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层人老许
据抬他回家的那些人回来说:“没有人为他哭一声,就像死了一条不值钱的狗一样……”
这十天来都只字未写。其实,这期间也发生了一些事情。重要的,就有——人的生、死应该算是比较重大的事情了,那么这里讲的就是一个人的死。
我只知道他姓许,并不知道他的名字。我还知道他今年72岁,家里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单身,小儿子已婚,所以他还有一个儿媳妇,两个孙子。应该算是多福多寿了。但他还要每天爬很高的山,冒着三四十度的高温为我们屋(注:屋为方言,一个小村庄叫一个屋。)放牛!
现在,他肯定是只剩下一堆白骨了。这天气,烂的是很快的。而我,却在这种寂寥中,想起了他。就像鲁迅想起了祥林嫂一样。我不是鲁迅那样的大文豪,写不出传世佳作,而且我对许姓老头(我们都叫他许老)的了解也并不多于鲁迅对祥林嫂的了解,所以我只想把我尽知的写下来吧。
他死在一个有点特别的日子——建军节。
他真的是死了,一开始我是不相信的。但由不得我不信,他真的是死了,再也活不过来了。
人们要将他抬回家。“真是走运吧,这老头也聪明,我屋待他不错,他待我屋也很好——死到这边张家屋的山上来了。”有人这样讲。“是呀,这也是我屋的屋运好。”
人们准备要抬他走了。但是他的手却是弯曲下垂,手指始终蜷曲着,于是有人嚷嚷着:“搞点藤将他的手绑一下口罗!”手很快就绑好了,在手上也塞上了一卷草纸。“许老啊,莫害怕口罗!”四个人嘿地一声就抬起了门板,有人放响了一挂鞭炮,我随他们从山脚下一直走到了公路上……我没有一直跟着他们走,而是中途回了家。我想:一个苦命劳作一生的老人,痛苦地“殉职”于山中,死后却还要受如此的五花大绑,这难道……他死之前的第四天,是由我家管饭,早上帮他把牛赶到山上后,我就可以回家。然后等母亲煮熟了早饭,我把早饭送到山上去。
那天,母亲用一个大搪瓷缸装了满满的一缸子饭菜,又用一个大号雪碧瓶子装了满满的一瓶子茶,让我带给他。
当许老坐着吃饭喝茶的时候,很少跟人讲废话的我居然来了兴致,跟他唠起了家常。“你老人家高寿?”“啊?”他没听清,我又重复了一遍:“你老人家今年多大年纪?”“七十二了。”“您这么大年纪爬山有得爬啊,您哪能吃得消?干嘛不在家待着呢?”我很自然地把“你”换成了“您”,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儿媳妇嫌了我。”他话也不是很多,问几句,答几句。于是我知道了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儿媳妇,两个孙子,还有两个女儿,他放过四十多年的牛。
那天中午在我家歇息的时候,母亲看他头上的帽子确实破得不像样子,人家扎吓麻雀的稻草人头上的也比他那顶好得多。于是,将我那顶半新的白色太阳帽给了他,他显得非常高兴。
可是,这三天后,他就死了,死在烈日之下。这种小人物的死,向来是不值一提的,而我所能提的,所知道的,也只有这些。我不想也不必要去做进一步的思考了。
据抬他回家的那些人回来说:“没有人为他哭一声,就像死了一条不值钱的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