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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有才板话》中关于“话语”的表达

时间:2019-10-08 11:47:00     作者:胡杏      浏览:9565   评论:0   

《李有才板话》中关于“话语”的表达

                                            

摘要:文学的文学性很重要的一点体现在语言和表达上。《李有才板话》中,关于“话语”的表达,概括起来有三个方面值得关注:一是农民与知识分子所用的语言不同,农民中的当权者和普通民众在语言使用时也有差异;二是话语和权力的关系,谁能说活、谁敢说话也是一种权力的体现;三是拥有话语权之后,不管是谁都有堕落的可能性,需要警惕。文章就将从以上三个方面来论述。

 

关键词:李有才 板话 话语  权力

 

一、故事讲诉的方式

赵树理文学被定义为“大众文学”的典范。何以成为“大众文学”的典范?首先是因为其作品通俗易懂,其次是反映了农民的、大众的生活。其作品对于知识分子来说具有“可读性”(赵树理将农民的方言翻译成知识分子能懂的话),对于老百姓来说具有“可说性”(又将知识分子的欧化语言翻译成农民能理解的话),为打通知识分子和老百姓之间的隔膜,他充当了“翻译”的角色。在《李有才板话》中介绍李有才时说他“有个特别本领是编歌子”,接下来解释:“这种歌,在阎家山一带叫‘圪溜嘴’,官话叫‘快板’。”这种歌在阎家山叫“圪溜嘴”,说明“圪溜嘴”是“老百姓的话”,“快板”是官话,属于“官腔”系统,而“歌子”介于二者之间,只能说是对“圪溜嘴”的翻译,也可以是对“快板”的翻译,经过对这两者的翻译,就使知识分子和普通老百姓都能明白“快板”这个词的意思,算是对这两者的同时翻译。

赵树理何以有“翻译”农民和知识分子的话的意识?从赵树理的生平我们知道,他也是新式学堂出来的知识分子。这可以说是他在与农民的交往过程中,自觉调整自己语言的结果。他在谈自己的创作时说:“我既是个农民出身而又上过学校的人,自然是既不得不与农民说话,又不得不与知识分子说话。有时候从学校回到家乡,向乡间父老兄弟们谈起话来,一不留心,也往往带一点学生腔,可是一带出那等腔调,立时就要遭到他们的议论,碰惯了钉子就学了点乖,以后即使向他们介绍知识分子的话,也要设法把知识分子的话翻译成他们的话来说,时候久了就变成了习惯。说话如此,写起文章来便也在这方面留神。”[1]

赵树理意识到了知识分子和农民的话语存在本质的区别,那么,是否所有农民的话就没有区别呢?也不是。在《李有才板话》中不同的人站的立场不同、所在的位置不同,说话的方式也有不同。

 张得贵在通知阎家山的村民们第二天到庙里选村长时说:“明天选村长啦,凡年满十八岁者都去!”[2]又放低嗓子说:“老村长的意思叫选广聚!”小保道:“他也学会打官腔了:‘凡年满十八岁者’……”[3]小顺道:“还有‘老村长的意思’。”可见张得贵的话和小顺、小保等普通老百姓的话是完全不同的,他话一出口,老槐树底下的这帮人就敏锐的感觉到张得贵打的是“官腔”。“官腔”作为一种话语,就起着区别人物属性的作用。

《李有才板话》中,除了张得贵,“打官腔”的还有章工作人员。在“打虎”一节中,选举会开始前,李有才放出牛来预备往山坡上送,小顺怕他误了选举,拦住他,李有才说误不了,因为章工作员“不论什么会,他在开头总要讲几句‘重要性’啦,‘什么的意义及其价值’啦”。李有才虽然没有直接说章工作员“打官腔”,但是在讽喻他关于的“重要性”“意义及其价值”的讲话是不重要的,和老百姓的实际生活脱节,是缺乏意义和价值的话,也就是一种“官腔”。

 作者赵树理对于“官腔”的态度,明显是持否定的态度。认为“官腔”是一种脱离人们群众、脱离实际的话,是不值得提倡的。相反,他所赞同的是能够为老百姓所接纳,贴近农民实际生活的话,比如说“快板”。

 “快板”或者说“歌子”作为一种为农民所广为接受的话语形式,简洁、通俗、易传唱,在《李有才板话》中的作用是不言而喻的。它像是新闻,时时播送阎家山西头人的动向;它又像是大字报,批判着反面人物;它还像报告,总结经验和教训。

阎家山西头的人,恒元是有歌的,家祥是有歌的,广聚是有歌的,喜富是有歌的,得贵是有歌的,“提起西头的人来,没有一个是没歌的,连哪一个女人脸上有麻子都有歌。”[4]是一种戏谑,也表明了“快板”的批判性功能。老杨同志来阎家山后,想要组织农民参加“农救会”,如何组织呢?就让李有才先编一个宣传参加“农救会”的快板,再通过小顺等人把歌传给大家,大家听了歌也就明白了。这时候的“快板”就像新闻,并且还是以农民能接受和理解的形式,充分的考虑到了农民不识字,能“说话”的特点。最后,斗争胜利后进行总结,也是让李有才编个“纪念歌”,删繁就简,贴合农民的心理。


二、话语权的争夺问题

在《李有才板话》中,阎家山的人从其话语倒向来看,主要有两种对立的势力。一派是以阎恒元、阎家祥、刘广聚等为代表的地主阶级,在阎家山属于强势的一方,经常欺压民众和弱小,牢牢掌握着阎家山的话语权;一派是以李有才、小福、小顺为代表的贫农或雇农,在阎家山是弱势的、被压迫的一方,同时,也是阎家山最具斗争性、反抗性的群体。两派一直在争夺阎家山的话语权。

阎恒元是阎家山的大地主,在抗战前年年连任村长,把控着村里的大权,李有才编的快板说“村长阎恒元,一手遮住天,自从有村长,一当十几年”[5]。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不再担任村长,只是担任村里的民事委员,但是,村里的话语权还是牢牢把控在他手里。喜富村长的职务被撤了之后,需要重新选村长,得贵在通知大家选举时,还把嗓子放得低低的说:“老村长的意思是选广聚!”虽说恒元已经“不在其位”了,但是,恒元的话似乎还在部分农民中起作用。

虽然李有才一派中很多人支持小元做当村长,但是在选举村长时,仍是恒元支持的广聚当选村长。那么,广聚于恒元又是什么角色呢?广聚可以说是恒元的“傀儡”,他如恒元所愿当选村长,但在做任何事的时候还是去向恒元“报告”。“打虎”之后,恒元一心关心着自己是否有受喜富的牵连,广聚在开完处理喜富的会后,“饭也没有吃,歪着个头,先到恒元那里报告”。减租和丈地的事情,也是恒元和他的儿子家祥出的主意。可见,恒元仍是实权者。并且,在“打虎”这一部分里,喜富是被批判的对象被打倒,恒元的问题却没有人敢提。

那么,为什么大家都知道恒元是黑幕后的操纵者,但是,却不敢说揭露他的恶行呢?马克思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一方面是因为恒元是地主,他有强大的经济后盾;其次,他是村里的能人,脑子灵活,有手段能笼络人心,在出事的时候还能置身事外。不仅如此,他的儿子家祥毕业于县里的简易师范学院,是本村的小学教员,也是村里的教育委员,在农民普遍不太识字的情况下,有任何有需要用到文字的地方,都需要有求于人,那么就相当于家祥把控着村里的文化领导权。更重要的是,在农村传统的宗法制度仍支配着人们的行为,农民们不敢出头,或者可能日后还要有求于他,不敢得罪他。老秦就说过“指望老槐树底人谁得罪起老恒元?”还有阎家山很多都是阎家的本性,所以虽然恒元有很多问题,但是,阎家山的农民们或顾忌本家的缘故,或顾忌本村人的缘故,也许并没有把恒元想的很坏,在他出现问题的时候也不想落尽下石。

福柯说“权利即话语”,用在阎家山也同样奏效。在阎家山,谁能说话,谁敢说话,谁会说话是个很重要的问题。在“打虎”的时候,章工作人员要求大家说说喜富的罪行,开始没有人说,还是一个外来户马凤鸣“打头炮”,然后大家才开始说起来。

老杨来模范村督促秋收,去老秦家里吃饭,广聚还有顾忌,但是恒元吃定了老秦不敢说他的坏话,最终还是老秦的老婆和一个小女孩念的歌子道出了阎家山的现状,引起了老杨的对“模范村”的怀疑。

在“打虎”的时候,老槐树底下的人还只敢斗一斗喜富,并且是在县里调查出喜富的事,喜富被撤职之后。对于老恒元的问题,“与恒元有关系的事差不多还没人敢提”。在县里来的老杨来了之后,老槐树底下的人弄清了老杨的来历,他是否站在农民的立场上说话,以及他背后的权力关系等之后才敢于说话,敢于正面去揭露恒元的问题。

老杨在组织斗恒元,参加农救会的时候,会编歌的李有才和会说话的小顺在里面起了很大的作用。李有才编的歌把农救会的要义简单的表达出来,小顺则把歌传播给更多的人知道,使农民明了政府真正的政策是什么。可见,在《李有才板话》中,赵树理充分地肯定了会说、能说的人在革命中所起的作用,也肯定需要会说话的掌握权力。最终,在老杨同志的带领下,李有才和老槐树底下的人夺回了话语权。


三、话语权力背后——被腐化的权力阶级

《李有才板话》中关于小元的变化的叙述,以及最后李有才被任命为“民众夜校教员”,表达了作者对于话语权力背后容易被腐化的权力阶级的隐约担忧。

小元在没有被选为武委会主任之前,归属于老槐树一派,其斗争性是很强的。得贵通知大家选村长说“老村长的意思叫选广聚”,小元道:“我看咋们也不用管他‘老村长的意思’…偏不选广聚!”[6]老秦怕得罪恒元,小元还批评了老秦,说老秦“真见不得事”。在提喜富的意见的时候,也很积极,还鼓励马凤鸣说:“提吧,你一提我接住就提,说开头多着哩!”[7]在揭露恒元一派丈地不公时也很明白,说恒元丈地的把戏,“那还不是哄小孩子?只要恒元的得丈公道了,咋们这些户,二亩也不出负担,三亩还不出负担;人家把三百亩丈成一百亩,轮到你名下,三亩也得出,二亩也得出!”[8]

但是,自从恒元耍心机,将斗争性很强的小元“拉拢”成为武委会主任后,小元变了“割柴派民兵,担水派民兵,自己架起胳膊当主任”“地也荒了”,叔父老陈骂他:“草比苗高,看你秋天吃什么”[9]。小元去锄地,碰到家祥,“脸红了,觉得不像个主任身份”,于是说“我到地里看看去”。小顺和小福讽刺他道:“陈小元,坏的快,当了主任耍气派,改了穿,换了戴,坐在庙上不下来,不担水,不割柴,蹄蹄爪爪不想抬,锄个地,也派差,逼着邻居当奴才”[10]。尖锐地指出小元在拥有话语权之后将权力置于民众之上,压迫农民为自己干活,自己则“架起胳膊当主任”,沾染上了官僚气,觉得自己再干活就“不像个主任身份”。小元是自己给自己有了身份的定位,但是从他叔父对他的批评看,似乎老槐树底下的人并没有认同他有“身份”就该有特权,而对他学恒元,不生产、不劳动,压迫旧日患难的朋友,乱用权力非常不满。

当小元被纳入到权力体系中之后变“坏”了。那么,斗争取得胜利后,李有才成为“民众夜校教员”,小保既是农救会主席,又是村长,他们也被纳入到权力体系之中后呢?还会一如既往的保持住他们的革命精神和批判意识吗?谁能担保他们也不会被权力腐化?李有才还会是底层农民的代言人,还是会变成政府的传声筒?他会不会因其角色的转化而转变,我们不得而知。但是,在赵树理后来的小说《锻炼锻炼》之中,我们看到干部杨小四等人也是不下地干活的,说明“民”与“官”斗的历史似乎从未停止。

 

参考文献:

[1]赵树理.小二黑结婚:李有才板话[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8.

[2]旷新年.写在当代文学边上:赵树理的文学史意义[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5.9.

[3]李国华.“官腔”与“老百姓的话”——试论赵树理小说“可说性”的构成[J].文艺争鸣·当代文学建设.2012.12.

[4]文雪霞.农民斗争性叙述——浅析《李有才板话中》的农民书写[J].艺科论坛.

 


[1] 赵树理.赵树理文集[M].工人出版社.1980:1398.

[2] 赵树理.小二黑结婚:李有才板话[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8:21-22.

[3] 赵树理.小二黑结婚:李有才板话[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8:22.

[4] 赵树理.小二黑结婚:李有才板话[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8:22.

[5] 赵树理.小二黑结婚:李有才板话[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8:17.

[6] 赵树理.小二黑结婚:李有才板话[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8:20.

[7] 赵树理.小二黑结婚:李有才板话[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8:25.

[8] 赵树理.小二黑结婚:李有才板话[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8:32.

[9] 赵树理.小二黑结婚:李有才板话[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8:35.

[10] 赵树理.小二黑结婚:李有才板话[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8:36.


责任编辑:青年作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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