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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回家之路

时间:2024-04-06 20:00:00     作者:汪纪彤      浏览:28   评论:0   

我在隔壁城市上高中的那段日子,两三周才能回家一次。


站在教学楼的顶楼,每逢放假那周,星期五的上午,只需要向外一望,就能看到排列整齐的校车。车顶上银闪闪的,太阳照着,闪烁着幸福的光辉,直接照进心里。班车是最缓慢的回程方式,但同样,可以将回家的快乐无限拉长,像麦芽糖那样甜得拔丝。十一点五十放学,发车要到十二点半,进家门快三点钟。可是今天是假期,有的是时间给我消磨,就让那辆大巴车自己任性地走去吧。


放学路上一切景色都鲜活深刻。


某次放学在十二月,起初,仅仅是土地的罅隙里描绘上白色,太阳很快陨落,晚霞黯淡却色彩变幻,像是金属,平滑富有光泽。天和麦茬地的接壤处用枯笔皴擦,冷铁那样的灰。雪越下越大,大巴车缓缓驶向雪的巢穴。沿着村庄外的土路穿过时,家家亮灯,门户紧锁,把温暖都锁在屋里。大巴车艰难地前行,最初隐身在沟壑里的雪,逐渐声势壮大,在迅速暗下来的四野焕发微光。不断有雪迎面冒出来,创造着生长着的,高傲的,庄严的雪、雪、雪。


另一次难忘的景色在冰雪消融的四月,依旧是午后,在两个县城的近郊,大巴车慢了下来,打开窗户,柔软的风试探性地卷起纱帘。随着无穷无尽的颠簸,同学们打起瞌睡。速生杨刚开始发力生长,春草呈黄绿色,没到疯长的年纪,柔嫩欣喜,面迎春阳,还有点摸不着头脑。


重走大雪中的土路时,腾起一片剧烈的沙尘,可是驶过土路,转过弯来,是一条直通市里的宽广马路,两旁全是梧桐树,梧桐树上全是梧桐花,大巴车误入一场春日宴。花心是紫色的,阳光从心里翻飞出来,沿着花瓣中的脉络熠熠生辉。花瓣颜色极浅淡,有光,在歌颂中,花几乎要脱离枝头,飞往天空。冬天里濒临枯死的沉默枝桠,在春天里足以生长到令人刮目相看。春天就是这样,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在恍然大悟,处处让人惊叹。


高二之后我就不再乘班车了,休息日在出租屋,或者去学校近处的街上转一转。任桑兴致勃勃地跟我说,他周末要去打球,回自己的初中,再去外婆家转一圈,我羡慕地看着他,心想,我只了解了东营那么小的一角,以我的学校为圆心,以大门到最后一排宿舍楼为半径,我活动的地方不过这么大小,大周末休息的时候,他们晚上可以出去散步,可以打球,我困在出租屋,除了难得寂静漆黑的学校,就是建筑工地遥远的打夯声、起吊机声。


不过,好在有我的朋友们与我分享。好在有邓雯,她拍下很多照片,跟我说她在哪儿吃过烤串,在哪儿参加过钢琴比赛,公交车里放着什么歌;好在还有小任,绕着揽翠湖跑了一圈又一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是连绵垂柳的绿烟雾。初中时,他曾坐公交去每一所初中,一中、六中、附中,都一一地指给我看。不得不说,还有谢同学,停暖气后,每逢倒春寒,我在出租屋里抱着暖水袋僵死,他边炫耀边安慰我,电厂每年都能多半个月暖气,住在他们的小区,宛如“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可以看到老头赶着牛经过。多亏了他们的描述,我渐渐地了解这座城市,这儿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水鸟,有像毛细血管一样蜿蜒在市区里的河汊。


上完补习班,我乘公交路过西城的市场。年关将至,路边很多小摊,对联和窗花密匝匝堆叠了一地。刚转过街角,整条路的彩灯哗然亮起,公交车卡在了热气腾腾的回家的川流中。虽然我还是要回出租屋——那冷清的一角去,但是那时看着窗外对联的我,还是长舒了一口气,在暮色里枯枝化作精致的剪纸,在紫叶李的枝桠上,已经萌生新芽。


过年时,我许久未见的发小去拜年,中途聊起各自的学校生活。我滔滔不绝地说,说石大附中的初中部就在老校区里;学校旁边新建的高楼,新刷的彩色斑马线,金银花繁茂的花和叶;演话剧时,我还去了租演出服的小店,在服装的海里打捞寻找整整一下午,直到双腿发酸。


发小惊讶地瞪大眼睛:“你连在哪里租衣服都知道?你原来可是心不在焉的。”


我恍然惊觉,我的讲述已经主观起来,我没去过森林公园目睹蜀葵盛放的缤纷花海,也没能闲逛过每一所初中,可是因为他们——我的朋友们一点一滴的叙述,他们生活的碎片才得以辗转交到我手中。我把它们一针一线地缝合拼凑,眼前的这座城市,不再只是所谓的求学地,出租屋也不仅是我的落脚之处——他们的描述帮我扎了一点浅浅的根。这种带着安宁和底气的叙述,让我有处可归。


我说:“是呀,没想到吧,这些犄角旮旯都逃不过我的法眼。”


有生活的痕迹,有自己牵挂的人,有牵挂自己的人。这三样珍宝存在的地方,就是用“家”来命名的地方。

责任编辑:青年作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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