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梦草
广州大学人文学院 莫月明
《洞冥记》卷三:“有梦草,似蒲,色红,尽缩入地,夜则出,亦名怀梦。怀其叶则知梦之吉凶,立验也。帝(汉武帝)思李夫人之容不可得,朔乃献一枝,帝怀之,夜果梦夫人,因改名 怀梦草 。” ……
我说我很忙。其实只是给自己一个安心的借口。
我对于自己的人生,特别是目前的人生,嗤之以鼻。
我天天抱着很多书穿梭于偌大的校园中。怀中的书始终只是在我的怀中,而没有变成我头脑中的知识。
我要记得老子孔子庄子孟子屈原宋玉司马相如李白杜甫“元白”“温韦”李商隐杜牧“二晏”李后主柳三变苏轼张先周邦彦李清照辛弃疾陆游关汉卿王实甫马致远吴承恩施念庵曹雪芹王国维;我得知道《道德经》《论语》《诗经》《南华经》《孟子》《楚辞》《九辩》《上林赋》《将进酒》“曾经沧海难为水”“相逢何必曾相识”“过尽千帆皆不是”“游人只合江南老”“一寸相思一寸灰”……《 红楼梦》《人间词话》。
可是那只是“我要记得”和“我得知道”。只是为了“记得”和“知道”而去记得和知道。可见我终究只是低层次的求学者,或者说纯粹是为读书而读书。至于张无忌的那种境界,我想那肯定是除了他之外甚少人可以达到。
张无忌那时候学张三丰的太极拳是为了救武当派于存亡之际,而我学那么多的千百年前的风流才子文人骚客慷慨激昂柔肠百结的诗词歌赋又是为了什么?
无论今人如何学习为文之道怎样学习写诗填词作赋,结果还不是赋作难及大汉王朝的堂皇,诗作终不能超越唐人的豪气干云,词作永比不上有宋一代的多情种子;小说一族,《红楼梦》出,数百年来,谁与争锋?说白了,一直以来,原来都只是在仰望古人的无尽辉煌。那些古人的轻吟浅唱,用周济形容李后主词作的话来说就是“粗头乱服,不掩国色”。无论今人在诗词歌赋方面怎样“淡妆浓抹”终究比不上古人的率真自然,比不上他们的“国色天香”。
只能是又嫉妒又仰慕。
有时候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知道要记得他们。他们和我的梦想有什么关系呢?
最害怕的就是别人问那一句“你的人生目标和人生理想是什么?”。那时候我就会像被人踩住尾巴的猫,张牙舞爪。几乎是狠狠地像是回答又像是自嘲更多时候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是无可奈何:“不知道”。
其实如果,如果是很久以前,我应该会知道的。
F曾经不无讽刺的说“只有不会生活的人才会说生活无聊。只有不知人间疾苦的人才会整天的风花雪月,寂寞空虚。当你除了工作还是工作的时候,你才会知道有短短的一天休息时间该是多么的令人快乐。”说这话的时候F一脸鄙夷的看着我。认定我就是那个无所事事无病呻吟不知人间疾苦除了悲花伤月伤春悲秋就什么也不会的人。
我低下头。F,其实很久以前我不会是也不该是这样的。
纵然赵括纸上谈兵,别有一番豪气与一股霸气。即使是很久以前只有纸上的梦想,亦让我那颗年少的心有着那样的一丝期盼与隐秘的喜悦。仿佛未来唾手可得。
可是人是会长大的。
梦想的远大和年龄的增长成反比。
人之所以会感到痛苦,不是因为他不能得到自己想要得东西而痛苦而是明知道自己不能得到却还是念念不忘。前者是短痛后者却是长痛且历久弥深。
毕竟,人是会长大的。
梦想梦想,于长大后的很多人来说,只是南柯一梦只是空想。在无言的时光中曾经怎样意气风发想指点江山欲气吞山河的他们长成沉默的男人庸俗的女子。于铜壶滴漏的微音里,丢失了一些不该丢失早该捉住的。
传说汉武帝最宠爱的李夫人红颜薄命。武帝思念不已。武帝的宠臣东方朔献上一种草,告诉汉武帝“怀之能梦所思。”汉武帝因为该草终得偿所愿。
那种草,叫做怀梦草。
如果真的有怀梦草,真的是“怀之能梦所思。”不知可否重现少年时的梦?又或许,那只是一些聪明的人给自己编造的一个遥远的不可企及的美梦?
怀梦草,怀梦草,即使梦想重现了,梦想依然,但人面全非,那么还能怎样, 又该怎样呢?
是不是,唯有狂歌当哭,方可消心中无数块垒?
相思一梦
雨微。风凉。酒暖。指寒。这一夜,适合回忆。
缘聚。求不得。
缘起时,天蓝,草绿,风柔。人安静。
就那样淡淡相识。自自然然的走到一起。没有刻意,没有做作。没有处心积累的算计。
与他,各自付出自己的真心。没有想过谁付出更多一些。也许更愿意自己付出比他多。
因为喜欢看在意的人过得更好。
会一起看日落,偶尔也会一起哼哼那些老歌。也曾一起在雨下漫步。
南方的冬天,不冷。可是喜欢把双手放在他的外套口袋取暖。淡定从容。
会静静的看他在篮球场上的身影。当两目相对时,脸上会开出一朵灿烂的花。
一个花样年华的女子,即使不够漂亮,但,终究是妩媚的。
牵手。最美的时刻。有种错觉,会一起走到地老天荒。
缘散,留不得。
当缘分散时,即使是那样淡定的女子,亦会深深的慌了神,无法释怀。
开始落泪,开始伤神,开始自问,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会让一份感情,就像北方的雪遇着春天的阳光,说没就没了,连一点曾经存在的痕迹也没有留下。
当其时,已是秋天。凉了的,不仅仅是天气,还有那颗忽然破碎的心。
曾经说过,心似琉璃,易碎。
所以,即使是时间那根最柔韧的线,亦无法缝合那样一颗破碎的心吧?
那时,所有的矜持,终究是屈服在思念这个恶魔下。
原来,心痛是这样来的,一颗心,裂成两半,痛成了这样。
有一点不甘,有很多伤痛。
当然,还有对自己的执着的无可奈何的怜悯。那时,才开始知道,这世上最深痛的事情莫过于对自己的怜悯。
那个秋天,一个人,无语。无法淡定。无法从容,开始冷漠。开始寂寞。
缘灭,舍不得。
缘来时,无法相求。缘尽时,无法舍得。
在那个寂寞而喧闹的城市。衣袂飘飘,成长为一只孤独的鸟。即使有整个天空可以飞翔,心,却无法自由。只依恋和怀念那个人曾经用深情织就的囚笼。
即使已经历尘世的风沙,却依然固守最初的那一种淡淡的无可言说的忧伤。
无法舍得。即使双手合什。即使低眉敛颜。即使终于释怀。即使最后忘记。
但终究,无法舍得。
无法舍得,是白素贞心心念念的许仙;是崔莺莺恋恋难忘的张生,;是霍小玉爱恨交加的李郎;是他,阳光下微微笑着的脸。
无法舍得。从此碧海青天,夜夜独自沉吟。
风从凉处起,杯尽指犹寒。
人已微醺。夜凉如水。
而尘世相思,无非浅浅一梦。
立冬已过,也许应该把去年的大衣拿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