完成了子女婚嫁的任务了。一个人，一旦完成了终极任务，将会不无例外的退出历史舞台。方中是否也会退出历史舞台呢，我们不得而知。

方中本是个穷苦家庭的独子，其父方氏老年得子，势必欢天喜地，东借西凑钱币大摆筵席，以感谢祖宗对他的眷顾。方中虽然长得不很伶俐，可是好歹也继承了方氏家族的香火，以致没有在他的这一代断层，这是方氏一生中最得意的事。

方氏在方中对岁的那天夜里离开人世。五年前，方氏感染了癞病，肌肤开始间歇的发生腐烂，手指之间的关节，表皮一层一层的脱落，糜烂。这是一种治不好的怪病。自从方氏感染了癞病，整天带着自个儿的房子里烧香拜佛，祈祷佛祖送子。

三年前的一天，方氏突然失踪了，到底去了那里，至今也无人知晓。本来村里人都猜测方氏死了或被遗弃了。有人感叹方氏一生就这样完了，临死都没有人可以给他送终，真是个可怜的老家伙。

可是，去年，村都里人不知方氏从何处回来，身上的癞病依然光彩夺目。当年，他赤条条的离去，今日也赤条条的归来。但是，方氏并不是空手而归。在他的短裤内侧，藏着密密麻麻蝌蚪状的莞香种子，不过这个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大摇大摆的穿过麻风村，走进一间破损的茅屋。屋子摆设很简单，一张八仙桌，一张长凳，一张被虫子侵蚀的木床。八仙桌的灰尘一层盖过一层，可想而知，方氏的妻子已经很久没有坐在八仙桌吃饭了。对于一个裹脚的老女人而言，两年来能够支撑下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至于坐不坐在八仙桌吃饭，那便不必谈了。

很快，女人怀孕了。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麻风村。刚开始大家都感到非常的诧异，对于这个消息，大家都在质疑中寻找答案。按照一般的常理，六十岁的女人，不说已经过了生育的年龄，但早已绝经，怎么可能还会怀孕呢。可是存在的，都是合理的。不管你是否承认女人怀孕的事真的存在，反正女人的肚子一日比一日大，村里人才开始渐渐的缓过神来。

自从证实了方氏女人有了身孕之后，村里人对方氏都变得有礼有貌了，见着方氏总会先打招呼。道理很简单，因为在麻风村，只要患上癞病，意味着生育能力的丧失。方氏的妻子怀孕，对麻风村来说纯粹是个奇迹，这本来只能在逻辑中才可能存在的事实，可是这在麻风村被证实了，按理就成了麻风村一件罕见的大事。这件事，不仅使得方氏在村里的地位发生了质的变化，而且大家都纷纷来向方氏求拜孕子秘方，都想自家的香火延续下去。

时过境迁，麻风村的其他人即使也模仿方氏出走的方式，以此来寻求留住香火。可是，往往事与愿违。有的人出去了，是否寻到且不说，可是却一去不复返了。麻风村情况愈发恶劣，村民愈发的减少，从原来的五百人，逐步变成了现在的一百三十人。可是，外出寻子秘方的风气并没有因此而改变。

方中娶了个肥胖女子为妻，可是是个有神经问题的人。大家都叫她云儿。至于她的病情，大家公认是无药可救的，唯一解救的办法就是让她怀孕，生孩子。她只有怀孕了，找到生理与心理快感，才不会发疯，才不会梦游跑到厨房拿刀割剪自己的阴毛，摩擦自己的隐私部位，才不会天光化日跑到村子的祠堂里将自己的衣服脱下，赤裸着身子，给神灵的塑像披上。村里人对此并不是加以责备，而是宽容的对他们。方中一家十一口人，仅靠他一个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不容易啊。所以，大家也习以为常了，也不好说什么。

方中的六个儿子，三个女儿都婚娶了。为了给他们办婚事，方中东借西凑，负了一身的债。在他还清债款的那年，他已经七十岁了。而此时的他，已经丧失了基本的劳动能力，坐以等待儿女赡养了。可是，不幸的事，总是发生在不幸的人身上。

方中的所有子女都拒绝赡养他。理由是，他生下这些子女，本来就是罪恶的。其一，既没有让他们住好穿好，还受到别人的欺凌，这本身就是父亲的无能，他们不给予赡养。其二，生下他们，本身就是他贪图个人的一时半会儿的快乐，而遗下的罪种，让他们活下来就是为他赎罪。其三，方氏的不肯公开自己的财产与土地，他们捞不到好处，不给予赡养。其四……

方氏忍受不了儿女每天的流言蜚语，痛骂，故决定离家出走，从此开始四处流浪。原先，他想着混进养老院，可是，在现实面前，孤寡老人的能力显得是那样的苍白无力。既没有关系，也没有钱，养老院是进不了，流浪是下下策了。

有一次遇见一个疯子，疯子建议他到监狱里了结终生，可是，这么大岁数了，监狱也未必会收留啊。这让方中很痛苦。方中想过自杀，可是却屡次失败。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将是何去何从的问题。他还能走多远，没有人知道。此时的他，只想有人拯救他，拯救他迷失的灵魂，以致不会混沌的度过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